慈恩寺的钟声在暮色中回荡。沈知意拖着伤腿翻过寺院后墙,肩头的箭伤不断渗血,在青石板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红痕。
"严如珠..."她低声呼唤,手中紧握着那枚残缺的玉佩。
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严如珠苍白着脸钻出来。她华贵的鹅黄衣裙沾满泥污,发髻散乱,完全没了往日骄矜的模样。
"你来了..."严如珠看到沈知意的伤势,倒吸一口冷气,"崔元洲发现我了。父亲...父亲被他软禁在府中!"
沈知意从怀中取出名册和玉佩:"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严如珠瞳孔骤缩:"北境将领的名册!崔元洲找它十五年了!"她颤抖着指向玉佩,"这...这是萧家虎符的另一半!当年七位将军各持一块,合起来能调动边境十万大军..."
沈知意脑中灵光一闪。父亲留下的钥匙、钱庄保管箱、残缺玉佩...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七块玉佩分别藏在七处,对不对?"
严如珠点头:"据说拼合成完整虎符后,能打开当年七将埋在鹰嘴崖下的铁匣,里面有他们联名上奏的原件和..."她突然捂住嘴,惊恐地望向沈知意身后。
太迟了。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严如珠心口!
"小...心..."严如珠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沈知意怀中。她的手指死死攥住沈知意的衣袖,塞入一块染血的丝帕,"名册...是假的...真的在..."
话未说完,她的手垂落下去。
"严如珠!"沈知意搂住她尚有余温的身体,耳边已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她展开那块丝帕,上面用血画着奇怪的符号——是慈恩寺的地形图,标注着藏经阁下的一个密室!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沈知意抱起严如珠的尸体滚入旁边沟渠,堪堪避过。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她咬咬牙,将严如珠轻轻放在地上,抓起玉佩和丝帕向藏经阁方向爬去。
藏经阁大门紧锁。沈知意绕到侧面,发现一扇隐蔽的小窗。翻入室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借着月光,她找到丝帕上标注的位置——第三排经架后的墙壁。
轻轻叩击,墙体发出空洞的回响。沈知意摸索片刻,触到一块松动的砖石。按下后,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密室内只有一口铁箱,锁孔形状奇特,像是为某种信物特制的。沈知意掏出那枚残缺玉佩,试着放入锁孔——严丝合缝!
"咔嗒"一声,铁箱开了。
里面是一卷完好无损的奏折,封面赫然写着《北境军务弊案联名上奏》,落款处七个签名中,萧远山和沈砚的名字并列其上。奏折下压着一本密账,记录着严党贪污军饷、倒卖军械的每一笔交易,数额之大令人咋舌。
"终于..."沈知意双手颤抖,十五年冤案,终于握住了平反的铁证!
突然,背后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她猛地回头,只见密室入口正在缓缓闭合!崔元洲阴冷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
"沈姑娘,多谢你替我找到最后两块玉佩。等你闷死在这里,我就能凑齐七块,打开鹰嘴崖下的宝箱了..."
石门轰然关闭,将沈知意封死在密室内。空气迅速变得稀薄,她拼命捶打墙壁,却只换来满手鲜血。
"冷静...沈知意,冷静..."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检视铁箱内部。果然,箱底刻着一行小字:"气绝之时,东南角三击。"
绝处逢生!沈知意爬到密室东南角,用铁箱重重敲击地面。三下过后,一块地砖突然下陷,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是寺院排水的暗沟!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暗沟曲折狭窄,尖锐的石棱刮得她遍体鳞伤。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沈知意破水而出时,发现自己已在慈恩寺后山的溪流中。远处火光冲天——崔元洲的人正在寺内大肆搜索。
她必须立刻面见皇帝!但皇宫戒备森严,以她现在的样子...
"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沈知意几乎落泪。李叔带着几个父亲旧部从树林中冲出,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上岸。
"张伯他..."
"知道了。"李叔红着眼圈为她包扎伤口,"王叔在宫中有门路,已经安排好了。但..."他欲言又止,"北境传来噩耗,萧国公在鹰嘴崖遭遇雪崩,尸骨无存..."
沈知意手中的奏折啪嗒掉在地上。她机械地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不...不可能..."她声音嘶哑,"他答应过会回来..."
李叔叹息着递过一封信:"这是萧国公走前留给您的。"
沈知意拆开信封,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知意:
若我未归,鹰嘴崖下第三棵云杉向东十步,有你要的答案。
——珩"
她攥紧信纸,突然抬头:"备马,我要进宫!"
紫宸殿内,周昱宸正在批阅奏章。当满身血污的沈知意被太监领进来时,他手中的朱笔一顿。
"沈卿..."
"陛下!"沈知意跪伏在地,高举奏折和密账,"十五年前北境七将联名上奏的原件在此!严世蕃、崔元洲构陷忠良、贪污军饷、通敌卖国的铁证俱在!"
周昱宸快速翻阅奏折,脸色越来越沉:"萧景珩呢?"
"遭遇伏击...生死未卜。"沈知意声音哽咽,却强自镇定,"崔元洲意在凑齐七将玉佩,打开鹰嘴崖下的密匣销毁证据。请陛下即刻派兵捉拿!"
