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前脚刚迈出院门,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对了远山,你把那袖剑拿过来,给大家舞一段助助兴。”
程欢往身上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袖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拿了去,纵有千言万语,这时候她也不知该做何解释。
“哎呀!世子殿下,万万使不得啊!”远山夸张地附和,神情像极了戏台上唱双簧的。
“哦?为何?”南宫珏撑起下巴作好奇状。
“回殿下,军中医官已经验过了,那袖剑上有毒!”
“哎呀!有毒!”南宫珏扯着嗓子大叫,生怕谁漏了这消息,“袖剑上有毒!大家伙都注意着点,别一不留神,被送去见阎王了。”
说完丢下满脸通红的程欢,带着远山扬长而去,身上的玉佩撞在一起叮当响。
程欢坐在树下,把头埋得更深些。
——
“公子。”一名黯阳卫抱拳行礼道。
“有事?”南宫珏正下着筹码,心不在焉地应道。
“我们家公子有事找您,想请您借一步说话。”赌坊人多眼杂,黯阳卫不好贸然暴露他的身份,说话字斟句酌。
“知道了,玩完这一局。”南宫珏哗啦一声将面前的筹码全推出去,“全押大。”
这价值不菲的银钱引起了周围客人的注意,大家都凑过来看热闹,一颗心跟着热血沸腾。
南宫珏站在人群中间,比起周围伸长的脖子、充血的脸,他一副闲散的模样更是鹤立鸡群。瞟到黯阳卫还站在那,南宫珏有些不快:“我说我知道了,你还站在这干嘛?”
“奉太……公子的命令,小的一会给您指路。”
黯阳卫严肃的样子让南宫珏彻底失了兴致:“远山,你替我玩完。”说罢,他从嘈杂的店铺中退出来,面色铁青。吓得那黯阳卫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得罪了这位平日里都没什么架子的世子殿下。
一路上,南宫珏脚下生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只是程欢一出现,就搅得他不得安宁。
——
院子里,太子已经坐在程欢对面开始问话。
“那处荒山没有名字,我当时坐船前往,一路上没有可供辨认方向的标识,所以并不十分清楚……”程欢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每讲完一小段都会停顿一下,歪头想想,确认自己没有遗漏细节,才继续说下去。
太子看到南宫珏进门的声音,招呼他:“世子来得正好,孤同你说件事。”
“那帮贼人都跑了。”不等他说,南宫珏已经猜到。
“你是如何知道的?”
“看太子殿下的脸色就知道了,这很难吗?”
“这么明显吗?”
“真跑了?”
说起这件事情,太子就恼火。顾怀年调拨来的这三千骑,说起来都是重甲骑兵。
若是论战力,那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万人以下几乎无可挡其锋芒。
但正因为他们身上这厚重的甲胄限制了行动的灵活性,那帮贼寇抓住这一点,利用对地形的了解,弃了马在山林间的小路奔逃,结果还真让他们在眼皮底下给跑了。
直到此时,太子还在为这事生着闷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孤定要将他们全部捉住,严审不怠!”
“不过太子殿下就凭她的话去抓?”南宫珏面露难色,居高临下地看了程欢一眼,“她从山上滚下来,有没有伤到脑袋还未可知,讲话怕也是昏聩胡涂,不足为信。”
“我说的是真的!”平时顶她两句也就罢了,这涉及到正事,又在太子面前,程欢怕误了正事,急忙解释道。
“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南宫珏说道。
两人一来一回吵得火热。太子让人拿了盒蜜饯过来,打断了两人的交锋:“姑娘的药甚苦,吃些蜜饯可能会好些。”
“多谢太子殿下。”程欢将视线从南宫珏身边收回,看向太子,挤出一个笑容。
“世子也别吵了,坐下喝杯茶。此事盘根错节,本也做好了费一番功夫的准备。”
太子都发话了,南宫珏不好再说什么。他拉开椅子,使劲把自己往上一扔,差点没翻过去。
然而无人在意他。
太子看向程欢,欲言又止,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好奇心作祟,开了口:“程姑娘……我有一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太子殿下但讲无妨。”程欢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太子,目光如炬。
“姑娘莫要见怪,实在是此事太过蹊跷,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做足了铺垫,又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南宫珏,他正在一旁吃点心。
“那一晚,世子重伤,姑娘与那医女都下落不明。世子中的那一刀……真是你捅的?”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总算问到关键了。
这些天,程欢一直担心会有人问她,若是问起来,该如何解释呢?谎话她也编了好几个版本,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说自己失忆了怎么也不记得?说刺伤世子的另有其人?
