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追!”越飞白低声说着,身形已掠上屋顶。
李晋云则是在屋舍之间的曲折道路上拔足狂奔,她虽无轻功傍身,却将一身筋骨打熬得如豹似猿,眼见那黑影几个起落就跃至屋脊,李晋云直直盯着那黑影的方向,脚步声犹如急雨,每遇回廊转折,便以手撑柱借力,遇到杂物或者假山阻路,竟能硬生生在平地上走出个‘之’字路线。
那黑影在屋顶上纵跃如飞,却见李晋云追得刁钻,每逢对方欲借轻功远远遁去,她便想尽办法的抄近道截击,最险一刻,那黑影正欲从二楼跳下,李晋云腾空一跃,半空中右手如钩,险些扯下对方半边衣襟。
但才消片刻,黑影已然快逃到禅院外的竹林,李晋云自忖无法在密密麻麻的竹枝之中追上那人,更是全力加快了速度,原来先前她还犹未尽全力!
可惜只消一息,那黑影便如黑蝠一般即将隐入夜色,正当李晋云心头一紧,越飞白的身影飘然而至,稳稳截住了此人去路,那人惊骇之下,本能地挥出一拳,却被越飞白轻巧地侧身躲过,反手间便点中了她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
定睛一看,原来这道身影竟是戒凡师太,她穿着山下的那身装束,背上依旧负着那宝贝行囊。
“戒凡师太,真是凑巧,没料到我们这么快又再见了。”越飞白玩味地绕着戒凡走了几圈,面上虽有笑意,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寒意,“不知师太为何见着我们就跑?”
“二位施主夜探禅院,行迹鬼祟,一看就不是好人,贫尼撞见二位好事,为求保命自然要逃。”戒凡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越飞白似笑非笑的双眼,更是脸上一阵青白。
“呵,出家人不打诳语。”越飞白轻轻摸着下巴,挑眉道:“师太分明可以大喝一声‘禅院里进贼啦’,我们自当会走,师太何必闹得自己东躲西藏?”
“这……这……”戒凡语塞,不知如何再狡辩。
李晋云冷不定地还补上了一句,“若非心中有鬼,为何见人就逃?”
“对极!”越飞白赞同地朝刀客笑了笑,眼波在她面上流转了一瞬,又扭头对戒凡道:“在山下时,我就颇为好奇你这包袱里装的是甚么,哈!会不会与虚宁大师遇害的真相有关呢?”
“荒谬!贫尼向来敬重虚宁大师,怎会与此事有关!”戒凡面色骤变,但越飞白极会察言观色,敏锐地捕捉到戒凡对包袱的紧张远胜于对命案的关注。
于是她更加笃定地摘下了戒凡的包袱,布帛散开处,露出了一本不厚不薄的经书。
“别翻!”戒凡失声惊叫,大为慌乱。
越飞白才不管戒凡的喝止,自顾自地翻开了这本经书,结果竟发觉这是一本绘图精美,图文并茂,描绘详尽的春、宫图,她向来博闻强记,看甚么书都是一目十行,待她草草扫过第一页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了多荒唐的东西。
污秽!实在是太污秽了。
她忍不住暗地里痛骂这戒凡居然是个不守戒律的酒肉尼姑,但转念一想,又警惕地想到,或这只是个障眼法?也许有重要信息夹杂在这本春、宫图中!
于是她又硬着头皮翻开了书页——
呵,这书里有一人二人三四人,五人六人七八人,人物齐聚一堂,场面好是热闹。
啧,这书里有女有男,有女女,亦有男男,或还有许多奇异组合,情景极为复杂。
哎呀,还有各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技巧真是繁复至极。
还有这般,还有那般……
嗯?竟然如此也行?好是大开眼界!
