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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楼桂芬

第二个月,李福军从东莞寄来了350块钱。

李老汉去取钱的时候,怀里揣着个蓝布做的小袋子,袋子边上缝了一层密密的线,针脚挨得紧紧的,每一根线都死死的抵在一起。

他把取出来的钱放在了这个布包里。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说话,李老汉也没给她好脸,她顺着裤子口袋摸到了那卷钱的轮廓,又看了眼李老汉,她实在是在意不起来。

“还是要靠儿子。”李老汉似乎感受到了楼桂芬的目光,不屑地说到:“两个人赚钱寄回来三百块,一个人能寄三百五。”

说完,他中气十足般地从喉咙里发出来一阵“呵”的声音,紧接着吐了口痰在楼桂芬脚边。

李老汉的烟袋锅子在门框上磕得梆梆响,火星子溅到楼桂芬的布鞋面上,烫出几个焦黄的小点。她低头用指甲刮了刮,抬头正瞧见伟东躲在灶房门口偷看,孩子见她望过来,哧溜就钻回屋里去了。

回来第二天村里就出事了,陈家的老二死了。

听说是在工厂里打工,被卷到机器里去了,人当时就没了,工厂推责也没有给钱。

他媳妇儿想带着小孩儿跑到广东去要说法,但也没钱,没办法,只能整天躲在家里抹眼泪。

后来两人就被赶出了那栋红砖房,住进了红砖房后面的那间柴房,那本来就是他们一家人之前住的地方。

没有房也没有田,娘家更是不可能让她回去,她就编点东西去街上卖以勉强度日。

楼桂芬心有余悸,可怜那对母子之余还有些庆幸,总想着李福军虽然是在外面工作,好歹还有个男人,他们娘儿仨也不会受到什么欺负。

李丽秀放了寒假,自然是回来帮忙了。

第二天鸡还没叫,楼桂芬就摸黑起来了,灶膛里的火刚生旺。

“今儿个去镇上不?”楼桂芬往铁锅里舀水,铁锅缺了半边,水总往低处聚。

“不去。”丽秀往灶里塞了把干稻草,火苗忽地窜起来。

“妈你手还疼不?我们班张燕她爹在县医院当护工,说你这病能治。”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楼桂芬把玉米糁子撒进去,拿长柄勺慢慢搅着。

“治啥子治,钱留着给你交学费。”她瞥见女儿头发上别着的新发卡,蝴蝶翅膀似的颤巍巍的,”戴着好看。”

太阳漏出来一条缝,张立娣在院里骂开了,竹扫帚把门板抽得啪啪响。楼桂芬端了碗糊糊往外走,差点跟冲进来的伟东撞个满怀。

“婆叫你去挑水!”孩子说完就要跑,被楼桂芬一把拽住。

她蹲下来把碗塞到李伟东手里,说:“趁热吃。”

伟东捧着碗不动,眼睛却往她身后瞅。

李丽秀正端着咸菜坛子出来,见状撇撇嘴:"你还怕妈下毒?"

晌午,楼桂芬挑着空桶从井台回来,看见秦莲花在自家菜地里摘儿菜。

“兄弟媳妇!”她招呼一声,对方却像被蜂蛰了似的跳起来,怀里几个紫茄子滚了一地。

“哎哟吓死个人!”秦莲花拍着胸脯,眼睛往她右手瞄。

“你知道老陈家在香港那个,最近听说陈老二死了,马上就要回来了。”刚说完,远处传来张立娣的吆喝,她赶紧猫腰钻出篱笆。

晚饭时李老汉把烟杆往桌上一拍:“明儿个老陈家的回来,全家都去村口迎。”

他特意看了眼楼桂芬,又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第二天全村人挤在晒谷场上时,楼桂芬才发现自己那件蓝布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陈老三穿着锃亮的皮鞋从轿车里钻出来,腕上的金表晃得人眼花,他挨个跟村里老人握手,轮到李老汉时,突然指着楼桂芬问:“这是桂芬嫂子吧?在东莞哪个厂来着?”

人群一下子静了,楼桂芬感觉有汗顺着脊梁往下淌,艰涩的说:“东升电子厂。”

“巧了不是!”陈老三一拍大腿,激动地说到:“我正要在县里开分厂,缺熟手管质检。”

他话音刚落,张立娣突然挤过来,兴奋道:“她手废了,干不了精细活,你不如让我们老三去干这个活,到时候你多照顾……”

群里有许多人小声的讨论,到后来见楼桂芬不搭腔,声音纷纷大了起来。

所以陈老三根本就不是为了陈老二回来的,他是回来招工的。

回程路上,丽秀搀着她妈走得飞快,“妈,我毕业就去深圳!听说那边工资比东莞还高!”姑娘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楼桂芬摸到女儿手心全是汗,才发觉这孩子气得直哆嗦。

夜里下起了雨,楼桂芬躺在谷草垫子上,听着屋顶漏雨滴进水盆的声响,李丽秀在梦里抽噎了两下,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摸到一把突出来的肩胛骨。

天蒙蒙亮时,她摸出裤兜里那卷钱,蘸着口水数了三遍,最后抽出一张十块的塞进丽秀书包夹层,剩下的原样缝回裤腰里。灶房传来响动,她出去看见伟东踮着脚在够橱柜顶上的糖罐子。

“馋猫。”楼桂芬用左手把罐子取下来。孩子却不动了,盯着她扭曲的右手看,“妈,你这手还能好不?”