周昱宸拍案而起:"传禁军统领!封闭九门!"他扶起沈知意,"沈卿伤重,先..."
"臣女请求随行捉拿崔元洲!"沈知意倔强地抬头,"我父亲...等了十五年..."
皇帝凝视她片刻,缓缓点头。
崔府被围得水泄不通时,崔元洲正在后院焚烧文书。见御林军破门而入,他竟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冠。
"陛下这是何意?"他故作镇定地问。
沈知意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举起那本密账:"崔大人可认得这个?"
崔元洲面色骤变,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沈知意!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射穿他的手腕。
"啊!"崔元洲惨叫着跪倒在地。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满身风尘的高大男子立在墙头,手中长弓还未放下。月光下,他胸前的苍狼刺青若隐若现。
"萧景珩!"沈知意失声叫道。
萧景珩跃下墙头,身后跟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单膝跪地:"臣幸不辱命,带回北境幸存将领及边境守将证词。严世蕃通敌卖国,罪证确凿!"
原来鹰嘴崖的"雪崩"是他设下的障眼法!沈知意眼眶发热,却见萧景珩冲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崔元洲面如死灰:"不可能...那些老家伙早就..."
"早就被你灭口了?"一位老者冷笑,"崔元洲,你可还认得老夫?当年替你押送军械去苍狼部的,正是老朽!"
崔元洲瘫软在地。
三司会审在紫宸殿连夜进行。严世蕃被从寝榻上拖起来时,还在高呼"冤枉"。但当沈知意出示那本密账,萧景珩带来北境将领的证词,尤其是那封十五年前的联名奏折被当庭宣读后,严党的罪行再也无法掩盖。
黎明时分,判决下达:严世蕃、崔元洲以叛国罪处斩,家产充公;沈砚、萧远山等七将平反昭雪,追封谥号;北境军务由萧景珩全权整顿。
退朝后,周昱宸单独召见沈知意和萧景珩。
"沈卿,"皇帝和颜悦色地说,"你立下大功,朕欲恢复你的官职,加封三品..."
"陛下。"沈知意跪拜道,"臣女斗胆请求另赐恩典。"
"哦?"
"臣女想开设一座女子书院,教授诗书礼乐、算术韬略。"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天下女子知书明理,不再因无知而任人摆布。"
周昱宸沉吟片刻:"准了。赐你原严府宅邸为院址,另拨白银万两作为经费。"他转向萧景珩,"至于萧卿..."
"臣请镇守北境。"萧景珩沉声道,"十五年积弊,非三年五载不能肃清。"
皇帝点头应允,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你们...没有别的请求了?"
沈知意与萧景珩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离开皇宫时,朝阳正喷薄而出。萧景珩送沈知意回临时住所,两人一路无言。直到门前,他才开口:
"三日后我启程赴北境。"
沈知意点点头:"书院开院后,我会招收第一批学生。"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明明触手可及,却又谁都不愿捅破。
"知意..."萧景珩突然握住她的手,"等我三年。北境平定之日..."
"我会在书院种一棵梨树。"沈知意轻声打断他,"等你回来时,应该开花了。"
萧景珩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沈知意站在门前,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晨光中,手中紧握着那枚残缺的玉佩。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明理书院"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昔日严府的亭台楼阁已被改造成讲堂书斋,处处可闻琅琅读书声。庭院中央,一棵梨树正值花期,雪白的花朵如云如雾。
沈知意一袭素雅长裙,正在讲堂讲授《孙子兵法》。台下二十余名女学生聚精会神,其中不乏官宦千金和平民女子。
"先生!"一个圆脸少女举手,"您说过'知己知彼'最重要,那女子立世,最该了解的是什么?"
沈知意微笑:"了解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而不是别人告诉你该要什么。"
下堂后,书院管事匆匆赶来:"先生,北境捷报!萧国公大破苍狼部,凯旋还朝了!"
沈知意手中的书卷轻轻落在案上。三年了,他终于...
"先生要去看大军入城吗?"管事问。
"不。"沈知意重新拿起书卷,"把新编的《女诫注疏》拿来我校对。"
黄昏时分,沈知意独自在梨树下泡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没有回头。
"这茶还是这么香。"萧景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书院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黑了,也瘦了,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但眼神依然清亮如星。沈知意为他斟了一杯茶:"北境安定了?"
"暂时。"萧景珩在她对面坐下,"我向陛下请命,今后每年春夏在京练兵,秋冬驻守边关。"
"哦?"沈知意挑眉,"为何这样安排?"
萧景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半块玉佩:"因为京城有个人,种了棵梨树等我回来看花开。"
沈知意笑了,取出自己珍藏的半块玉佩。两块残玉合二为一,组成完整的苍狼图腾。
"书院缺个骑射教习。"她轻啜一口茶,"不知萧国公可愿屈就?"
萧景珩朗声大笑:"荣幸之至。"
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如雪如絮。茶香袅袅中,两人相对而坐,不谈风月,只说这些年发生的趣事,偶尔相视一笑。
远处书斋传来女弟子们的诵书声,清越悠扬。沈知意望向声音来处,眼中满是欣慰。
在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上,她终于活成了想要的模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