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尧山山脉里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
顺着山脚下不打眼的黄泥小路走到山顶，有一方小院，院门口挂了个木牌匾，上书“回春门”，半扇木门一推开就能看见正殿，殿内供着幅仙人画像，蒲团上，少年单薄地跪坐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师父啊……炉子又炸……”
“有问题、方子绝对有问题……就没成功过，这都多少次了……”
少年叫伍清清，是回春门弟子，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丸子，随意地用青色发带绑住，尾巴还坠了两片青玉小吊坠，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缀了几颗小雀斑，皮肤白皙，鼻尖上一颗小痣，瞳孔深而黑，专注起来宛如两潭深深的春水，隐隐泛着绿。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丹修，他炸过的丹鼎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个月前，他在宗门里炼丹，熟门熟路地炸了炉，没成想一下子炸得他气血翻涌，头晕眼花，灵气在经脉里倒着走，剧痛难忍，他当下就呕出几口黑血，两腿一蹬，死翘翘了。
再睁眼，竟是回到了一年前。他花了一整天接受了现实，开始窃喜，可仔细想想，上辈子他吐血的毛病，也是从这当口开始的。
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伍清清对着炸缸的丹鼎发愁，自己就不该下山去找什么丹火，不该进什么秘境，丹火没落着，还得了吐血的毛病。都说那秘境里各种齐毒多得吓人，自己八成已经中招了。
难搞，伍清清愁啊，他不会炼丹，医术也只通皮毛，眼看着昨天夜里又呕了几口血，这可怎么办。
藏书阁里那么多书，他一知半解地找解药自己炼，到现在都没个头绪，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云游回来，管管您可怜的小徒弟啊。
哦，上辈子他被自己灵气炸死，都没见着师父他老人家的影子。
“神仙天菩萨显灵……”
什么声音？伍清清挠挠脑袋，难道他一个人呆久了，疯了不成？
“佛祖观世音保佑……哎呦……”声音断断续续，从门外传来。
不对，真有人呐！
伍清清一溜烟地跑出门，探出个脑袋。这山里除了山草树，就是各种灵兽，自师父外出云游，他不知多久没见过人了。
门外是个老妇人，一身灰布衬裙，打了无数个补丁。
老妇人见了他，猛地磕了几个响头：“小神仙、小神仙！天爷！神仙显灵了！”
清清缩了缩，给这阵仗吓一跳，侧着脑袋小声问：“您是打哪来的？叫什么？”
老妇人躬着身子：“回您的话，老身叫莫春妹，打梯玛村来的，求小神仙救命！”
求药？伍清清想起回春门还没败落之时，常有人慕名而来，那时候都是师兄师姐们上阵，他只负责打打下手。
他抬眼看莫春妹，这才发现她的左肩耷拉着，满脸恳切。
他动物治的多，人嘛……莫春妹显然是个凡人，他那点灵气……应该也够用吧？
伍清清揪着头发：“您先进来吧。”
莫春妹本是梯玛村的农妇，上山砍柴不慎摔下土坡，扭断了手臂，家里人没钱治，她索性往山里走，死马当活马医。
“早就听闻您的大名，说您仁心仁术，是仁医。”
伍清清端来一碗清水，仔细检查老妇的伤处，不好意思道：“那是我师父，我还差得远呢。”
筋骨皆断，就剩下肉连着。
接骨嘛，会倒是也会，只是没接过人的骨，伍清清嗫喏着，对上老妇恳切的双眼，他叹一口气：“我试一试吧，您先歇会。”
在老妇感谢声里，伍清清里去准备东西，接骨接骨，他前些天接了只狼腿，应该大差不差……吧？
想到这他安了几分神，熟门熟路地掏出棉布，烈酒，和他特制的跌打损伤药。
第一次救人，不能丢了回春门的脸面！
万幸，一切都很顺利，伍清清麻利地用灵力接上筋脉，正骨、擦药、固定、上木板，美中不足的是包扎得有些许潦草。
“多谢小神仙！多谢小神仙！”
伍清清红了耳朵，挠挠头：“若是我师父在，这木板也不需要，只是我医术不算高明……还得委屈老人家您了……”
老妇老泪纵横：“老身本没有奢望……只是在家拖累家人，便想出来自求生路……您大恩大德，老身无以为报……”
莫春妹的泪水烫到伍清清，如果师父没带他上山修行，母亲也该有这个年纪了……
他没修出个什么所以然，堪堪引气入体算作个修行人，斩断尘缘，也没再回去过。
“您稍等！”
伍清清扭头跑回书房，堪堪忍住了没在人前掉泪，他轻手轻脚拿下书柜顶端的檀木盒，打开，春天的芳草与花香扑鼻而来，这便是回春门秘制，从不外传的丹药——还春丸，他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起一颗，又噔噔跑回去，一股脑打包了一堆玉米烙饼和药品。
