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璇甫一进酒楼,店内的小二就迎上前,脸上带笑道:“是陆行悬陆郎君吗?”
“正是在下。”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小二就领着陆星璇朝楼上去,一边还道:“参将等候您多时了。”
小二推开门,陆星璇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桌餐食和关紧的窗户。
抬脚进入,身后的门也随之关上,而坐在一旁看书的陆星娴也闻声抬头。
“你来啦。”语气中是一贯的热络,陆星娴迎上前,稍带些自责,道:“今早事出有因,切勿怪我。”
陆星璇哪会怪她,她女扮男装在军营行走本就艰难,万事都要小心才是。
她连忙道:“我怎会怪你。”两人还和以前般相处,陆星璇头靠在陆星娴肩上,不自觉摸上她的手。
刚一放上去,鼻头就开始发酸,明明早就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当兵的必然会很苦。
可在触及手上的伤痕时,还是想要落泪。
为何所有苦难都要落到她的姐姐们身上。
为何这世道不容女子。
小声的啜泣声让机敏地陆星娴察觉出这位小妹的想法,她抽出一只手来,盖上那双青葱玉手。
道:“你不必难过,知道吗?在关凤军的这些年,我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风景。”
“虽说日子是苦了点,可我在这些苦难里不断地进步,我识的字也越来越多,有了更多的想法,不再像以前那般……那般没有盼头。”
她是想说蠢笨的,但转念一想,这蠢笨并非天生,是因世道,所以她又何必自嘲。
“说来还得感谢自己,有勇气离开,而不是困在那里。”陆星娴缓缓转过身,正视陆星璇道:“我不是眷恋巢穴的飞鸟,我更想做盘旋于空中的雌鹰。”
“所以,行悬,你不必为我哭泣,也不必愧疚,好吗?”
此时的陆星娴眼里没有平日的杀气与无情,一种温和似水的爱惜在她眼中久久停留,就这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以前二姐的影子。
而这片刻温柔反倒让她有了更深的感悟,她有时太小看这里的女人了,其实她们也不想依靠任何人,只是缺乏勇气和机会去逃离那个自以为是的牢笼罢了。
那些手上的伤痕,是她自以为是的苦难,但于陆星娴而言,其实是勋章。
莫名的情愫在心底蔓延,也恰恰因此,陆星璇坚定地握上陆星娴的手,眸光柔和,道:“是我有些自以为是了,二姐,你真得很厉害。”
湖依酒楼的隔音向来不错,所以二人说起话来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陆星娴闻言歪头一笑,“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早两个月给家里寄过一封信,晓得陆星璇要前往京城赶考,所以早早就盼着这次能够重逢。
剩下的不过就是关心陆星璇一路上的遭遇,有没有吃饱,银两够不够如此之类。
陆星璇也极为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关心,自然是好好回答。
二人聊完天,面前的饭菜都凉了,但在她们眼里,却又是别样的风味。
吃到一半,陆星璇想到什么,道:“二姐,你知道依安县许家吗?”
陆星娴皱眉,道:“你怎知道他们家的?”
“以前碰到过,曾欠他家小郎君一份恩情。”陆星璇含糊提了一嘴,道:“听闻他们家被抄了?”