外头雨停了,有麻雀在湿漉漉的地上跳,楼桂芬忽然想起东莞厂区那棵大榕树,每天清晨都有成群的麻雀在树下啄食。

她掰了半块红糖塞进儿子嘴里,说:“去,把鸡放了。”

晌午陈老三居然找上门来,皮鞋踩在泥地上一步一打滑。

他递给楼桂芬一张名片,“质检干不成,管仓库总成吧?东升电子厂的厂长是我朋友,他说你干活卖力气……”话没说完就被张立娣的咳嗽声打断。

等把人送走,李老汉的烟杆直接戳到了楼桂芬鼻尖上,大声吼道:“敢去就打断你的腿!”嗓子里的老痰在疯狂颤抖,烟油子味呛得她直眨眼。

这时伟东突然冲出来,一头撞在他爷腰上,对着李老汉喊:“不让妈去,我也不上学了!”

满院子人都愣住了,楼桂芬看见儿子小脸涨得通红,鼻孔一张一翕像头小牛犊,她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够了,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名片,在围裙上擦了擦,郑重地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把院子里的小水洼照得亮晶晶的,楼桂芬拎起猪食桶往圈里走,听见自己哼起了多年没唱的山歌调子。

“妈,你还去广东不?”李丽秀抢过楼桂芬手里的猪食桶,米糠混着野草的猪食灌了满满一猪槽。

她伸手摸摸李丽秀的头发,没说话。

当许多年以后,李丽秀再次回想起这一瞬间,她也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血液冰凉。

20年过去,她37岁了,那间猪圈早就推了重建过了,现在是一个小小的花房。

她妈用手里的存款供她读完了大学,之后便一分不剩。

等到李伟东小学毕业,李福军也从东莞回来了,供弟弟读书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连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02年,她刚实习,工资着实不算多,这回轮到她每个月往家里寄钱了,不过这种日子也只过了三年,等她工作彻底稳定的时候,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已经读不下去书了。

李伟东初中毕业就吵着闹着要出去打工,楼桂芬和李福军是三番五次、苦口婆心的劝,他就是不听。

俩人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出去。

张立娣死了,不过他也算得上高寿,八十多岁的人睡了一觉就没气了,在梦里死的,没痛苦,是喜丧。

李老汉得了老年痴呆,前些年都是楼桂芬和秦莲花轮流照顾,这两年情况愈发严重,没得办法,只能把他栓在家里,怕他偷跑出门不知道死在哪里。

他脑萎缩得严重,有时候连屎尿都控制不住,饿了也说不出话,经常急得直叫唤。

李福军、李福禄两兄弟就种种田,有时候叫上几个朋友喝点酒,此外也没什么多余的活动。

后来李伟东出事了,他跟着一个老板去了云南做玉料生意,此后再也没回来过。

有说死了的,也有说赚了大钱不回来了的,后来警察来了家里才真相大白。

李伟东被骗去做了“骡子”,后来包装袋漏了,他就死了。

楼桂芬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李丽秀从深圳赶回来的时候,楼桂芬就坐在门槛上,满脸灰白,眼神无光。

后面的张立娣被绑着腰,拴在桌脚上,啃着包子静静地坐在矮凳上。

她目光踆巡,没找到李福军的身影。

“我爸呢?”李丽秀丢下手里的包,坐在楼桂芬身边。

楼桂芬没回她,只静静地坐着。

黄昏的夕阳垂在地平线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炊烟,这是人间最寻常不过的一天。

“妈,过两年等我攒够了首付,就把你们接到我身边来,别怕。”她抱着楼桂芬的肩膀,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颈窝。

此刻,楼桂芬才像是回过神,哇的一声哭得震天响,从喉咙里发出了令人震撼的呜咽,她死死地抱着李丽秀,要把这些年的所有情绪宣泄出来。

李伟东的骨灰是在第二天被运回来的,匆匆办完他的葬礼,李丽秀就要回去上班了,她来不及悲伤就要继续踏上征程。

李福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直到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

深冬来临,十几年没下雪的地方居然积了膝盖深的雪,楼桂芬依旧坐在门槛上,张立娣也依旧被拴在那个桌腿上。

她的头发全白了,红色的棉衣穿在身上,和内外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立娣难得清醒了一阵,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又糊涂了。

李福军因为李伟东的死又开始喝大酒,每天喝得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说不清话,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被发现死在了路边。

醉倒在路边给冻死了。

腊月二十四,楼桂芬喝了药,但是没死成,她买到了假的农药。

就这过年前的几天,李福军死了,她不知道怎么办,打算跟着一起去了,农药灌进去却也没死成。

李丽秀再次赶回了家。

楼桂芬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变得蜡黄,她握着李丽秀的手,胡言乱语的说了很多:说她的爱恨、说她苦哈哈的一生,说她对不起姐弟俩,对不起那个没见过面就被埋了的女儿……

妈妈总是觉得自己亏欠太多。

楼桂芬睁开浑浊的眼,黄色的眼白在白色的灯光下异常刺眼。

她说让她去了吧,自己活着也是累赘,又说她活着累……

李丽秀压抑不住自己的哽咽,额头抵在楼桂芬的手背上:“妈,我只有你了”

“妈,我怀孕了……”

第一个故事完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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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楼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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