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府内烛火通明，一片宁静，仆役们都去休息了。
谢奕坐在前厅的客位，一身玄色常服淡化了他作为亲王的威仪，倒显出有几分温柔。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目光落在对面正为他续茶的鹿宁身上。
她着一件月白色常服，发髻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在烛光下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她的眉宇间褪去了在囚牢中的尖锐，多了更多柔和。
“王爷请用茶。”鹿宁放下茶壶，声音平和道，“招待不周，还望王爷海涵。救命和洗刷冤屈之恩，鹿宁铭记于心，无以为报。”
她抬眼诚恳的说道，却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谢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不及王府的茶，却也满口清香。只是鹿宁言语中的疏离感，让他有些莫名情绪翻涌。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放下茶杯，声音是一贯的平稳，“鹿家昭雪，重振门楣，乃顺理成章，本王不过顺水推舟。”
他目光扫过厅内尚未完全归置妥当的陈设，开口说道：“鹿姑娘持家有度，短短一日，府邸气象已焕然一新。鹿老将军在天有灵，亦当欣慰。”
“王爷过誉了。”鹿宁轻轻笑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向窗外，望着北疆的方向，“府宅只是躯壳，鹿家的魂在北疆战场。父兄未竟之志，鹿宁不敢忘。”
谢奕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状似无意地接话：“鹿姑娘有何打算？可是要开武馆，教导子弟，传承鹿家功法？”
鹿宁缓缓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武馆传承家学固然重要，但鹿宁所求并非于此。”
她收回目光，直视谢奕，眼中燃起灼灼的火焰：“我要重披战甲，执掌鹿家军旧部，请缨北疆，拿回属于我鹿家的征北将军印信，以父兄之名，守大周北境门户！”
谢弈的眼眸微动。
前世他虽未在之后参与战场，但是前线的军报也传到过耳中。安槐族铁骑踏破边关的狼烟，冻死骨堆积如山的惨烈，还有那场突如其来席卷了整个北境大营，并吞噬了无数将士和百姓性命的诡异瘟疫。
一切都在诉说着北疆的凄凉命运。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可。”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鹿姑娘可知北疆是何等苦寒之地？风沙如刀，滴水成冰！安槐族凶悍狡诈，劫掠成性，视人命如草芥！你一个女子，纵有家学渊源，战场搏杀也非儿戏！”
他似乎担心鹿宁会拒绝，又从另一个角度进行分析：“鹿家军旧部早已被各方势力蚕食殆尽，能听你号令的还有几人？军中派系林立，你一介女流，无根基无威望，空顶个忠烈之后的名头，如何服众？”
“再者，北疆物资转运何其艰难！一旦战事胶着或是被围困，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可知每年有多少将士，不是死于敌人刀下，而是死于严寒、饥饿和疫病？！”
他的话语一句句砸下，试图浇灭鹿宁的想法。他甚至刻意忽略了鹿宁在之前所展现出的所有坚定、智谋和武力。
鹿宁有些发愣，半晌后微微皱眉问道：“口口声声一介女流、一个女子，你是瞧不上我们女子吗？”
她眼中满是不解和错愕，眼前的谢奕，与之前的荣亲王判若两人。
“不是……”谢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王爷……”鹿宁再次开口，“北疆苦寒，敌人凶悍，这些鹿宁并非不知。然保家卫国，岂因祸福避趋之？父兄血洒疆场，我身为鹿家唯一血脉，继承他们遗志，责无旁贷！”
她挺直脊梁，坚定道：“鹿宁相信，沙场之上，刀剑与功绩自会证明一切，而非靠虚名或出身！”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王爷今日所言，似乎格外不同？”
谢奕心颤了一下，此刻回想起方才那番失控的话语，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茶，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本王只是陈述事实，北疆绝非儿戏之地，望鹿姑娘三思。重振鹿家，未必只有从军一条路。”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背过去不看她，语气略微僵硬道：“夜深了，本王不便叨扰，鹿姑娘好生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向外走去，背影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鹿宁起身相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的夜色中，心中更加疑惑。谢奕的反应太反常了，那近乎失态的劝阻，绝非他一贯的作风。
