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十里八乡都知道察渊的神异，上门求助时察渊来者不拒，但村中人却不满起来，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们上门，并且暗里将察渊控制起来，不让他接触外村的人。
外村人心有不满，但奈何察渊所在的坡土村，因为是最开始得到察渊帮助的一伙人，积累了原始的一笔财富，并且招募了一些流民作为家里的奴隶。
这些奴隶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连命都敢豁出去，外村人无可奈何，所以他们只能按照这些村民的要求，上供更多的东西给察渊，但实际上察渊收到的还是最简单的祭品，这些祭品他也不能留下，绝大多数都献给了神灵，自己只留下很少的一点糊口而已，因为忙于祭祀他不事耕作，祭品是他唯一的生存来源。
不仅如此，村中人依旧让察渊为他们祈福，并且不再仅仅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开始祈求获得更多的财宝；不仅希望自己身体健康，还希望自己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一开始察渊不愿，但村中老弱妇孺在他面前哭诉，他们将祭品捧到他面前苦苦哀求，若他心软应允还罢，要是他咬牙不答应，不到第二天，当天夜里，他家附近就会出现咒骂声，有人在他家附近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察渊所有时间都被祭祀占据，村人见不得他闲下来，他们想，既然察渊有空，为什么不帮他们祈福，察渊多帮他们祈福一次，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财富，粮食堆满了一个仓库，他们便建造第二个仓库，让察渊祈祷将第二个仓库也填满。今天能扛起一头猪的人，第二天便觉得自己的力气还是小了，要一手能提一头猪才好。
与神灵沟通、和神灵交换、向神灵索取，日复一日，察渊为了村人的**不断做着这些。
然而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随着祭祀越来越频繁，察渊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视物不清；耳朵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祭台上蒸煮的三牲已经三天未换，但三天中祈福做了九场。
村人从口袋里拿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少，想要装进口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祭祀中柴火燃烧的烟雾，让察渊双目流泪；柴火爆裂声，使他耳膜剧痛。
他想休息，但除了他父母没有任何人应允，即使他说出了自己的情况，大家也觉得他只是想要逃避祭祀，不愿为大家祈福。他们指责他自私，他明明受着他们的供养，却帮他们沟通神灵都不愿意，明明他只需要将他们的话转达给神灵就可以，多么简单轻松的活计，他们以前自己还要亲自下地收割麦子，上山砍柴呢。
察渊向他们说明神明的不满，让他们及时更换祭品，但村人却说三牲那么大，一个神仙怎么吃得完，神仙吃不完，下次叫别的神仙来吃就好了。
因为在祭品上懈怠，好几次村人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不敢将罪过归结于神明，便怨怪察渊，说一定是他不够尽心，所以惹来了神明的不满。他们老老实实供奉，却因为中间传话的人心不够虔诚，得不到应得的东西，有人骂这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但他们哪里舍得千刀万剐察渊，他们可拿不出第二个替代品，满足他们日渐疯狂的**。
不能动察渊，他们便对察渊的父母下手，轻则冷嘲热讽，重则上手推搡，推搡习惯之后，变成了打骂，察渊一家三口彻底困在了黄泥房子于祭台之间。
为了父母察渊不得不向神明索取，连祭品都吝啬，却让不获得的东西打折扣，而这中间所有的业果都由察渊承受。
察渊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一天，他瞎了，耳朵也近聋，必须要人在他耳边大声喊话他才听得见。
他瞎了聋了，自然也不能再祭祀，因为他已经看不见神明，听不见神明福音。
没有人关心他瞎了聋了之后生活怎么办，没有人想要对他负责，他瞎了聋了，跟他们当然没有关系。
所有人都只关心那以后他们怎么办？如果没有神明保佑，那他们岂不是会回到以前看天吃饭，旱涝不保收，和其他人一样的日子？
即使他们还有两仓库的粮食，家里的金银珠宝也不少，每个人身体都非常健康力气很大、跑得很快。
但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焦虑当中。
怨恨、愤怒，绝望冲昏了这些人的头脑，他们将自己所有的绝望和愤怒都施加在察渊和他父母身上。
村中唯一的屠夫，高高举起手中宰羊的屠刀，对着察渊的腿狠狠落下。
