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邬明仪把少女养得很好。
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想来也是邬家人骨子里的通病,四个孩子里就没一个性子算得上正常的,可能这就是首富女士独特的育儿方式吧?只要养不死,那就随便养。
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接下这份委托还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而他明明有过拒绝的机会,却被高额的报酬一时蒙蔽了双眼。
同病相怜·柯融·洗澡版:我也有话要说!
偏偏身为受托人还没有翻脸的资格,至少从眼下的形势来看,和嬴欢撕破脸皮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项。
至于那个神秘的匿名用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能把嬴欢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的人,也只有那位“好母亲”了。
再结合昨天他拒绝了邬明仪的汇款,这份委托的目的性简直不要太明显。
她“好心”地重新挑选了一个他几乎没道理推诿的方式视为补偿,可那位精明的商人是否又知道,这根本就是在把他推向无尽的地狱?
她是故意的么?
故意将他们的命运粗暴地交缠在一起?
对于那位身居高位的邬家家主,厉寻旌总是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不仅因为她曾在他最困难的时施以援手,更是因为她也是个狡猾而老练的猎手。
她拥有天使投资人独特的嗅觉,能在遍地沙砾中淘出金子来,也能将背景普通的人轻易地推上遥不可及的神坛。
她从不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能从一个普通白领跃升至今日的狄兰首富,脚下踩着多少瘦骨穷骸,可谓不言而喻。
自己也是她精心布设的一环吗?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发觉自己被人当作一枚棋子,厉寻旌不但没有感到恼怒,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说实在的,他完全不介意邬明仪利用自己,无论何种程度都无所谓,毕竟她曾有恩于他,而他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但——
厉寻旌对某人匿名付费让他帮忙“看孩子”这件事颇有微词,尤其是当这个“孩子”还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时。
他不仅纯粹地讨厌嬴欢这个人,更讨厌有人刻意把他和嬴欢绑定在一起。
在双重debuff加持下,对她个人的愱怨足矣比肩一切。
十分遗憾的是,从母星一路摸爬滚打、费尽万般力气才站在这里的厉寻旌,骨子里从未有过半途而废的念头,这也是他没直接撂挑子走人的主要原因。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他喜欢高效率完成所有任务,至于平生少有的爱好,大概就是享受报酬到账的那一刻。
十万积分,相当好看的数字。
放在以往,恐怕要花上半年的时间才能勉强凑齐一万积分,还是在目标不算特别棘手的情况下。
所以,哪怕是捏着鼻子,他也必须要把这份委托完成。
和柯融的心路历程一样,从“悔不当初”到“接受命运”,两种心态转换得相当丝滑。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犯下了同样的致命错误——贪婪无度,十分轻易地败给了资本家的贿赂,但凡他们在面对诱饵时能保持以往一半的警戒心,也不会沦落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而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老老实实扮成哑巴吃黄连,把这份该死的委托趁早结束。
对男人身上的浓浓怨气视若无睹,嬴欢强撑着精神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来到餐桌前,揭下保温桶表面的便利贴,随意扫了一眼上面张扬的字体。
【对于今早的事我很抱歉,我和哥哥就是两个无理取闹的笨蛋,搞砸了一切!请相信我,我并不想给你带来困扰!我已经派人好好教训过那个该死的蠢货了,他会长些记性的,至少……请不要因为他而讨厌我!】
【——最最最爱你的阿蘅[爱心]】
潦草地读完后,嬴欢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口中的“那个家伙”该不会是指邬涟吧?
自诩见识过不少妖魔鬼怪的嬴欢在看清那字眼时,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大小姐,他可是你亲哥。
果然还是自家人对自家人最狠,下毒手的时候一丁点负罪感都没有。
两指捏紧浅黄色的方形纸,把便利贴拿得更近了些,指腹轻轻抚过凹凸的字体。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邬蘅手执着笔,绞尽脑汁地思考措辞的模样。
嬴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段堪称猎奇的文字,忽然,发出短促的轻笑。
真是应了那句至理名言,一物降一物。
邬家内部也有自己的鄙视链,外人面前不服管束、作天作地的邬二少爷,在家里说不定和看门狗一桌。
果然老天还算有点良心,恶人自有恶人磨,而她们三个彼此折磨,绝不祸害任何一个无辜群众。
一旁故意停下来的厉寻旌自然也看到了某些酸掉牙的话语,令他倍感惊觉的是,邬蘅竟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姐姐如此依赖,甚至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
在狄兰城,几乎没人会不认得这位行事风格大肆张扬的千金小姐。
她曾带着一队人马大闹当时富少圈子里最出名的远郊俱乐部。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是因为几个愣头青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身边极为要好的几个女性朋友掳走喝酒。
