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响起古老的歌谣，他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这里无比温暖舒适，好像浸透在羊水里，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思考……
思考？思考什么？他是谁？
那人猛地睁开眼睛，无数记忆碎片冲入他的脑海，最后都指向一个地方——饿鬼道。
他是谁，是意外掉落昏迷在饿鬼道的卫苍衍，还是自己走进饿鬼道，任由饿鬼分食自己□□和灵魂，连同体内禁忌存在的……叶苍。
无数记忆混乱纷杂，大脑花了一些时间才将记忆分门别类整理清楚。被饿鬼啃食的痛楚好像还附着在身上，卫苍衍终于明白，为什么饿鬼道神明禁行，什么叫这里是能杀死神明的地方。
生啃啊。
他揉了揉脑袋，看向自己身边还昏迷的扶姬，心中的酸胀达到了顶峰，原来这就是他的过去。
在他的注视下，倒在礁石上的人长睫微动，似乎马上要醒来，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心虚席卷卫苍衍，不知道是梦里还是平行世界，但是，在那个世界，自己竟然敢这样对扶姬，畜生！
卫苍衍想也没想立马倒地，装作还在昏迷——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扶姬。
扶姬醒过来也花了一些时间才整理好记忆，然后发了一会儿呆，起身，踢了踢身边倒地的卫苍衍的胳膊：“起来。”
他们已经不是好兄弟了，在梦里，他们超出了好兄弟的范畴，所以扶姬对他没有以前客气。
卫苍衍“悠悠转醒”，迷茫地仰头看着扶姬，一秒后，两人同时移开视线，各自张望。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一片海岛边缘，触碰到这里的水之后，他们便知道，这片和太河同源的海叫思源海，六道分裂时期意外掉落到饿鬼道。
思源海的水淹不死人，但能扭转时间空间，对于饿鬼来说，却像硫酸，能够腐蚀饿鬼。
所以那些饿鬼都聚集在思源海附近，因为这片海水看起来实在诱鬼，但他们又不敢触碰饮水。
“我们现在是在思源海中心的岛上吧。”把四周的环境打量完，良久后，卫苍衍率先开口，眼睛看了眼扶姬，又立马移开，不敢多看。
扶姬应了声：“嗯。”
眼睛也没往卫苍衍身上放。
卫苍衍看着礁石不远处的丛林，提议：“我们往里走走？”
扶姬：“好。”
两人一起往里走，这是一处很原始的丛林，杂草丛生，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工具，想要开路很困难，最终还是扶姬走在前面，手上捏着一张金符，劈开路。
两人一直往里走，这里的树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树身不知要几人环抱，树冠遮天蔽日，其间生长的蕨类和藤蔓也非常巨大。
“简直像石炭纪复原。”卫苍衍看着面前高达两米的裸子植物。
扶姬本来应该不知道石炭纪是什么，他没有正经上过学，大部分知识和常识都来自老道的教导和自己摸爬滚打。
但梦了一场，他陡然多出很多记忆，在梦里他还上了顶级大学，他的脑子比意识先明白卫苍衍的话。
卫苍衍又道：“思源海是六道分裂时期落入饿鬼道，六道分裂究竟在多久之前难以考据，但这里的环境能给这项研究提供佐证。”
扶姬：“嗯。”
卫苍衍跟在扶姬后面，一边偷瞄他的背影，一边继续说：“不过我们走进来这么久，还没看到动物，要是完整生态系统，这么茂盛的丛林，应该生活着很多动物和昆虫才对。”
扶姬：“嗯。”
卫苍衍继续：“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理论，一片森林很安静，可能是因为存在某个强大的存在，它散发的强大气场和领地意识会让其他生物不敢靠近。”
扶姬：“嗯。”
卫苍衍：“……”
话有点说不下去了，倒不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尴尬，而是担心扶姬会不会觉得他太聒噪，太烦。
据说话多的男人很没有性张力，话太多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
想到这里，卫苍衍闭上了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昏暗的丛林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两人顿时加快了脚步往前而去。
绕过一棵大树后，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脑筋转了半天，扶姬忽然想到梦里学过的《桃花源记》。
面前山下的村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来来往往村民众多，竟然是一片和乐的古代村镇的模样。
扶姬和卫苍衍却同时皱起眉，扶姬盯着下面看了好几眼，确定道：“都是肉身人魂。”
意思是这些竟然都是正经人，不是幻境也不是鬼魂。
有些**因为村庄突逢大变，整个村子的人死于一旦，灵魂无法接受或者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抑或不能接受全村人一下死了，记忆出现错位，会认为自己还活着，整个村庄便会正常运行，但这种一般是有时限的，村人会重复死亡的前一到七天的事物，不断循环。