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叫过后，察渊失去了双腿，从膝盖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院子里的黄泥土。
鲜血唤回了这些人的理智，这时候有人回过神，惊恐地看着屠夫，似乎难以置信他竟然对人举起屠刀。
屠夫也回过神，但对着满院惊恐的目光，他不仅没有放下刀，反而紧握，凶神恶煞道：“以后我们怎么办，没有神明的庇护，没有更多的粮食，我们连家中的奴隶都难以控制，以后说不定又会回到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
他的话又引起了新一轮的恐慌，有人在追究他砍断察渊的双腿，但回过神的理智终究让这些人心虚，所有人陆陆续续骂骂咧咧地离开。
察渊成了一个废人，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放他离开，他们总想着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察渊的眼睛又恢复了。
察渊没办法劳作，但他的父母还能干活儿，他的父母像很久之前一样下地耕作，但比以前还辛苦。他们和奴隶一起做工，也拿着奴隶的食物，贫瘠得还不如生察渊以前的日子。
可他们从来没有对察渊说过一句辛苦的话，他们的孩子已经太苦了。
察渊同样也只能拿到奴隶的食物份额，维持他不被饿死罢了。
他每天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躺在床上，因为父母在干活，没有人照顾他，他便溺忍不住，只能都拉在床上，毫无自尊可言。
为了减少排泄，他只喝一点点水吃一点东西，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他也没有胃口，从天上跌落到地狱，过往的赞美和感激都变成了钝刀子，反反复复一点一点割他的肉，刺他的心。
唯一的慰藉只有他的父母，他们从没有责怪过他，相反处处安慰体谅他，阿父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擦身体换衣服，阿母会跟他讲一讲外面的事情，挑好的讲，大多是一些花鸟鱼虫，从不提及村人。
察渊大抵仍旧被神明庇护着，即使失去双腿，流了很多血，但他还是活了下来，可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事情的转机在某一天夜里，他阿父隐秘地向周围村子的村民求救，得到了回应。
隔壁的村子其实在半年前就已经不再上门让察渊为他们祈福，因为村人要的实在太多他们给不起，如果给那么多祭品，那即使他们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也赚不回本。
可他们心中还是记着察渊以前对他们的帮助，察渊最开始只收很少的东西，他们每个人都能拿得出，只用很少的东西便换来了健康和平安。
有人家中的小儿生了不治之症，家里也不富裕，拿了小袋粟米和几个野果上门，希望察渊帮他们祈福消灾，察渊一点东西都没留，将他们带来的所有东西都用于祭祀，救回了他们小儿的命。
祭祀后被神明吃了的祭品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吃下去对人也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相当于察渊白给他们祈福。
类似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察渊是心很软的人，他见众生苦，便多有怜惜。
这些人都很感激他，在收到他阿父的求救之后，半夜偷偷潜入他们村中将察渊和他父母都带走了。
其中也有人感念察渊恩德，愿意养他，收留他们三人，但察渊知道附近的村落也并不安全，他们村中的人随时可能找到他，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以前的神异，难保不会生出坏心，经历过这些后，除了父母，他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们三人感谢后告别了帮助他们的这些人离开。
远走他乡在现代听起来不过有两分乡愁，但在交通极其贫瘠的很久以前，代表着未知和艰难的跋涉，尤其是三人中还有一人不良于行。
他们离开家乡数百里地，来到一个小镇上，隐姓埋名想开始新的生活。
匠庆是个木匠，虽然手艺算不上精湛，但是也能混口饭吃，桑姑找不到活计便留在家中照顾察渊。
匠庆一人要养活三人，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还好租房隔壁寡居的老太太心善，看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察渊生得好又有礼，只可惜了眼瞎又双腿残缺。
她将家中的衣服让桑姑浆洗，并支付她报酬。大多时候是小半袋粟米，偶尔也会支付一块儿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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