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的书房内,谢奕负手立于窗前,目光穿透窗外细密的雨落在院子里的花坛上,心头的烦躁久久无法平息。
他身后的书桌上放着折叠的一份药方,旁边是可以调动安槐族敌军的半块令牌。在令牌的后面,刻着一个“木”字,显然是“宋”字的一半。
昨晚白清月敲响王府的门,将药方和令牌带来。她以归还谢奕装病的药方为条件,想要谢奕派影子去宋家旧宅寻找线索。
谢奕却觉得,鹿宁没有任何证据就要影子去宋家旧宅寻找线索太过冒险,毫不犹豫拒绝。
本以为白清月会知难而退,带走药方后再想其他办法。没想到她却将药方和令牌留下。
谢奕问她为何如此,白清月只说:“鹿姑娘叮嘱,无论王爷是否答应救援,都将药方留下。她担心自己遭遇不测泄露药方,也是对你再不相欠。”
不知为何,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谢奕。
白清月一走,他就派影子去了宋家旧宅,意外收获了安槐族细作的动向,从而得到了密信,确定鹿家被陷害。
只是就算有这封密信,也无法彻底翻案、高枕无忧。
这段时间对于鹿家案件的调查,让谢奕明白这件案件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拿出密信,目光集中在信的最下方。那是一个用炭笔精心拓印的一个图案,两条狰狞的血蛇彼此缠绕。
这个图腾,他太熟悉了。
前世他曾不止一次在那些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对手身上,或是在某些指向他“谋逆”的陷害中,见过这个标记。
他也在前几日总算查明,这是一个叫做“玄蛇”的谋逆组织。他们盘根错节,渗透极深,以颠覆皇权、搅乱朝纲为最终目的。
上一世他被陷害,不得不与这个组织为伍才能保命。而他从未被组织信任过,直到死也没有知晓组织的首领是谁,也没有得知组织真正的名字。
他震惊的是,宋家不仅仅是构陷鹿家,还与这个组织有染。
脑海中今生的鹿宁与前世的画面相碰撞。
今生的鹿宁,在大理寺时,囚服背后渗出点点血迹,却依旧傲然的挺直腰背。
前世的鹿宁,拿着龙袍看向自己时,眼神中闪过的却是一种震惊。
难不成,前世的陷害与她无关?
他看着那血蛇图腾,眼神剧烈变幻。
鹿宁,她或许根本不知道“玄蛇”的存在。她只是想借他的手,洗刷鹿家的冤屈,扳倒宋家。
他本想在今生作壁上观,看她是否真如前世一般愚蠢,或者是否真如他猜测那般是重生者。
可此刻,看着这血蛇图腾,他竟无法置身事外。
宋家是毒瘤,但玄蛇组织才是心腹大患!
鹿宁或许莽撞,或许心机深沉,但她此刻,无疑是引出玄蛇组织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一局里帮助她。
*
大理寺天牢深处,鹿宁靠坐在冰冷的石壁角落,抱着膝盖发呆。
后背因杖刑受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药是谢奕派人送来的,上好的金疮药,经过白清月的手再处理,已经让伤口不疼了。
这份照顾,是她苦肉计换来的暂时喘息。
她本想谋划接下来如何反客为主,却发现眼前再次浮现出扭曲的文字。
那些黑色的文字如同虫蚁一般聚拢,告知着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宋柔的恨意无法平息,她将无视一切阻碍,于今夜潜入牢房,对鹿宁施以针灸针,目标废其双手,再也无法提剑。】
“废掉双手?”
鹿宁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牵动伤处带来一阵痛。宋柔的招牌手段,以特制针灸针刺入特定穴位,能让人筋骨酸软剧痛,如同一万只蚂蚁爬过,最终导致肢体残废。
上一世的鹿宁就是在牢里被这样折磨成为废人,今生她不会坐以待毙。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谢奕今日在公堂上掷出的密信,足以撼动鹿家案的根基,但也彻底激怒了宋柔及其背后的势力。
宋柔此刻冒险前来,是泄愤,更是灭口前的折磨,她必须反抗。
还在想着,她听到牢门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串相互碰撞的声音,最后是牢头被手捂住后发出的闷响。
来了!