他们目前站的山坡不高，距离村子不远，以卫苍衍5.2的视力能看见下面人的衣着，道：“这些人衣服多为麻布，男人着襦，交领右衽，女人多为短襦长裙或窄袖短衣长裤。房屋夯土墙木框架茅草顶，看服制和房屋样式都是夏商最早的样式。”
两人同时想到，思源海是六道分裂时期坠入饿鬼道，六道分裂时期在甲骨前，距离夏商至少有数万年，那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夏商的村镇？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但很快又移开。
扶姬先说：“下去看看。”
卫苍衍：“好。”
两人一起往下走，走进村子，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村民就好像看不见他们一样，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
卫苍衍站在黄泥路上，面前迎来一个挑着柴的男人直直冲他走来，他没有动，男人也像没看见前面有人一般，直直往前走，肩膀和卫苍衍相撞，男人一下重心不稳跌落在地。
他在地上迷茫地四处张望，片刻后啐了一口，低骂：“见鬼了！”
说完拍拍屁股捡起掉落的柴捆和便当继续往前走。
“果然。”卫苍衍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这里的人看不见我们，但能触碰到，我们也能接触这里的东西。”
怎么说，这种感觉，就像他们明明在同一时间地点，却在高一个维度，对低维度的世界可以看见触碰，低维度世界的人却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只能通过身体感知。
“这个岛屿的规则，应该由思源海设定。”卫苍衍在思考后提出猜想。
扶姬：“嗯。”
这一声比前面几声重了些，对卫苍衍的话表示了肯定，然后静静等着他继续分析。
卫苍衍一时间却也没有其他线索，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他隐隐有种感觉，嘱咐扶姬：“扶姬，尽量别碰这里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说：“尤其是食物。”
想到梦里那种饥饿感，他放柔了语气，低头看着扶姬说：“等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吃东西，这里的食物不能碰，吃了或许就出不去了。”
以前他不理解扶姬深渊一样的胃口，直到自己经历过，真正感同身受，那种每时每刻纠缠的饥饿感能让人发疯。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活着的饿鬼。
所以在叶苍吞噬第一个人魂得到短暂的满足感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人魂带来的饱腹感不是任何灵能比拟，更别说人类食物，人类食物对于身体里住着禁忌的人来说，就像没有味道的口香糖，咀嚼只是欺骗自己。
可扶姬和叶苍不一样，他从没有吞噬过人魂，即使无时无刻不在忍受极致饥饿和巨大的空虚，他依旧坚守本心。
“灵隐寺后山的萝卜很甜，等出去后我带你去吃排骨萝卜汤。”
卫苍衍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看扶姬的目光有多温柔。
扶姬点头，依旧淡淡的，好像梦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光是对抗内心的愤怒和饥饿感就消耗他太多精力，所以对外界事物经常慢半拍，不过这种慢半拍也让他显得从容。
两人没有头绪在村镇中游走，村子不大，但挺繁荣，按照大小规模来说这应该是个村庄，但繁荣程度却像城镇，一时间卫苍衍也很难判断，暂时称呼村。
村子不大，两人来来回回走遍了村中每条路，等再次回到村口，扶姬和卫苍衍对视，问：“你找到出口了吗？”
“暂时没有。”卫苍衍回答，然后又道，“要不我们再走一遍？”
“好。”
两人又走了一遍，两个小时后，又回到村口。
扶姬：“找到了吗？”
卫苍衍：“有点头绪，要不我们再走一遍？”
扶姬：“好。”
两人又开始按照既定路线走，互相之间交流很少，要是有人看见，或许会以为陷入轮回的是这两个人。
两人走在大街上，肉摊上的肉已经卖了大半，只剩一些边角料，买肉的屠夫也不吆喝。
村中只有他一家肉摊，即使肉价高他不愁没生意。
至于卫苍衍怎么知道肉价高，当然是从村民口中听见的，有对结伴来买肉的妯娌在买完肉离开肉摊回家的路上议论屠夫。
卫苍衍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从他们的动作和神情判断。这对妯娌在肉摊前还笑眯眯地，转身就变了脸色。
这肉摊最近应该涨过价，所以两妯娌脸上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
那屠夫长得凶悍，婆娘腰也比村中其他妇人粗好几圈，家里看起来还有好几个兄弟。
卫苍衍学历史的，深知农耕社会讲究多子多福的底层原理，男人多劳动力就多，生产单位多，且按照古代婚俗，男丁长大后娶进来的媳妇也是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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