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弈看着鹿宁的剑指着自己,并没有松开按着她手背的手,而是平静的问道:“你觉得你能救出他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捶在鹿宁的胸口。
“那就看着他死吗?”鹿宁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奕按着她手背的手微微收紧,似乎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鹿宁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传递来的不是慰藉,而是更深的无力感。
早就注定好的结局,如同锁链般缠绕着她试图挣脱的灵魂。
但是她不甘心。
她盯着谢奕不肯退让,就这样与他僵持着。
营帐内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角。鹿宁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手中佩剑,与谢弈一同望向营帐门口。
影子悄无声息地闪入帐内,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道:“王爷,鹿校尉,向将军下落已初步探明。”
这么快?
鹿宁下意识看向谢弈。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面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的表情,冷漠的吐出一个字:“说!”
影子语速平稳的回禀道:“据我方暗线调查,向将军被俘后,并未被押往安槐大营,而是被一队有血蛇图腾印记的死士,秘密带往西北方向。最终消失的地点,锁定在定军山深处。”
定军山?!
鹿宁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记得那是北疆有名的绝地,峡深百丈,终年阴风怒号,地形极其复杂,遍布天然溶洞和断崖。
按照书中剧情的记载,其中机关密布,毒瘴弥漫,易守难攻,堪称龙潭虎穴,因此玄蛇组织偶尔会在其中驻扎。
“消息可靠?”谢奕冷声问道。
“七成把握。”影子沉声回道,“有士兵亲眼目睹押送队伍进入峡口,且峡口附近发现血蛇图腾的旗帜。但具体关押位置,尚需深入探查。峡内情况不明,贸然闯入恐有去无回,正中玄蛇下怀。”
谢奕与鹿宁对视一眼,瞬间明白,玄蛇设下此局,就是要引他们入瓮,一网打尽!
“知道了。”
谢奕挥挥手,影子无声退下,营帐内再次恢复宁静。
他的眉头紧锁,手指微微蜷缩成拳又松开,显然在权衡利弊,思考破局之策。
强攻定军山,代价太大,极可能损兵折将,甚至全军覆没,正中玄蛇组织下怀。放任不管,向南予生死难料,军心士气亦将遭受重创。
鹿宁也在心中分析着,最后转眸看向谢弈。
她的理智已经恢复,眼神中满是平静。她将佩剑利落地归入鞘中,动作沉稳有力,带着决绝。
她走到营帐中央悬挂的大周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标注为定军山的位置上。她的指尖划过那曲折的峡道,眼神灼灼,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既然书中没有说过自己会被俘虏,那么可以赌一把自己能成功营救。
想到这里,鹿宁缓缓转过身,开口打破了沉默:“请王爷坐镇中军。”
谢奕皱眉,似有不解:“什么意思?”
“定军山,我去。”鹿宁打断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还请王爷将黑卫铁骑借我一用。”
“你疯了?!”谢奕向前一步,玄色大氅无风自动,“定军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玄蛇精心布置的陷阱!你带人去闯,与送死何异?!你可知若你与向南予皆陷落其中,对我北疆军心是何等打击?!这北疆门户,还要不要守?!”
“我知道。”鹿宁迎着他的眼神,寸步不让,“正因如此,向将军才更需要我去营救,而不能放心交给其他人。王爷,你是北疆军营的定海神针,是数十万将士的主心骨!就算有个闪失,也不至于全面崩盘。”
她向前一步,坚定道:“我是征北将军之女,是校尉,救同袍本就是我的职责!如若不去,岂不是有违职责所在?”她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下去,“此去若成,必定挫挫玄蛇锐气,救回向将军!若败也不过是马革裹尸,不负父兄之名!”