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或者说他在北疆，预见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巨大危险？
只是小说剧情里并未提及北疆的事，她无从得知。
鹿宁叹了口气，独自回到空旷的书房，点燃一盏孤灯。她摊开北境地图，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地名，谢奕的话语在脑中盘旋不去。
就在她不得其解之时，眼前再次出现扭曲的文字。
【关键物证在向府宋柔所居床榻暗格夹层，三日后将会被宋柔销毁，线索永久中断！】
【谢弈手中证据之后被玄蛇组织盗取，暂时无法指认宋家阴谋。】
鹿宁看着漂浮的文字，心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
难怪之后的剧情里，宋家的阴谋快要结局才被发现，竟然是因为证据提前被销毁。
只有三日时间，最佳时机也就是明日。错过这次，恐怕再无翻身可能。
鹿宁攥紧拳头，思索着该从何谋划。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下午被派出去探寻向府的白清月闪身而入，脸色苍白，嘴唇因失血微微发紫。她左肩的衣物被撕裂，露出包扎的布条，上面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清月！” 鹿宁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姑娘，不用担心。” 白清月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探查过程中，宋柔警觉异常，我暴露了，与她交了手……”
她下午的时候，进入向府倒是顺利，只是在接近宋柔房间门口的时候，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她发觉宋柔似乎在隐藏什么，想要从门缝偷看，却被宋柔警觉的听到门外的动静。
宋柔没有过多犹豫，第一时间从窗口飞出来几枚针灸针。
针上似乎有毒，白清月躲过了两枚，只有一枚角度刁钻，擦过她的左肩，让她半边身子当场发麻不能动。
宋柔趁机冲出房间要抓她，她又将随身携带的“**散”撒出，才足以逃窜离开。
在离开向府，确定宋柔没有跟上来后，白清月才看向被毒针擦破的左肩头。
她用刀划破伤口放血，将毒素排出大半后，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到鹿府复命。
*
“你中毒了？！” 鹿宁听着白清月的叙述，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已经没事了。” 白清月喘了口气，顺势握紧了鹿宁的手，“我查到宋柔被向南予彻底禁足在自己的房间，形同囚犯。”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院外虽有亲兵把守，但守卫轮换间有疏漏。而且宋柔今日情绪异常暴躁，摔砸了不少东西，还几次试图闯出院门，都被强硬拦回。守卫抱怨连连，警惕性大不如前！”
情报与刚才剧情中的文字瞬间重合。
鹿宁嘴角勾起一丝笑，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感叹道：“好一个看守松懈！”
明天果然是最好的时间！
鹿宁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却斩钉截铁道：“真是天助我也！宋柔房间的床榻暗格，藏着宋家与组织勾结的铁证，我的目标就是它！”
她紧紧握住白清月未受伤的手，感激道：“清月，你立了大功！快去疗伤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她扶白清月坐下，亲自查看她的伤口，确认毒素暂时无碍后，才稍稍安心。
鹿宁看着白清月的伤口，拳头缓缓握紧。心中暗自发誓，这一次她要亲手将宋家勾结安槐族找到，绝对不让白清月白白受伤。
她走到书案前，迅速铺开一张向府的简易布局图。那是白清月在鹿宁被困大理死大牢时，几次去向府探访画下的。
她指尖精准地点在代表主屋的位置，小声嘟囔道：“宋柔被禁足，主屋是重点看守区域。她情绪失控，摔砸东西，正是制造混乱、声东击西的良机。”
她的目光扫过白清月，带着绝对的信任：“计划如下，你不用前往向府，而是在鹿府，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去找荣王前往向府。”
她要潜入向府，进行自己的计划。计划失败，至少还可以被救回来。
她给白清月说着后续的计划，眼神犀利，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白清月瞬间明白了其中分量，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鹿姑娘放心，清月一定完成任务，找到证据！”
鹿宁扶起白清月，脸上挂上自信的笑容。
窗外，夜风似乎也变得凛冽起来，敲击在两个人的心上。
鹿府新生的宁静之下，一场谋划已悄然拉开序幕。而鹿宁对于北疆烽烟的渴望，似乎在这一刻，被暂时压下了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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