陆星娴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这份恩情你怕不是没机会还了。”
“我曾听总兵提过,许家是巡盐御史,这可是重臣,他们家世代忠良,没想到这代家主与地方勾结,硬生生贪了不少银两,而且啊。”
即便隔音好,陆星娴提到这也不免压低声音,氛围也因此凝重起来,“他们家还偷偷练兵,且被人告发家主书房里有份臾图和与西陵国的信件。”
“这件事气得圣上让许家一个不留,要一把大火烧了他们。”
“诛九族自然也没落下。”
听到这陆星璇心绪复杂,一时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更是沉重。
“当然,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的,毕竟这许家有秘术,可易容呐。”
心猛猛跳动,陆星璇端起水杯抿了口,把一切情绪都藏于此。
陆星娴依旧没有停,“不过没想到许家的小郎君有恩于你。”
“此话怎讲?”陆星璇困惑追问。
只听她道:“这许家的小郎君听说年少多病,又不得继母喜爱,所以性子孤僻暴戾,虽然满腔学问,但是看上去就全然没有读书人的那种谦卑。”
陆星璇顿时愕然,毕竟许未寄在她那倒是个温和的性子,只是偶尔会有些……
她没有说出来,准备一语带过,“兴许是他变化无常,恰好在我比较幸运吧。”
“也许吧。”陆星娴没在继续,而是道:“若你想报这份恩情,等你功成名就,借个机会,悄悄给他扫个墓,多烧点纸钱就好。”
陆星璇眉头挑起来,有个好玩的想法在她心里头悄然升起。
她压下唇角,只道声“好”,便终结了这个话题。
“你这几日有什么打算?”陆星娴询问道。
陆星璇沉思片刻,道:“向东云书院的董山长请教几日,待到雪化了差不多,再去京城。”
今年春闱在三月十五,陆星璇想要多学些东西,故而决定在等雪化后离开。
陆星娴摸着下巴,思考道:“临安城雪化得慢,往年都在二月底三月初这个样子,到时我们也要动身入京。”
“关凤军也要入京?”一丝诧异划过眼底,陆星璇追问道:“述职不都在年底吗?这才年初……”
陆星娴摇摇头,“今年是有些反常,总之你我都要小心些。”
陆星璇面色凝重,按理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次春闱得万事小心才是了。
“时候不早了,你切记,万事一定要以自己小心为主。”陆星娴晓得她的性子,所以一再警告。
陆星璇从自己的世界抽离,顿时哭笑不得,道:“我一定牢记。”
两人一前一后分开,等陆星璇往后看时,身后已然没有陆星娴的身影,转念想到二姐武功在身,应当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而在她一转头,就撞了人。
“唔。”
那人胸膛像一个坚硬的墙,撞得陆星璇鼻子生疼,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抬头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啊——”
慵懒的腔调长长托起,陆星璇一下子听出了是谁,马上没好气道:“我就是故意的。”
笑声一下子就从头顶传来,“你这人,叫我说什么好。”
陆星璇翻了个白眼,道:“你奇怪死了好吗?不回去睡觉,来这蹲着,怎么,是担心我啊?”
“要我说是呢。”余寄用着寻常的语气淡淡说出,叫人分不清他的意思。
陆星璇瞪了他一眼,道:“我一大男子,有什么好怕的,你别是……”
余寄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的未尽之言,本来波澜不惊的性子,让她激得竟有些恼意。
“少把你的龌龊心思放我身上。”
“切。”陆星璇枕着手,头微微往后仰,夜空里的星星就这样落到她眼里,而此时方才落下的恶趣味又再度升上来。
她勾起唇角,淡淡吐出句话来,“诶余寄,过两日陪我烧个纸钱呗。”
“不过年不过节的,烧什么纸钱,嫌自己钱多?”余寄斜了她一眼,偏偏是这一眼,令他看出神来。
唯见她眼底星光璀璨,刚露出头的月光洋洋洒洒地躺在她不大的脸上,白净的脸上,笑意从未断过般。
余寄估摸着就一个巴掌大的脸,心想这张脸上怎会有那么大的眼睛,盛得下那么大的星河,而樱桃般大的嘴唇忽然吐出一句让他脸瞬间黑的话来。
只听她道:“我一故友,前些年因着意外,丢了命,而我又欠他一份恩情,现在阴阳两隔,唯一还这恩情的方式也就只有烧纸钱了。”
“毕竟他养尊处优长大的,想来在下面也缺钱用,怎么样,我这个主意好吧?”
余寄舔了舔后槽牙,眸子黑不见底,分不清他是何样的情绪,陆星璇只瞥一眼,就赶忙转过头当没看见。
虽说这样的余寄叫她有些害怕,但她胆子向来就大,继续道:“不愿意吗?我还以为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呢。”
“愿意。”两个字化作烟雾消散在夜空,叽叽喳喳的陆星璇明显一愣,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可思议。
“我说我愿意。”不知是以为陆星璇没听见,还是出于自己的恶趣味,余寄淡淡道:“难不成你不想还这份恩情了?”
“咳咳。”陆星璇吓得被呛到,幽幽转过头,“没有。”
“那后日,齐树山,我等你。”
完蛋,玩过火了,陆星璇咬到舌头,却又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咽下那口血水。
“还去吗?”余寄再度道。
“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星璇苦着脸道。
“看你这样子,我以为不想去了呢。”
“天那么黑,你看错了。”陆星璇反驳道:“我可是懂知恩图报的,怎么可能不去!”
陆星璇对上余寄的眼神,有些发毛。
不管了,一个字就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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