看得越飞白脸红心跳,呼吸都不免急促了些,她指尖微颤地翻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耳根渐渐染上了绯色,看完全本不过一刻,于她而言就似过了几个时辰一般煎熬。
但即便翻到了末页,她怔然发现竟无半分蹊跷,这书仅仅是一本十分纯粹的春、宫图集罢了。
“此乃何物?”眼见越飞白面若桃花,满眼的一言难尽,李晋云不免起了几分好奇,正欲倾身察看一二,越飞白却像被火燎般猛地将书页合上,反手藏于身后。
“不、不行!这不是小孩看的东西!”她连珠炮似的嚷嚷。
李晋云不禁抬起一边眉毛,慢条斯理道:“我虚长你两岁。”
“晋云儿可是应承过甚么都听我的,说不许看就是不许看!”越飞白急中生智的搬出了约定,可在与李晋云目光相撞的一刹那,她心口微微一滞,继而怦然作响,她暗自咬牙,只道这花尼姑和她的淫、邪画册真是害人不浅。
“好,不看便是。”见着越飞白神色飘忽,李晋云亦不多纠缠,只是抱着双手退开半步,等着这小贼说个下文出来。
越飞白深吸了几口气,终究是勉力按下心头异样,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戒凡戏谑道:“没想到师太竟是个性情中人。”
戒凡惊慌失措地道:“千万莫要误会,这……这只是贫尼前些日子云游时偶然所得,这本书绘图精细,装帧考究,实乃难得的工艺珍品,所以贫尼才会贴身收藏,姑娘千万不要想歪了!”
“哦?我可甚么都没多想呢”越飞白嘲笑着,还故意拉长的语气。
那戒凡眼见越飞白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连连恳求道:“贫尼在禅院中薄有声望,此事一旦宣扬开来,贫尼真是晚节不保,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替贫尼保守这个惊人秘密。”
越飞白眼珠一转,正欲对戒凡威逼利诱之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谢青明一声惊呼。
“你们怎会在此处?”
李晋云见是她,三言两语将今夜所闻所得一一道来,且亦是不解地问道:“青明阿姊怎会深夜至此?”
“方才听闻禅院有异动,就一路追着你们的踪迹赶来了。”谢青明无奈地摆了摆头,“我既能寻来,旁人自也能寻迹而至,此地不可久留,且随我来。”
说罢,谢青明就将一行人领回了西厢客房,她谨慎地环顾四周许久,确认无虞后才放心地关紧了门窗,面上全是歉然神色:“戒凡师太,我这两个朋友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戒凡生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合十道:“阿弥陀佛,不过是误会一场,贫尼定然不会记挂在心。”
说话间隙,她的眼角不住瞥向越飞白,生怕她一时兴起将自己私藏□□画册一事抖落出来。
谢青明又向李越二人温婉笑道:“戒凡师太正是我所提及的故交,如今禅院内属她辈分最大。”
越飞白眼见戒凡那坐立不安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促狭,但依旧笑嘻嘻地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好在师太慈悲为怀,不与我们计较,敢问师太,你对虚宁大师之死有何高见?”
“主持师兄德高望重,素来得人爱戴,不应当有仇家,主持之死必定和五日后的佛盟大会脱不了干系!寒山禅院唯主持师兄武功最高,其余人等并无在佛盟大会中必胜的把握。”戒凡斩钉截铁地笃定道。
越飞白亦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自信道:“不仅如此,我们认为虚宁大师遭的厉残阳的毒手。”
戒凡面色惨白,大惊失色道:“此事怎会和那魔头扯上关系?”
越飞白朝谢青明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见她颌首,便将一切事端全数说出,末了,她声音陡然一沉,不忿道:“我们晋云儿也被厉残阳打了一掌,创口和虚宁大师心口上的掌印一模一样!”
“阿弥陀佛,竟然还有如此内情!”戒凡连连双手合十,眉间皱纹更深了几分,“看来寺内人是冤枉裴姑娘了,可惜此事非贫尼主理,亦无力相帮,不过……”
谢青明见戒凡似有思虑,立即追问道:“可有头绪?”
