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容灼往前寻着，一人直冲冲撞了上来，容灼虽避得及时，但肩头还是挨了一下。
“抱歉抱歉抱歉！”
那人着急得很，见容灼没被自己撞出什么大碍，连声道歉，跑远了。
“你小子别急，今日给你放假！”不远处的打铁匠手上熟练地锤打着一把砍菜刀，冲那跑远的人喊。
打铁匠老潘在白城打了大半辈子的铁具，从小潘打成了老潘，打遍了剪子菜刀斧子锄头。
每到逢年过节就是打磨不完的砍菜刀，每每快过年，老潘都想撂挑子不干，可徒弟总是能哄得他浑身有劲忘了累。如今徒弟家中有事，没人哄着自己干活，老潘锤打着手里这把菜刀暗暗决定，打完这把说什么也要歇息，提前回家过年。
想是这么想的，可老潘心知自己一早便接下了活，还欠着好几把刀，等着他翻新。没了徒弟拉风箱配合，这几把刀自己得打到深夜了。
容灼认真看着打铁匠叮叮当当地将手中菜刀捶打出鱼鳞纹样，送进屋子正中间的大火炉，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到一旁拉风箱去了，风随着打铁匠拉动风箱的快慢进入火炉。
炉内火苗直窜，温度急升。
温度不够刀刃易卷边，温度过高则会崩断开裂，娴熟的打铁匠对于温度的把控已是本能，老潘亦是如此。
用铁钳将烧得发红的砍菜刀取出，淬火磨砺一番，动作流畅近乎随性。
容灼目不转睛地跟随打铁匠的动作，而后便注意到打铁匠呲着大白牙，向自己招手，笑起来的模样有些不怀好意。
迟疑片刻，容灼决定上前。
老潘擦擦手，用力往容灼身上一拍，少年身姿挺拔如初，老潘笑得更灿烂了，“小兄弟身板不错，正合适！”
未等容灼开口，老潘接着说道：“俗话说趁热打铁，得快啊！我老潘在白城打了这么多年的铁，可不是白打的，摸索出一套打铁速成之法，很适合小兄弟你，若是愿意学成替我打几把菜刀，我便将此法教给你。”
“给结工钱吗？”容灼不忘初心。
“结！我给你这个数。”老潘边比划边把人拉进铺子里，心中窃喜，连哄带骗忽悠来了个帮工，这下能轻松不少。
“能买几碗面。”
“十碗！”
容灼应下了，利索地脱去上衣换上老潘递过来的羊皮护裙。
护裙靠三根带子穿在身上，一根左右连着护裙两端挂在脖子上，另两根绕过腰系在身后，从正面护住容灼的胸腹，露出肩膀和两条胳膊。
少年人稚气褪去，肩臂线条如弥雾远山般绵延起伏，蕴含无限生机与力量。
老潘低头看了看自己膀子上的肌肉疙瘩，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年轻力壮不逊色于眼前的少年，讨得心爱的姑娘的芳心，娶妻成家。
脑中浮现当年与小翠的第一次见面。
时值夏日，小潘初到白城，支了个简易的打铁小摊。年轻面生的打铁匠迟迟没有开张，来问的人不少，但也都只是问问，谁也不放心把自家的菜刀剪子交给一个毛头小子翻新。
望着白城外的雪山，只穿了件羊皮护裙的小潘在夏日傍晚的凉风中抖了抖，心情沮丧得吃不下饭。
天光如同小潘的希冀般，一点一点消失，彻底黑暗。
街上的灯笼被点亮，小潘不敢相信地眨眼，一个姑娘笑眼盈盈地站在自己眼前，举起手中的大刀小刀对自己说：“小师傅，能翻新吗？”
姑娘又问了一遍，小潘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能！能！”小潘连声应下，接过姑娘手中的刀，埋头忙活起来。
将刀埋进烧得通红的煤炭中，小潘有节奏地拉动风箱控制温度，很快被炭火热出了一身薄汗。
到了时候，小潘一手钳出烧红的刀置于铁砧上，另一手执锤敲打，胳膊上的肌肉亮晶晶地与四溅的火星交相辉映，随着叮叮当当的韵律起伏。
如此反复几次，直至刀面平整，最后淬火磨砺。生锈发钝的旧刀焕然一新，刀光如火，刀锋如针。
火光描摹小潘打铁时全神贯注的神情，真诚动人。
打铁小摊前，不少人驻足观看。
浑然不觉的小潘直到将刀都翻新完毕，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围观的人群。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夸赞把小潘的耳朵烧得透红。
“小师傅，打得真好看！”
人群中的姑娘出声，小潘看向姑娘。
“刀好看，小师傅也好看！”姑娘不吝夸奖。
小潘红了脸，却不舍得挪开眼，定定看着。
小翠姑娘与小潘交换姓名，日日来看小潘打铁。
在小潘的努力下打铁小摊变成了打铁铺，很快小潘向小翠求亲，他们成婚了。
老潘回过神，小翠已经很久没来看自己打铁了，是因为自己年老色衰，小翠不喜欢了吗。
容灼见老潘不知想到什么，一会儿羞红了脸，一会儿又满面春风，最后却垂头丧气。
不等容灼问，老潘抢先回答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想家了。”
容灼想安慰两句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满脑子都在回放和哥哥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脸色变化的精彩程度不输老潘。
