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伍清清朦胧睁开眼，望进一片黑暗。
我是死了吗？伍清清迷蒙中，想坐起身。
“嘶——”胳膊上一阵剧痛传来，昏迷前的场景涌入伍清清脑子里，他好像……被路过的和尚救了。
耳边响起脚步声，一点烛光亮起，面容清秀的小沙弥挑亮灯：“施主，您伤口颇深，还是静养为好。”
难不成这就是救命恩人？伍清清连忙道谢：“多谢法师救命之恩。”
“非也非也！不是我，是我师父！”小沙弥摆摆手，端上蔬饭，“清修之地，只有这些，您莫嫌弃。”
沙弥缘妙搀起伍清清，递来一只木调羹，两人聊了几句，伍清清才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原来，尧山下的伽蓝寺正要办盂兰盆会，小沙弥的师父赶夜路来，见几个强盗正持刀追人，便顺手救下他。下了尧山就是潼州，伽蓝寺就坐落在潼州之中。
伍清清回想起读过的《九洲图》，书中说潼州修士众多，凡人、修士、妖怪鱼龙混杂，是修行界与人间的一方驿站。
“您师父是？”伍清清吸溜着菜粥问道，没成想，斯斯文文的缘妙一下打开话匣子，夸赞起他师父来滔滔不绝。
“我师父，我师父可厉害了！他的悟性可以说乃普天之下顶顶高的，从小参禅顿悟，讲过的经布过的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信徒广布天下，连许多仙门掌门都常来拜会。不过嘛，我师父他只渡有缘人！凡间好多王公贵族想听，都得看缘分！施主您也是福缘深厚，得了师父相救。且师父他面壁功深，早早得修成大乘佛法，佛心即便是许多老方丈也自愧不如，你说，以我师父的神通，当住持都够了，可师父不忘初心，一心云游四方，普渡众生，这次要不是伽蓝寺极力相邀……”
伍清清听得头昏脑胀，频频点头，这样的大能佛修救下他，真真是福缘深厚了，随着缘妙的讲述，一位眉毛垂地，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形象出现在伍清清脑海中。
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在缘妙的滔滔不绝中，伍清清又投入到对恩人的尊崇中去了。
等自己能下床，一定得去拜会拜会这位德高望重的了寂法师。
不过人嘛，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伍清清的伤口还没长好，毒又发作了。
那天微风和煦，伍清清在伽蓝寺的藏书阁翻医书。他坐在墙角，默默记着书里灵气运行的顺序，虽说伍清清灵力低微，灵气稀薄，但他从不气馁，自己一个人在回春门里时，早课也不落下。
灵气像小溪在经脉里流转，伍清清浑身暖洋洋的。
忽然，心悸突如其来，紧接着没有一点前兆，浑身气血开始沸腾。
“嗵嗵——嗵嗵——”心跳声无限放大，眼里迅速弥漫上一片透红的黑，双手经脉裂开般疼痛。
伍清清手中的书砸在地上。
不行，不能把血吐在……藏书阁……
太阳穴胀痛地要炸开，他跌跌撞撞，循着记忆推开一扇门。
“呕——”一大摊血泛着黑，溅在他衣摆，可伍清清恍若不觉。
痛！痛！痛！
经脉宛若被烧红的岩浆流过，所过之处一片焦黑，伍清清咬紧下唇，狂乱地抓着脖颈，撕扯衣裳，只想求一丝清凉，胡乱间，他不知攥到什么，入手一片柔软，清凉的灵气瞬间袭来。
像沸腾的阿鼻地狱中滴下的一滴圣水——
圣水沁入他额心，那点凉意瞬间劈开身体中的邪火！所过之处，倒行的灵力，涨裂的经脉，沸腾的鲜血，瞬间平复。
伍清清恨不得将自己埋入那物之中，鼻尖拱、脸颊蹭，直到那一丝清凉消散，眼前的黑红褪去，伍清清绞着那柔软的一片，浑身汗湿，脸颊绯红，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一边不住蹭动怀中的柔软，直到体内那诡异的热彻底平复。
再睁开眼，已是黄昏。
伍清清躺在地上，浑身酸痛，他摸索着爬起，脚边却绊了个什么。
一堆……凌乱的布。
他疑惑地展开，一件沾着淡淡的沉香月白色的僧袍，在他的蹭动中，僧袍已不复洁白，沾着灰尘，还有些水迹。
这……这不会是缘妙的僧袍吧！
伍清清一下子面色涨红，自己抱着那袍子又闻又蹭，还企图……
“伍施主！斋堂可以用晚膳了！”
啊啊啊啊啊！伍清清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团起那袍子，左看右看，猛地塞到枕头下。
“伍施主？伍施主在吗？”缘妙奇怪地推开门，伍清清背对着他坐在床榻上，“您刚起吗？”
“嗯、啊……最近是挺热……”
“啊？伍施主，你在说什么啊？”缘妙挠挠头。
“没什么没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伍施主，你再不去，斋堂就没饭啦！”缘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伍施主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一会就去！”