她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担当,让谢奕不免刮目相看。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女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冽的将气,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些快要被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那是多少年前?自己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他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在南疆,与现在一样是被逼入绝境。
他哥哥恭亲王在南疆被算计而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入京城,伴随着南疆土地失守的战报。
当时朝廷的将领大多守在北疆门户与安槐族作战,根本抽不出身来支援南疆。
先帝来不及伤心,第一时间任命谢弈前往南疆支援,夺回失守的疆土。
他记得那一年的南疆非常冷,雪粒子如同刀刃一般抽打在他的脸上。他伏在疾驰的战马背上,瘦小的身躯几乎要被沉重的玄甲压垮,唯有必胜的信念支撑着他。
先帝告诉他,这次的战争必须胜,否则南疆大门大开,疆域会受到威胁。
但是这场战役却异常凶险。
谢弈如同扑火的飞蛾,带领几千名同样年轻的轻骑死士,孤注一掷奔赴敌军的军营。
长矛如林,箭矢如雨,几千名轻骑却还是像一柄利剑,在千军万马中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
那是大周朝很著名的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他记得自己浑身浴血,甲胄破碎,手中的剑刃都砍得卷了豁口,却目光坚定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中军帐。
最终,他亲手斩下了敌军主将的头颅!
那一战,他名动南疆,却也几乎被抽干了力气,在尸山血海中昏迷了三天三夜。
凯旋而归的他,也因为此被封了荣亲王。
而此刻,鹿宁身上的那股锐气,与他当年何其相似!
她明知是死局,却依然要闯,为的不仅仅是私情,更是将门的担当!
但是谢弈却不想让她去,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希望她受伤。
就在谢奕犹豫之时,鹿宁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托起递给谢奕。他定睛一看,发现她递过来的居然是象征着军营最高指挥权的校尉虎符!
“王爷。”鹿宁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此去定军山,生死难料,这虎符暂交王爷保管。若我未能生还,或前方有变,请王爷凭此虎符,暂领军营,稳住军心。北疆大局,不容有失!”
谢奕眼眸微微闪烁,下意识看了一眼虎符,又抬起头看向鹿宁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他的心中涌出万千情绪,瞬间瓦解了他对于她所有的防备和算计!
她竟如此轻易地将虎符交给了他?
在所有人都怀疑他觊觎军权的时候,这份信任让他不知所措。
前世今生,尔虞我诈,他见过太多背叛与算计。手握重权,高处不胜寒,他早已习惯了用最深的疑心去揣度每一个人。他也习惯了所有人用警觉的眼光,看他是否觊觎那皇位。
可眼前这个女子,这个一次次颠覆他认知的女子,竟敢把关乎自己前途的虎符交到他的手中!
这份信任太过沉重,让他不容拒绝。
“你……”谢奕犹豫着伸出手,缓缓地接过了那枚虎符。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任何劝阻和权衡利弊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多余。他看着鹿宁的眼神中有担忧,有震撼,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
“黑卫铁骑,随你调遣。”谢奕的声音恢复了沉稳。
紧接着,他对着账外喊道:“影子!”
“属下在!”帐帘微动,影子无声出现。
“点齐所有黑卫铁骑,自此刻起,尔等性命,皆系于鹿校尉一身,护她周全!她的命令,便是本王的命令!明白吗?!”谢奕命令道。
“是!”影子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鹿宁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她不再多言,对着谢奕深深一抱拳,转身走向帐外,步伐坚定。
营寨的空地上,五百黑卫铁骑已无声列阵完毕。漆黑的甲胄在晨光下,仿佛一片沉默的钢铁丛林。
这原本是效命于谢弈的精锐部队,如今全权由她指挥。
她知道,自己和谢弈之间,仿佛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鹿宁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她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眼前这支代表着北疆最强战力的队伍,最后回望了一眼伫立在帐门口的谢奕,紧接着便像下定决心一般看向前方。
“出发!”鹿宁厉呵一声。
她知道这场战役不能回头。
五百黑卫铁骑在鹿宁引领下,卷起漫天雪尘,朝着定军山方向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
阳光洒在营寨之中,落在谢弈的身侧。他独自一人,久久伫立在营帐门口。
他看着鹿宁消失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十五岁一往无前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只是知道必须奔赴。
想到这里,他缓缓抬起手,手心中是刚才鹿宁托付的那一枚虎符。他的眼眸微微闪烁,对鹿宁的一种莫名情愫在心中悄然破土。
他发觉自己对那份情绪居然无法忽略了。
“希望平安。”他淡淡的说道,声音被风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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