“师父，我去和家里人报个平安，马上回来。”
“好。”老潘看花了眼，呆呆地回答。
容灼一路跑到糖串小摊前，苏期正激情地给果串裹糖壳。
“哥哥。”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期立即抬头。
“阿灼你......”视线停留在容灼**的肩臂上，苏期忘了说话。
“哥哥，我在前面的打铁铺帮工，有工钱。”察觉到苏期的视线，容灼下意识绷紧身体。
“嗯。”
“我回铁匠铺了。”
“嗯。”
哥哥变得比平时沉默，是不是太累了。容灼看在眼里，墨色翻涌。
容灼转身离开，仅靠三根带子穿在身上的羊皮护裙，显然包裹不住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苏期被动看了个清楚。彻底裸露在外的大片后背，薄肌附骨，匀称分明，更是牢牢占据了苏期脑海中的画面。
只有抱过、扑过、埋过的苏期才知道，那温暖踏实的怀抱有多么舒服，稍不注意就会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光是看见，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苏期挣扎着反思，肯定自己是过于依赖阿灼，出现了上瘾的症状。
“这串丑了，乖徒儿你拿去吃。”师父指着苏期刚裹好的一串。
盯着那串糖壳薄厚不均匀的糖串，苏期痛心疾首，自己糖串首徒的一世英名，毁了。
收起心思，继续专心裹糖串。
容灼回到铁匠铺，在老潘打铁速成之法的指点下，很快掌握了打铁帮工的活，全然不在意老潘压根不教自己上手打铁，而是一心把自己忽悠来打杂，对容灼而言，工钱照结就行。
铁匠铺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如火如荼的打铁场面引人驻足。
糖串小摊生意红火，一上午便卖光了所有糖串，画糖画的糖浆也一滴不剩。得了工钱，苏期谢别师父，来到铁匠铺。
看见阿灼还在忙活，苏期便没有上前打扰，在铁匠铺对面的茶摊要了碗茶坐下。
有一老妇人也要了碗茶，在苏期的对面坐下。摊主端来两碗茶，俩人喝着茶，往铁匠铺看去。
正在打铁忙活的师徒二人，心有灵犀地抬头。
“哥哥！”
“娘子！”
苏期和老妇人挥手回应，而后对视一笑，熟络起来。
“弟弟生得英气，哥哥生得俊俏，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家人。”老妇人夸赞道。
“夫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更是羡煞旁人。”苏期迎头赶上。
老妇人喜笑颜开，凑近了和苏期耳语，“我家老头年少时和你家弟弟差不多，那容貌身子，多招人稀罕，我看着养眼，心里欢喜。他也花心思待我，这老了也是个帅老头，赏心悦目的，自然恩爱长久。”
接收到意想不到的恩爱秘诀，苏期睁圆了眼睛，微微发怔。
老妇人见状，拍拍苏期的肩膀，留下意味不明的笑。
是自己的错觉吗，老潘觉得少年烧铁不仅省炭还快，可少年明明就是按自己教的法子烧的。
欠下的几把菜刀早就打好了，但时候还早，陆续有客人找来问还接不接活，老潘忙着去打铁让容灼看着接，最多就忙活到天黑前，给他涨工钱，就按今日接活挣的钱给他分成。
容灼应下，来者皆不拒，接下一堆活。烧铁的速度更快了，可也都达到了需要的高温，老潘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又闭上了。
老潘停下喝口水想再歇息会儿，容灼边烧铁边提醒他，“师母在看。”
闻言老潘来了劲，又哐哐打铁去了，不曾发现火炉中炭早已被炽热的熔浆取代。
天色未暗，铁匠铺的师徒二人把白城该翻新的铁器翻了个遍，还打了好几把新的菜刀剪子。
容灼的工钱从十碗面涨到了四十碗面，谢过师父，容灼满意地收好工钱。归还羊皮护裙，和哥哥去吃面。
老潘和老翠挽着胳膊，慢悠悠地回家。
“娘子，你今日是来看我打铁的吗。”老潘小心翼翼地问。
“老婆子当然是来看你这个老头子的，胡思乱想什么，少年人我几十年前就看腻了。”
老潘心中石头落了地，是自己多想了，他和娘子成亲多年，如今依旧恩爱如初。
抱抱小剧场
心疼哥哥的熔妖不语，只是一味地接活和加速烧铁，脑中循环回放【苏期：“挣好多好多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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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恩爱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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