“厉残阳既能潜入寺内行凶,又能栽赃嫁祸于裴姑娘,禅院内定是出了奸细。”戒凡似胸有成竹,她面上客套的笑意渐渐散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青明,你随我来,此事非同小可。”
谢青明正欲随戒凡一同离去,忽而驻足,又折返回来,神色凝重地道:“晋云,越姑娘,萧庄主收留我数年之事,决计不能同旁人提起……这虽不是甚么要紧秘密,但二师姐既被人陷害,还是不与他人提及我们与鹤唳山的渊源为妙。”
“好。”李晋云微微颌首,就目送着谢青明飘然而去。
折腾了半宿,此刻夜已深沉,李晋云亦有些困倦了,她深深地望了越飞白一眼,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有千言万语,踌躇一二后,最终还是沉默地脱去了外衫,和衣躺在了床榻上。
而越飞白偷偷瞧了过去,却见她内衫松松散散,又不经意露出了些许好景色,再见这刀客眼皮沉沉地合上,竟将要睡死了去。
她心头一急,抬手就往李晋云脸上轻拍了两下,“嗨呀,怎么可以睡着得这般快……晋云儿,快醒醒!”
李晋云从睡意中挣扎着睁开了眼,就见到了越飞白那张写满了不自在的俏脸,她不解问道:“何事?”
“把衣服穿好再睡。”越飞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控制着自己莫要四处乱看。
李晋云支起身子,单薄的衣衫滑落些许,露出半个肩头,但她正睡得迷糊,只能茫然地皱着眉头抱怨,“很热。”
龙泉郡的盛夏确然是比北方的鹤唳山闷热不少的。
“再热也得穿好衣裳,女孩子家家的这样子成甚么体统?”越飞白不敢直视,只是啐道,语气凶巴巴的,却透着几分亏心。
“是。”刀客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然依言拢好了内衫,正要躺下,越飞白又急急开口。
“今天你睡这一头。”她指着通铺最左侧,红着脸道。
李晋云好脾气地往左边挪了挪,困倦的眼眸泛起疑惑,“为何?”
“你不是热吗?这里正对着窗户,最是凉快。”越飞白胡乱搪塞着,一个箭步就蹿到最右侧躺下,假作小寐了起来。
再过一刻,正当这刀客再次酝酿好睡意,昏昏沉沉即将坠入梦中之际,越飞白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转过去!不许朝着我这边睡!”
李晋云纵然对着朋友脾气最温和,被这般三番两次搅乱清梦,亦是有些生气了。
她猛然睁开双眼,目中闪过一丝愠色,掀被而起,赤足踏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越飞白床头,冷然道:
“你这又是怎么了?”
越飞白哭丧着脸,用被子死死捂住了脑袋——
她总不能说,看着那本荒唐画册之时,她脑子里全是和李晋云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看完了画册之后,即便是强装镇定与人交谈,想的亦是与李晋云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好像皆无不可;刚才看着李晋云在床榻上静静躺下之际,她更是觉得甚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她都非常乐意!
此前她尚未察觉自己情意时,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不正经,现在察觉自己的心意了,便想着偶尔放纵些思绪倒也无伤大雅,可今夜这般着实……着实也过分孟浪了些。
她总觉得自己这份情意,这份爱慕,该当是如晨露般纯净,自己平日里虽然时而也会口头花花,却从来不将那些胡话当真,仅是当作玩笑罢了,可如今她满脑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念头,真正活像个登徒子。
都怨那花尼姑!酒肉尼姑!佛门清净地竟一点都不清净!待逮着机会,她定要好好整治那尼姑一番!
“莫要装死。”李晋云约莫是气恼得很了,一把就将被子掀走了去,但是见着越飞白面红耳赤的缩成一团,睫毛也湿漉漉地打着颤,她又有些不忍心,于是又放轻了声调,叹息道:“你且说说。”
越飞白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李晋云,嘴角委屈地向下撇,“晋云儿别问了,等我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告诉你。”
“好。”李晋云亦不愿意逼迫她,在床榻边静立片刻,终是沉默躺了回去,只是临了闭上的双眸,总有些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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