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星。”
夜晚,我临摹着这两句诗。四方城客栈的卧房内的静谧,突然被打破。天机金线在手中捏起又放下,原来是她,上官燕。她站在我面前,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可眉宇间却为我从未见过的焦灼。她求我救鬼见愁,我请她坐下慢慢说。
鬼见愁司马长风……一个与她有刀剑之缘,曾欲取她性命的男人。我看着她为另一个男子如此失态,心中那点因子翎而稍稍平复的波澜,瞬间翻涌成滔天巨浪。多年来的付出与等待,她视若无睹,此刻却为了一个想杀她的人,低声下气来求我?我欧阳明日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司马长风?
“不救”,我冷硬地拒绝。并非全然是因私心,鬼见愁司马长风的伤……罢了,何必为自己找借口。我就是要看她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她眼中闪过绝望:“为什么?”
我直视她的目光:“因为看不顺眼不救,没人能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包括你上官燕。”
下一瞬,竟做出了令我震惊的举动——她的手,颤抖着伸向衣带。她在做什么?她竟要用这种方式来换取救治?为了司马长风,她连自身的清白与尊严都可以抛弃?这认知狠狠刺穿了我的尊严。我记忆中那个纯洁无瑕、孤傲强大的上官燕,为何此刻却为另一个男人宽衣解…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我脑中剧烈地冲突着,让我既心痛于她的自轻,又愤怒于她的抉择,竟一时僵在原地忘记了阻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房门被猛地推开。是子翎!
她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目光在我和衣衫不整的上官燕之间逡巡。我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好。还不等我开口解释,她眼中的震惊已化为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欧阳明日!你不要脸!”她怒斥一声,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愤怒。她冲上前,一把拉走上官燕,用她那双此刻充满力量的手,将上官燕护在身后,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淫徒。她看向我的眼神,不似从前般崇拜和温柔,此刻充满了嫌恶。
我张了张嘴,所有关于误会、关于上官燕主动的解释,都卡在喉咙里。在她那清澈而愤怒的目光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一刻,我心如刀绞。她怎么会这么想我?在她心里,我竟是如此趁人之危的小人?
上官燕被拉走时,非但没有抗拒,反而死死抓住子翎的手,声音哽咽地问:“莺莺……你……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来风雨亭找姐姐和师傅?”
姐姐?
莺莺?
风雨亭?
我看着子翎那张与上官燕酷似却更显温婉的脸,看着她面对上官燕的激动时那一脸的茫然和陌生。心中早已猜到二人关系匪浅,此刻她们在我眼前相认似是命中注定。她说:“你是谁,莺莺是叫我吗,我不是叫子翎吗,你认识我吗,我醒来就不记得前尘往事了。算了,咱们出去聊,我现在不想和色鬼呆在一个房间”
可子翎,不,是上官莺,她只是用那种混合着失望、愤怒和疏离的眼神最后看了我一眼,仿佛与我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然后决绝地拉着她的姐姐离开了。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我,心头那点因上官燕而起的波澜,此刻竟显得平静无波。所以,当上官燕为司马长风返回再次苦苦哀求时,我提出了那个条件——要上官莺留在我身边一个月。这看似是趁人之危,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或许我心中不舍她离开,我不想她最后留给我的就是一个鄙夷的眼神,我不屑解释,只能这样把她留在我身边。“我竟用上了我最不齿的、近乎无赖的手段。‘赛华佗’何时需要靠威胁来留住一个人?可她的背影比任何毒药都更能腐蚀我的理智。骄傲?在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恐慌面前,一文不值。”
可她拒绝了,那么干脆。我自以为了解她问她:“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她反我,“见死不救的是你!”这句话像一块石头在压在我的心头。没错,见死不救的人是我!我构建多年的“赛华佗”形象,在她的正义感面前,不堪一击。她因为不信任我的“作风”而离开,我想留她,可我的骄傲让我无法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裹挟住了我。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最终还是出手救了司马长风,子翎是懂我的,我听到她对上官燕说,“赛华佗想救的人一定会救,他不想救的人求他也没用”,所以拉走上官燕,放心的留下司马长风。我叫来易山让其备药,易山照做。她赌对了,我出手救治了司马长风,我的金线刺入他的穴道,精纯的内力渡了。过去下山之前就听师傅说明了司马家和欧阳家的恩怨,所以我救他,为了那个人...赎罪。救治时的每一针,都带着因她离去而产生的烦躁和不满。若非上官燕的出现,此刻陪在我身边的,是那个会好奇追问、会悄悄给我带街边点心的子翎。我因损耗内力而虚弱,易山为我递上“聚元清妙丹”,以前为我递上药丸的人是她,她还会为我细心擦拭汗水,此刻她却不知身在何方...