打发走缘妙，伍清清一头栽进被子里，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天老爷呀！这毒从前不这样啊！！！
伍清清又羞又愧，伽蓝寺好心收留他，他却在此行这等腌臜事。
不能放任毒素自己发展了，若有一日他当众毒发……伍清清打了个寒颤，不敢深思。
他想起前些日和缘妙闲聊时，小沙弥说藏书阁二楼许多医书，香客游医可以翻阅学习，让伍清清无聊的时候去看看，这倒是提醒了伍清清，回春门一个小宗，书阁藏书有限，伽蓝寺藏书浩如烟海，或许能有解决之法！
夜深，僧人们结束了晚课，伽蓝寺一片寂静，只余虫鸣声，伍清清推开吱呀木门，轻手轻脚持灯上了藏书阁。
伍清清有个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
自从他十七岁引气入体，算个修行者之后，他读过的书都会自动在他小小的脑子里幻化成实体，许多需要的时候，即使书本不在身边，也能从脑海中里浮现眼前。
窗下虾蟆咕咕叫，伍清清踮起脚抽出本《扁鹊心书》，又顺走旁边的《药性四百味》，一直翻到月上中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天，他日里夜里翻阅记载，遇见藏书阁闭馆，就自己写方子号脉，将脉案详细记录造册。
可那方子也出了许多副，脉案也出了十来版，还是吐血了。
这些方子根本没用啊！
伍清清抹了抹嘴角的血，誓要将阁楼里的医书全翻个遍！他还不信了！
是夜，伍清清披着件袍子又登藏书阁，他侧脸软软地贴着檀木书架，借那点木头香气凝神，昏黄烛光照得他侧脸白皙，如温润通透的白玉。
“……黄柏苦寒，降火滋阴……”伍清清捏着耳垂，努力撑着眼皮。
“这个也不对症……”
吵了整晚的虾蟆此时也累了，烛光下的一方小天地只有纸张翻动的簌簌声。
他爬起来，想再扒拉扒拉伽蓝寺的藏书，说不准有绝世医书藏在角落没发现呐？白皙的手指一一略过书脊，“针灸甲乙经、濒湖脉案、温病条辨……怎么净是些老古板呢……”
他仗着夜深人静，对着那些传世医书指指点点。
“檀越，是想找什么书？”一道温和的声音凭空出现。
伍清清被那声音一惊，怀中书差休摔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都吓红了，瞪大眼睛：“你……你你……”磕巴好几遍才捋顺，“你……是人是鬼啊？！”
伍清清一点动静没听见，这人怎么悄没声的？！
“抱歉。”那人立在书柜另一侧，一身月白僧袍，对伍清清微微颔首，透过书架推来一本册子：“此书或对施主有益。”
伍清清不肯接，那人又道：“施主放心，贫僧看施主多日前来，想必寻常医书解答不了施主心中疑惑，不妨看看这本。”
伍清清半信半疑，接过那本线装医书，不厚，书页泛黄，“僻鬼脉案……”他念出声。
伍清清举高灯笼，在窗边凝神翻看，越看越入迷，连那人何时离开也不知。
直到晨露沾灭烛火，窗口透出微弱白光，伍清清才揉了揉酸痛的眼，抬起头，他竟熬了一整夜。可他一点也不疲惫，浑身热血仿佛在血管里跳跃，他望着沐浴在晨光下寺院，激动地想放声嚎叫！！！
“修行之人中此毒，轻则经脉逆，气血涌，有呕血之兆，重则走火入魔，灵气倒灌，经脉寸裂。”
虽然解法伍清清还没翻到，这书用词拗口晦涩，似是用古语写就，伍清清翻译地力竭也才翻译出这一句。虽说解法不明，却在伍清清心里留下希冀，看来这毒并非什么绝世无双的不可解嘛！
还不是时候，伍清清忍着激动的心，拖着疲惫的身躯，颤抖着将那古书揣入怀中放好，等来日细读，回厢房补觉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把这近半月用的功熬的夜都给补上了，自师父云游四海，伍清清再也没有为了读书熬过夜，简直比师父拎着戒尺敦促他还管用。
这头的伍清清还在做百日美梦，那头的缘妙已经在忙前忙后了。
他师父回来了！
了寂昨夜回的寺院，缘妙跑前跑后地给他收拾住处，他一推开门，嚯！床上横着一个人，忘记这件屋子给伍施主养病了！
他走进推推床上的人：“伍施主，醒醒，醒醒！”
日上三竿了，这伍施主怎地还在睡？
“别……别吵……”伍清清睡得脸颊熏红，闻言皱起眉翻个身，拿屁股对着缘妙。
“哎！伍施主！伍施主！！”
“缘妙，让他睡吧。”了寂站在门外，晨光衬得他一身白色僧袍神圣又柔和。
“可是……师父你……”
“无妨，我寻个蒲团即可。”了寂看了一眼酣睡的少年，小脸上挂了一对拳头大的黑眼圈，了寂察觉出房内少了些什么。
只是，伽蓝寺住持赠予他的那件讲僧袈裟呢？
嘿嘿，了寂大师不如翻翻清清的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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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山下有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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