但若是南宫珏当众拆穿自己,又当如何?就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过去,若是真被太子查到当时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这件事成为程欢头上悬而未决的一把刀,她有好几个晚上都忧心忡忡到睡不着觉。
如果你撒了一个谎,那就需要千百个谎言来圆它。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一句实话。在组织里是、在世子府里是,最后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程欢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又一次失眠的夜晚,她下定决心,若是问起来,就实话实说。他们知道了杀手组织的存在,说不定还能顺着这根线索查到些什么。
“殿下,是……”程欢刚要开口,就被南宫珏打断。
“就凭她来杀我?太子把我当什么人了。”南宫珏无所谓地将手上的糕点碎屑拍掉,“也太瞧不起人了。”
程欢愣在原地,他竟然在帮自己?随即脑海中浮现出千百个念头,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现在不是很讨厌自己?
听他这么讲,太子不再问了,只是一笑:“程姑娘,得罪了。”
“……没……殿下……”程欢的脑子很乱,还没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
“都说了你别问她,她伤到这里了。”南宫珏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私铁的事我会再想办法。”说罢,他起身离开,还不忘把程欢手上的那一盒蜜饯抽走,“吃多了甜的伤脑子,不利于你伤势的恢复。”
“殿下,我们继续刚才的话吧,那赤罗……”程欢晃了晃脑袋,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望着南宫珏还未远去的背影,太子却意味深长地一笑:“大致情况你刚才都同孤说过了,想多了劳神,姑娘也不必太勉强自己。”
程欢想要辩解,太子却继续说了下去:“孤同你分享件趣事吧,阳城前阵子有棵千年老树,被人砍了去,只留下一个大坑。有一天,一个人稀里糊涂掉了进去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程欢听得似懂非懂,不明所以。
“这人啊,过段时间又掉下去了一回。”太子哈哈大笑,程欢礼貌性地跟着笑了两声。
门口南宫珏的背影一僵,原本要跨过门槛的腿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似是反应过来,又快步离开。
——
程欢接过莹儿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得她皱起了眉头,一张脸苍白。
“姑娘这药都喝了有些时日了,怎得一点也不见好。”莹儿担忧道,“不如明日再去寻个大夫来瞧瞧?”
程欢将碗还给她,笑着宽慰她道:“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哪有一吃下去就见好的。”
“定是这青州地势偏僻,没什么好大夫,待回了阳城,去仁安堂抓几副药,太阳一照,姑娘马上便容光焕发了。”莹儿是个会说吉祥话的,她插着腰摆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好日子。
阳城……
她还能回得去吗?
“等回到府里,你同栖儿把我先前做的衣服首饰分了吧,你们也都知道在哪里。床底下的百宝箱里我还收藏了些宝贝,你们也一并拿走。”程欢眯着眼,手在半空中比划,想象世子府的场景。
“哟?还喘气呢?”
听这刻薄的语气,程欢就知道是南宫珏来了。
“程姑娘好生大气,现在分我府上的东西,连本世子都不必知会了。”南宫珏拎着副拐杖快步走进来。
程欢顿了顿,声音细细的:“殿下,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库房中,有一些名家作品、金银宝贝是我费劲心思淘来的,再卖出去,兴许还能赚一笔。先前是我不懂事,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殿下金枝玉叶,日后的人生也更是一片坦途,不会再遇上这样糟心的事……”
程欢越讲越像是在留什么遗言,炽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身上,一缕一缕的丝线将她缠绕。她比一个月前更瘦了。
让南宫珏无端想起府里挂的那幅嫦娥奔月图。
他立刻就为自己升起的同情感到憎愤,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同情。
他将拐杖扔过去:“快好了就自己起来走,别把本世子的人也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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