当然,喝酒蹦迪什么的都不过是幌子罢了,但凡有些脑子的小姑娘,都能察觉出那帮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安了什么鬼心思。
常混迹夜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那家俱乐部背后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而是一个臭名昭著、被警方严盯死守的毒枭。
常年盘踞在狄兰城的边缘地带,是大批毒品流通中心城区的重要推手。
年轻貌美、涉世未深,还带着些虚荣心的女孩儿,是他最青睐的“猎物”,只需要一杯无色无味的“特调”,便能让懵懂的女孩们飘飘欲仙、任人摆布。
在三两人群的半哄半骗之下,早已踏入预设好的陷阱的女孩们拿起托盘上的注射器,撩开衣袖,露出最脆弱而柔软的手臂内侧。
她们对透明管中的淡蓝色液体一无所知,更不会明白那便是近几年来成瘾性与致死率最强的毒品——□□与蓝粉的混合物,害死成千上万人的元凶。
也许只为了寻求片刻刺激,也许只是气氛烘托到了极点,而性格温吞的她们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总之,注射器中的液体逐渐排空,眼前纷乱闪烁着不规则形状的白光,血液中奔涌着令人高度兴奋的狂欢因子,疯狂、绚烂、纸醉金迷……
在震耳的音乐、刺眼的炫光,以及一群公子哥们狂热的簇拥下,女孩们渐渐坠入如梦似幻的漩涡。
她们时而遨游于天堂,时而游走于地狱,致幻成分将她们拖入一个犹如万花筒般的新世界。
在那里,没有苦难,没有烦恼,只有极乐。
而在一夜的狂欢过后,从极乐天堂回到现实的女孩们从凌乱的沙发上幽幽转醒,捂着嗡鸣作响的脑袋,初次品尝到上瘾的滋味时,便是将她们拉入深渊的最好时机。
她们会开始疯狂地寻找任何能够缓解煎熬之物,甚至不顾一切地返回那家俱乐部,找上那位幕后的大老板,讨好、哀求,只希望他们能够拿出她们想要的货。
而对于俱乐部的老板来说,此时这些选择主动迈入泥沼的女孩们,便是供人随意操纵的玩偶。
他们顺理成章地向其高额兜售毒品,通过限制出货量,使她们一点一点地被俱乐部完全控制,任人摆布。
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轻松的一步——将已经彻底沦陷于毒品、失去自我的她们,发展为对外拉拢新人的一环。
至此,便开始了一场新的轮回。
邬家两个年轻的孩子算是同龄圈子里少有的不沾毒的富家子弟,并非他们品行有多么高洁,多么出淤泥而不染,仅仅是因为上头还有个严词厉色、铁腕无情的大哥。
要知道,那位联邦少将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一点儿不干净的沙子。
要是让邬泽知道兄妹二人背地偷偷沾染这些歪门邪道,怕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快进到大义灭亲的环节。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邬蘅和二哥对这些能把人变成鬼的玩意儿惟恐避之不及,即便在最叛逆的青少年时期,也没敢动过半点邪念。
然而,邬蘅常交往的朋友圈子里却有不少的瘾君子,几乎快要泛滥成灾。
可以说,只要是家里有点产业的二代们,都无一例外沾染或多或少的恶习。
一般而言,她才懒得浪费时间去管他们的私生活,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别来动她的人。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动土敢动到太岁的头上。
圈内都知道邬家人对毒品的态度可谓是斩尽杀绝,但总有几个裹了脑子的蠢人为了一些没有门路的“高级货”,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于是乎,在某个万籁俱寂、浮云蔽月的夜晚,染着一头荧光绿的高中小太妹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机械军卫,大张旗鼓地闯入了郊外俱乐部。
当着一群吸嗨的公子哥的面儿,把那几只带她朋友下场搅这趟浑水的毒虫直接拖走。
来如影去如风,让人根本无暇反应。
谁也不知道那几个被机械体拽着胳膊架走的哥们下场究竟如何。
留给他们的只有杀猪般的哀嚎,以及那位大小姐在临走时的最后一刻,对着在场所有人进行的一通摄人心魄的目光扫射。
当晚,凡是出现在现场的富二代们,全都被家里秘密送到其他星球进行“身体疗养”。
表面上说得倒是好听,然而真相却人尽皆知——那些被邬家小姑娘捅破家丑的富商们碍于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老脸,只好把这些吃里扒外的废物通通送进了高规格高强度的戒毒机构。
尽管努力封锁了所有相关的消息,但奈何飞鸟过空必留影,很快,有人发了一条偶遇邬蘅闯入远郊俱乐部的照片,并扒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自此,一头绿的热心市民邬小姐被网友们戏称为“禁毒大使”,狠狠捞了一波好感度。
至于那位被偷家的大老板,在得知自己场子被一个绿毛丫头随意闯入后,虽然大动肝火,可碍于邬蘅背后的家族势力,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了事。
毕竟人家小姑娘也没胡乱打砸,不过是拖走了几个无人在意的垃圾而已,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话柄。
从那之后,大小姐直接一战成名。
凡是做贩毒生意的都要绕着这位阎王走,买卖货物的流程更是慎之又慎,一年内的交易成交量直接腰斩,连带着狄兰城内的毒品案件数量都下降了不少。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的好事,毕竟喜欢赚快钱的毒贩们永远不会消失,反而会隐藏于更深的黑暗中,想要再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只会难上加难。
不过这都不是大小姐会在乎的事。
她只管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至于带来的后果如何,与她何干?