于是,我对司马长风说了那些话,“我说上官燕只想看他怎么死,是我出手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是迁怒吗?或许。我想要看他和上官燕相斗时子翎会不会来求助我,更怨恨他的存在间接导致了子翎的离开。我的心,何时变得如此狭隘?可我现在顾不得了。易山看出我与平常的异样,问我“为何要对司马长风说那些话?”。我只说“不信古师伯所制刀剑真有如此灵性,刀剑有情,人亦情丝不断。”
午饭之时,易山跑来找我说子翎不见了,易山有时真是傻的可爱,居然才发现,我只说子翎本名上官莺,昨夜与上官燕相认,被其带走。易山毫无波澜甚至释然的表情,引起我的怀疑,难道他早已知晓,我询问易山,易山面露难色不说话。是师傅,除了师傅没人能让易山隐瞒我!他早已知道子翎真实身份,易山也知道,可为何独独隐瞒我?思绪飘远,我想起了师傅曾说过的、我缺失的那两年记忆。治腿疾试药意外失忆?如今看来,这“意外”与上官莺的失忆时间如此吻合,未免太过巧合。一个惊人的念头浮上心头:或许,我和她的失忆,都是师傅边疆老人的手笔?这世间,能有如此能力且动机如此难以揣测的,也只有他了。心中疑虑丛生,但想到师傅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倾囊相授,那份严厉背后的关切……我坚定地认为,师傅所做一切,必是为我筹谋。他既然选择让我们遗忘,或许有我必须此刻才能理解的深意。既然如此,我便顺着师傅的安排,对她隐瞒过往吧。
夜深人静,客栈重归死寂。没有她在隔壁房间轻微的呼吸声,没有她偶尔跑来敲门问些傻问题的动静,这房间空旷得让人窒息。我闭上眼,全是她在天山上的样子:音痴却自信满满地弹琴,下五子棋耍赖赢钱后狡黠的笑,看着我的画说能感受到寂寞……那些交心的时刻,那份灵魂被理解的颤栗,是如此真实而珍贵。这算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无论用什么方法。
司马长风的伤好了,带着他那柄龙魂刀和满腔未被消解的恨意,再次找上了上官燕。决斗?真是愚蠢又直接的解决方式。下山前,师傅早已告诉我皇甫、司马、上官、欧阳四家的恩怨,其实一切都是我那狠心的爹造就的阴谋,此次下山我也抱着化解恩怨为父赎罪的目的。此刻我冷眼旁观,看着上官燕眉间的凝重,也瞥见了躲在姐姐身后、面露忧色的她——上官莺。
我的心微微一紧。我不能让这场决斗发生,至少不能是现在。并非全然为了上官燕,更是为了她。若上官燕受伤,她必定心痛;若司马长风死在上官燕剑下,这心结将永无解开之日,而她,也会永远活在对姐姐的担忧里。
于是,我驱动轮椅,介入那剑拔弩张的场中。我语气平静,点出司马长风义父半天月可能受人蒙蔽的关键。这番话,半是真心的提点,半是精心的算计。我将司马长风的仇恨引向一个更模糊、需要时间调查的方向,巧妙地化解了眼前的干戈。司马长风目光微动,或许他也对上官燕有情不想与之为敌,他最终放下龙魂刀,沉思半晌说道,“我会查清前因后果,等我有了结果再来找你,上官燕,留着你的性命等我!”果然,上官莺看向我的眼神里,透出一份感激。这细微的变化,像甘霖落在我的心田。我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转向她们,语气变得沉重,列举上官燕因身怀玉玺而面临的种种危机——这并非危言耸听,只是将事实铺陈开来。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上官莺脸上,话语却是对上官燕说的:“她身边危机四伏,唯有在我身边,我才能护她周全。” 这是陈述,更是承诺,是说给上官燕听,更是说给上官莺听。我要让她知道,只有我这里,才是她最安全的港湾。
上官燕沉默了。她看看我,又深深地看着她的妹妹,眼中情绪复杂——有关切,有愧疚,更有一种如释重负。她身负的重任让她无法给妹妹周全的庇护。终于,她开口,对上官莺说:“莺莺,你跟赛华佗去吧。”
我的心几乎要跃出胸腔,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然而,上官莺的犹豫像一盆冷水浇下。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解,她说:“姐姐,我想陪着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害怕,我只敢相信你”。说着说着竟然带上了哭腔。是了,在她纯净的世界里,我那些算计、那些迂回的手段,确实显得不够光明磊落。她宁愿选择和她刚相认的姐姐在一起。
一阵恐慌裹挟住我。我绝不能让她再次离开我的视线!迫不得已,我祭出了最后,也最有效,却可能让她更不齿的手段——我提起她的旧伤,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却也暗含不容置疑的威胁:“若无我悉心调理,旧伤复发,恐有性命之忧。”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师傅失望的眼神,看见高易山错愕的表情,更看见天山之上那个勤学苦练想像师傅一样悬壶济世的自己,在眼前寸寸碎裂。我终于成了我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利用他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看到她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挣扎。她看向上官燕,上官燕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沉默良久,她终于艰难地点了头。“我跟你走。” 她说,但随即补充道,“我会定期来看你的,走之前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好。”我应得干脆。
“我...我跟姐姐说话呢,欧阳大夫,不是你。”说罢紧紧搂着上官燕。片刻后,她松开手跑到我身边。以前在天山唤我“明日”,现在却唤我“欧阳大夫”,我的心好似沉入冰冷的湖底。我赢了,用最不堪的方式,她站到我身边,尽管她一步三回头。空气中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用我的卑劣砌成的墙。她唤我‘欧阳大夫’,这个称呼像一把冰冷的锉刀,正在将我好不容易在她心中建立的‘明日’,一点点磨去。”不过只要她肯留在我身边,只要她在,我就有时间去弥补误会,去让她重新认识我。
令我欣慰的是,回到客栈后,她似乎渐渐放下了因上官燕那件事而产生的芥蒂。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看在眼里。她甚至跟我道歉,说当初是自己冲动错怪了我。她偶尔会好奇我与上官燕的过去,但她的分寸感亦或许是...她对我悄然滋生的好感,她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不愿触及可能让我不悦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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