“婆婆，这些您拿着，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严重伤病，化水服用后就好。”
“这这！太贵重了！您不用……”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莫春妹还是收下了。
临走前已黄昏，伍清清提了盏小灯送她下山，下山路陡峭，黄泥路有些地方早已模糊不清，两人一人杵一拐，慢慢往山下走。
“婆婆，山下这些年怎么样？”
莫春妹叹口气：“收成一年比一年薄，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不过倒是听说城里的伽蓝寺要办什么法会，到时候会施粥送药。”
法会？伍清清算了算，七月，应当是盂兰盆节，法会上会不会有解药能解自己身上的毒呢？
将莫春妹送到山下驿站后天色已暗，伍清清提着小灯笼打道回府。
晚风吹得灯笼晃晃悠悠，那点光也忽明忽暗，树影都鬼气森森。
伍清清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屏息凝视，只想快点回去。
可有时就是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来什么。
举着火把的几个劫匪拦住他去路，说抢劫时，伍清清发誓余生都不会下山了。
“把身上的银两、物品都给我交出来！”匪头身材粗壮，手持砍刀，身后的几个男人将刀尖对准伍清清。
伍清清后退半步，扔下随身的布包：“好汉饶命……这些东西……”
他在山上自力更生，包里的无非是些草药和玉米馍馍。
果然，那匪首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一把又拽下他腰间的荷包：“不老实的，还掂量着蒙老子？老子看着你给那老娘们塞东西，放心，解决了你，她也跑不了！”
伍清清踉跄两步，脑袋狠狠撞在裸露的山石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后背又挨两脚。
这群亡命之徒，拿了东西不够，还想要他的命！
伍清清借着黑暗，一手悄悄往怀里摸，那伙劫匪翻找着他的布包，许是觉得他瘦弱，并未看他。
一阵山风猛地吹过，火把在风里几乎要熄灭，劫匪骂出声，手忙脚乱地找火折子。
就是现在！
他猛地暴起，顺着风狠狠扬手，药粉挥洒，尽数没入劫匪的眼口鼻之中！
“妈的小兔崽子！”
“眼睛！我的眼睛！”
一片混乱中，伍清清胳膊不知被谁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流满胳膊，他咽下痛呼，浑身冷汗，心如擂鼓，拔腿就跑！
再被抓就真完蛋了！
那伙劫匪嘶吼着，伍清清不敢回头，那药粉加了辣椒面，不知道能拖多久跑。
跑快点！再快点！
可身后的脚步声、怒骂声，越逼越近。
伍清清口鼻刺痛，胸腔称重，齿间满是铁腥气。
越跑越急，他气血翻涌，许久不发作的毒竟在此时作乱了！眼前瞬间一黑，伍清清狠狠摔倒在地，身后匪徒迅速逼近，一双大手生生卡住他的脖颈将他拎起——
朦胧的黑里，伍清清只看见一点雪光——来自劫匪的刀锋。
重活一次，没成想死得更早了。
脖间大手青筋暴起，伍清清绝望地卸下劲，咽下喉头的血。
“小畜生，老子砍了你——”
面颊边刮起利风，伍清清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呕出来。
“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也没了声音。
伍清清费力地睁开眼，昏暗中，一道高大身影仿佛凭空出现，挡在他面前。
趁着昏暗的星子，那人肩宽体长，戴一顶兜帽，身上沉香气息清淡。
“今日恶，他日果。”那人低声念一句阿弥陀佛，手里古铜色禅杖死死卡住弯刀，不动如山。“
施主，放下屠刀罢。”
废柴小丹修的逆袭之旅！
清清是那种看一刻钟书，就要看三刻话本的学渣，不过之后会有人狠狠管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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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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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从前有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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