*
回到眼前。
嬴欢费了些工夫才成功打开旋盖,望着里面那盘焦黑的“烟熏排骨”,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若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
“……”
致不致癌很难说,但一定会致命。
紧接着,她开始一层一层揭开这份惊喜——烤糊的培根芝士吐司、颜色怪异的焦皮鳗鱼、浸泡在油里的脆皮肠,还有气味熏人的青椒皮蛋。
正经厨师做出的品相很少会差到如此地步,那么也就剩下一种可能性,某位大小姐亲自洗手羹汤……
那可真是折了寿了,嬴欢想。
闻着空气中难以评价的气味,嬴欢的胃发出抗议的叫声,她拿着餐叉犹疑片刻,最后还是抓起了果盘里的桃子。
一口咬下去,清脆甘甜。
脑海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些菜品,忽然间,她看着手里的被咬了一口的水蜜桃,微微发愣。
浅白色的虫子正在桃核边缘蠕动,上半身好奇地探了出来,摇来晃去。
嬴欢:“……”
虫子:你好,老乡。
她面色淡定地将桃肉咽入肚子里,连虫带桃放回原位。
忘掉忘掉赶快忘掉!她给自己洗脑。
不过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倒成了另一番风景。
厉寻旌虽然经历过机械改造,可至少他曾经也是个“人类”,或者说,他的灵魂深处依然有着“人类的感性”。
菜的品相是难看了些,但至少一眼就能看出是邬蘅珍贵的心意。
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高规格的诚意,可谓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
而眼前的少女,眸中平静得像一潭静水,对这番讨好的举动无动于衷,甚至还慢悠悠拿起了果盘里的桃子,完全没有半分留恋。
真是冷心冷面。
厉寻旌见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禁讽刺地想,或许少女那颗心早在出生时就被恶魔蛀了个洞,空得可怕。
“能让那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你蛊惑人心的伎俩确实有两下子。”他补充道:“真不知道她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厉寻旌垂着眼皮,举起一只泛着青色的橘子,掂量了两下。
分不清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反讽。
“哦?你羡慕?”
正给自己洗脑洗了一半的嬴欢歪着头淡淡反问。
要是他实在想品尝邬蘅的手艺,她又不会抠抠搜搜地拦着。
他盯着她不说话,橘子几乎被捏得变形,指尖因用力而泛着浅白。
倏地一声,似乎有什么划破了空气,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
嬴欢连眼睛都没抬,嘴角挂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不见半分惊慌。
砰!
距离发丝半寸的距离,一只大掌精准接住了那只速度堪比子弹的青橘。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住了她。
“你想做什么?”略显浮挑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耳根被朦胧水汽熏得发痒,嬴欢闻声侧眸,一只挂着狼牙项链的手臂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草木调气息。
是架子上那瓶沐浴露的味道。
当时她只顾着挑打折的买,一下子就买了一打回来,大概能用上小半辈子,当然,前提是忽略瓶口那显眼的保质期。
熟悉的香气包裹着自己,嬴欢看见柯融正动作熟稔地一瓣一瓣揭开橘皮,三两下将橘络剥了个干净,掰下半个放进嘴巴里,腮帮子鼓成了半圆。
橘子内里的酸涩味道弥漫在鼻腔内,她们实在靠得太近,以至于嬴欢下意识微蹙着眉,凭空都能想象出令人倒牙的酸感。
“你也想吃吗?”柯融一边嚼嚼嚼,一边盯着她的眼睛,臂肘娴熟地搭在她的肩膀一侧。
汁水如露珠般沾染上粉色的唇瓣,亮晶晶的,嬴欢的视线落在那闪亮的光点上,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不了,谢谢。”就在刚才她还差点就被这橘子砸中面门。
柯融总觉得有些奇怪,以嬴欢的身手,绝不可能会在原地等着乖乖被砸。
仿佛少女早就料到自己会出手相救似的。
幸好她进浴室时留了个心眼,洗得够迅速,手都快要搓出火星子来,不然还说不定外面这两个人会闹出什么事端。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安生,连冲个澡都要胆战心惊的,不敢想象真正到了明晚的宴会时,她会精神紧绷到什么地步。
柯融在心底幽幽叹气,耳边的橘发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她抽了几张纸巾敷衍地按了按发梢,沉言道:“今晚我们会留下,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一旁莫名被人代表的厉寻旌眉眼冷肃,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一整天的倒霉经历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恨不得把这棵“摇钱树”含在嘴里、绑在身上。
“也好,辛苦了。”嬴欢听完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反正一个人也是睡,两个人也是睡,多两双眼睛放风总归是好的。
扭了扭酸痛的肩颈,倍受摧残的身子骨走两步都怕是要散了架,眼皮沉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眸中的世界忽明忽暗。
她现在急需一场婴儿般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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