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瑾换了一身沈愈的衣服,虽然衣着得体,但额头上的伤却是遮不住。
他回去的时候,香凝原本坐在窗前发呆,一见他额头上的血痂立刻变了脸色:“大人这是怎么了?”
方怀瑾故作轻松地回答:“白天不小心在衙门撞了一下,不妨事。”
香凝忙去给他找伤药,方怀瑾拦住她:“别忙了,已经处理过了。”
香凝又扶他坐下,眼眸中全是担心:“都流血了,一定很疼。”
之后的一整个晚上,香凝都坐立难安,眼圈红红的,生怕对方怀瑾的照顾有差错。甚至连床都不敢睡怕睡着了不小心压到方怀瑾,任方怀瑾再三安慰,她也固执地一个人去外间软榻上睡了。
“我就在外面,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叫我。我不会睡得很熟,一定会听到的。”
晚上就寝前,香凝反复地叮嘱,郑重得仿佛方怀瑾受了性命堪忧的重伤一般。
方怀瑾没想到香凝的反应如此大,再一想若让她知道今日在街上遇刺的事,或是今日自己没有幸运遇到朝华已经遭遇不测,香凝又会如何伤心无助,他就更加认为朝华是对的。
香凝孤身一人在京城,他是她唯一的依靠。然世事难料官途莫测,像今日这样的事也许还会发生。为国家为社稷舍生取义是士大夫之责任,他纵死无悔,但他不能就这样将香凝孤苦无依的扔在世间。
他需得尽早给她一个名分,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了,方家也能护她一世安稳。
认真思量了几日,方怀瑾决定给香凝安排一个新身份。
他手下有个叫宋远杰的官员,为人正直可靠,家中父母早逝,人口关系简单。他打算让宋远杰认香凝做亲妹。
如此一来香凝就成了七品文官的妹妹,虽然门第和方家相比还是有些低,但总归是清白之家,只要他态度坚定,假以时日让父母答应迎娶香凝进门应该不成问题。
方怀瑾如此想着,趁着休沐去宋远杰家中说了此事。
宋远杰听后并不十分赞同,认为假造身份欺骗长辈实非君子所为。但他一向敬重方怀瑾的人品和才干,几经犹豫觉着大概方怀瑾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点头答应下来。
方怀瑾得了应承,即刻和宋远杰去办香凝的户籍文书。几日后,文书办下来,香凝正式从律法上成了七品长史宋远杰的妹妹宋香凝。
待这一切都办好,方怀瑾赶着回去告诉香凝。
彼时香凝正在屋里做针线,方怀瑾走过去,温声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方怀瑾上一次如此正式的语气,还是在扬州说要放她自由。
香凝担心他又要送自己走,逃避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可不可以改日再谈?”
方怀瑾知她心里的顾虑,解释道:“你莫怕,不是送你走。”
香凝闻言,紧蹙的眉头略略舒展。
方怀瑾语气愈发温柔:“之前朝华的话,你肯定已经听到了。她说的很是,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理应给你一个名分。但我家中门风严格,我们的情况照直说,父母长辈很难接受。我思量了许久,想出个折中的法子。只是要委屈你,先认一门亲。”
“认亲?”香凝不明白。
方怀瑾继续道:“我手下有个叫宋远杰的官员,他为人忠厚很是可靠,我已和他商量好,让他认你做亲妹,如此一来你便是正经的朝廷官眷,过父母长辈那一关会容易许多。这是新的户籍文书,你看一看。”
香凝颤抖着接过那份户籍文书。
只见上面写着宋香凝,江州人士,父母早逝,随兄宋远杰来京城定居,家住城西梨花巷。
香凝看着那薄薄一页纸,心里又是震惊又是高兴,感动得落下泪来:“我以为,我以为大人是嫌弃我,原来,原来大人为我考虑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
方怀瑾见状更觉自己之前所为,愧对香凝。他轻轻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郑重道:“从前是我做的不够好,之后不会了。你会有堂堂正正的名分,再不用担惊受怕。”
香凝摇了摇头,依偎在方怀瑾的怀里:“大人对我已然很好了,我一辈子都会感激大人。”
方怀瑾心中五味杂陈,他抚着香凝的头发,缓缓说道:“这份文书只是第一步,过几日我会安排你和宋远杰见面,学习如何做真正的宋小姐。”
“宋小姐”香凝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涌起许多陌生而又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那位骄纵跋扈的表小姐,若她成了宋小姐,表小姐还会嘲讽她看不起她吗?香凝又想起那位友善的邀请她玩投壶的陆小姐,若她成了宋小姐,是不是就能同陆小姐一样大方优雅?