鹿宁将身体缩进角落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右手悄悄从袖中摸出石子。这几日在牢中,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偷偷将一块小石子磨得异常尖锐,方便遭遇不测时可以作为武器。
牢门沉重的铁锁被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随后迅速反手关上了牢门。
来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斗篷下的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却让鹿宁一下子认出来是宋柔。
她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与眼神中的恶毒形成了极其矛盾的对比。
她手中捏着一根针灸针,一步步走向鹿宁。
“我的好姐姐,一日不见,妹妹真是想念得紧啊。” 宋柔的声音甜腻,像是寻常的招呼,“你今日在公堂上,好生威风。有荣亲王撑腰,连陆大人都不得不暂避锋芒了呢!”
她停在鹿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可惜啊,荣亲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暗无天日的牢底!”
她弯下腰,轻轻拂过鹿宁的手指,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瞧瞧这双漂亮的手,能舞剑,能写诗。你说,要是这手再也握不住东西,连笔都拿不起来,那该多好。”
鹿宁强忍着甩开她的冲动,眼神却毫不退缩地迎上宋柔的目光:“宋柔,你此时动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宋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低笑起来:“鹿宁,你以为凭谢奕拿出来的一封真假难辨的密信,就能彻底证明鹿家清白?你做梦!”
她笑声一顿,眼神中的疯狂更加明显:“只要鹿家案一日未翻,你就是朝廷钦犯。我宋柔,是堂堂将军夫人。在这里,我就是弄死你,也无人敢说什么!”
“等你成了废人,我再把你往乱葬岗一丢,谁还会在意一个重犯的疯言疯语?”她这样说着,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她将针尖对准了鹿宁手臂上一个穴位,笑容越发狰狞:“姐姐别怕,妹妹会很温柔的,保管让你终生难忘。废了你这双惹是生非的手,我看你该怎么办?”
冰冷的针尖缓缓逼近鹿宁手臂的皮肤,她握紧了袖中的石子,眼中闪过一阵杀意,准备不顾一切拼死反击。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响起。
沉重的牢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力撞开,宋柔的手猛地一抖,针灸针差点脱手。
她猛然转头,看到向南予高大的身影逆着牢里昏黄的灯光矗立着,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脸色铁青,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正瞪着宋柔手中那根的针灸针。
他刚刚本已离开大理寺,奈何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谢奕拿出的证据,宋柔在公堂上瞬间变幻的脸色,还有鹿宁那后背因受了杖刑而渗出的血。
种种画面在他脑中反复撕扯,让他的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鬼使神差地,他借口有公文落下,又折返回来,手里还拿了上好的金疮药。没想到他刚走到大牢入口,便隐约听到宋柔那癫狂怨毒的声音。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毕竟在他心里,宋柔一直是温柔的。作为军医的她,甚至都不会轻易的去踩死一只蚂蚁。
所以当他一路循声进入大牢,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巨大的震惊和愤怒笼罩了他。
“素尘,你,你在做什么?!” 向南予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大步跨入牢房,喊着宋柔的小字,目光先扫过宋柔手中针灸针,再扫过鹿宁。看到她完好无损的手臂,再看到她眼中那一抹冷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声音炸开了。
宋柔脸上的疯狂在向南予出现的瞬间迅速褪去,只剩下惊惶。
她手一抖,那根针灸针便掉在地上。她身体微微颤抖,瞬间换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我,我……”
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闪烁:“我是听说姐姐受了刑,心里实在担忧,特意带了上好的伤药来看她,这针,这针是……”
她急于解释,却漏洞百出。鹿宁在一旁冷笑,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伤药?!” 向南予指着地上那根针灸针,“你当我是瞎子聋子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深夜潜入死牢,就是想用这种阴毒手段害她?!”
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宋柔,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要废她双手,这就是你的担忧?这就是你宋家的教养?!”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宋柔说过话,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女人。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鹿宁,也不敢细想过去的种种。
这是他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过去的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冤枉了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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