可她真的能变成宋小姐吗?香凝又陷入焦虑中。她已经做了那么多年的香凝,那么怯懦卑微,她真的能做到吗?
香凝伏在方怀瑾的怀里,他宽广的胸膛宛如一座巨大的让人安心的避风港湾。香凝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忽然生出一种勇气。
她想成为宋小姐,也一定会成为宋小姐。
几日后,方怀瑾带着香凝去了宋远杰家。
宋宅只有五间屋子,一间书房,一间宋安杰居住,一间是个跟随他许久的老仆居住,其余两间放着一些闲置物品。
香凝新奇地打量着房舍,不禁想起记忆中自家那个又小又破旧的茅草屋。
宋远杰一早等在家里,他年方三十,尚未娶妻,生得忠厚高大,见到方怀瑾二人十分有礼数地行礼问好。
方怀瑾微微颔首,介绍道:“这便是我和你提过的香凝姑娘。”
宋远杰原以为方怀瑾喜欢的女子,纵然家世不显也必定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见香凝竟生得美艳娇媚,心中不禁生出担忧来。
三人进了屋子,宋远杰介绍起自身家世。
“我宋家祖籍江州,三代都是读书人,父亲母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十年前,江州大水,父亲为救一大水中的孩童不幸遇难。母亲思念成疾,不久之后也离开人世。从那之后我离开家乡”
宋远杰看了看香凝,改口道:“我带着妹妹离开家乡,四处求学游历。五年前我考中进士,留在京中做官。妹妹也就跟随我一起在京城定居。”
香凝觉得宋远杰的父母都是善良有文化的好人,宋远杰本人也温文有礼,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向往羡慕之情。
“我宋家家风清正,虽门第不显,但父亲母亲从小教导我,做人应知礼数守气节。香凝姑娘既然计入我宋家名下,望牢记我宋家家风,勿做有辱门风之举。”
宋远杰最后这几话说的有些冒犯,意在敲打香凝勿要轻浮媚人。
方怀瑾微微皱了皱眉,但香凝却是没听出来,以为他当真如兄长般规劝自己,感激道:“多谢宋大人提点,我会牢记。”
香凝的态度谦卑和气,宋远杰有些意外,又说了一些江州当地的风土人情。香凝听得认真,全程没有看方怀瑾一眼,更没有做出什么轻浮放荡的举动。甚至在遇到不懂或感兴趣的地方,香凝还会恭谨地向宋远杰提问,认真的如同学堂里一心向学的学生。
宋远杰不禁对她大为改观,觉着大概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方大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抛下成见从心里想帮她坐成身份促成良缘。
宋远杰一讲便讲了多半日,他十分尽心,极尽周详。中午老仆做了一桌家常饭菜,宋远杰留方怀瑾二人在家中用饭。
吃到一半,宋远杰忽想起什么,开口说道:“我这宅子房间有限,家中只有一老仆打点起居。若是亲兄妹住在这里,倒不算什么,但香凝姑娘和我毕竟不是亲兄妹,同我住在一间屋檐下多有不便。我想着,这些时日便和老仆住在衙门里,留着这处宅子给姑娘住。”
“不可。”方怀瑾拒绝道,“本就是我拜托你帮忙,怎可再劳烦你搬出去?这样,我吩咐人把空房间收拾出来,再拨两个丫鬟过来,做出一副宋小姐住在这边的样子就是了。”
宋远杰见方怀瑾已有安排,也就不再推辞。
他这边安排妥当后,方怀瑾将宋远杰的家乡籍贯亲族情况,以及那位虚构出来的宋香凝的生平过往写了厚厚十几页纸,叮嘱香凝背诵清楚,以备方家父母查问。
香凝不敢怠慢,每日刻苦背诵,连睡梦中都是这些。
如此过了几日,香凝已将这个新身份的所有信息都背得烂熟。
方怀瑾又带她去见宋远杰,让宋远杰问她关于家乡亲人的问题。宋远杰刻意刁难着一一问过,香凝全都对答如流。方怀瑾觉着香凝的身份已没有问题,吩咐丫鬟听竹教导香凝府中礼仪。
香凝每日跟着听竹学习行走坐卧、端茶用饭、问安见礼的各项礼仪规矩。这和她从前在陈府学的内容有些像。只是在陈府时,她学的都是如何柔媚惹男人怜爱,而听竹教她的是如何端庄娴静合乎礼数。
这两者差别甚大,香凝不得不用更多的功夫来纠正从前的“错误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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