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了寂出门后,伍清清已有足足半月未汲取纯粹的灵气了,本靠着了寂一些旧衣衫勉强度日,可不知是不是秋日又泛起燥热,每到夜晚,伍清清屡屡从梦里惊醒。
是夜,他皱着眉沉在一片连天火海的梦里,一阵秋风拂过,火舌猛地朝他卷来!他躲避不急,灼热带来的剧痛令他唰的睁开眼。
口干舌燥的从梦里醒来,伍清清只觉筋脉滞涩,灵气仿佛粘作一团,流都流不动,干涩的灵脉更是躁动地能擦出火星子,周身沉沉地,嘴里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眼前泛起薄薄血色……伍清清痛苦的皱起脸,他身体里定时炸弹似的毒,卷土重来了。
伍清清艰难翻身揪住枕边僧衣,可使用许久的衣物只留有皂角与沉香的气味,他的心火越烧越旺,跌跌撞撞地下床,喘息间不顾经脉绵密针扎似的痛,脚趾狠狠磕到门槛也不管,伍清清鞋也不穿,就跌跌撞撞地往了寂屋里跑。
许是下山一趟,师父真的累了。伍清清推门的动静在夜里扯出绵长的吱呀声,了寂闭着眼置若罔闻。
趁着夜色,了寂的英挺侧脸仿佛镀了银,浓浓的眉眼沉静,伍清清靠着仅余的理智,轻手轻脚地靠近,跪在床榻之上,使劲抽动着鼻尖,圆圆的瞳孔泛着红,浑身似炭火在烧,却没得到想象中的清凉。
伍清清身体密密地抖,鼻尖要凑进了寂散开的衣领子里,闻不到!鼻尖是温润的沉香气,灵气竟一点也没有!
怎么会?伍清清烧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往了寂怀里钻。
了寂睡得迷迷糊糊,还做了个梦。
梦里一只毛绒绒的狸花猫,张嘴咪咪地叫个不停,他不得不从经书里挪开目光,了寂喜洁净,向来对长毛的物什静儿远之,可他一看那虎头虎脑,心里就泛起喜悦,他还未动作,那狸奴已经扎着小脑袋,踩着他大腿往衣领子里钻了。
胸口毛茸茸的触感是如此真实,了寂皱着眉要提猫出来,下一瞬,那狸猫竟变作一浑身雪白的少年!了寂猛地睁开眼,昏暗的房内,他一伸手,身前竟真有个毛茸茸、窸窸窣窣的活物!
他放出一道灵气捆住那活物,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握住那物什,心下悚然,屋内的烛台尽数燃起,亮如白昼。
“唔!师父!”伍清清痛呼出声,了寂才看清身上的人。
竟是他那好徒儿。
伍清清散着发,在烛光下如一片闪亮的绸缎,整个灼热的上半身紧紧贴住了寂大腿,严丝合缝地连一束光也插不进,从上往下看,少年眸子里水光潋滟,白皙柔软的胸脯上沾着汗,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颤动。
“你在干什么?!”了寂按住跳动的额角,一挥手,伍清清猛地跌坐在地上,年轻的面庞上出现一丝愣神。
了寂猛地坐起,皱着眉,拢住衣衫,高高在上地俯视他收下的这个俗家弟子。牵扯住后背伤口火烧似的疼痛,他按下跳动的手,冷冷地凝视委顿在地上的人。
他知道这少年对自己有所求,在伽蓝寺的那些日子并不难看出来,他不吝于利用他人,也不怕被人利用。
了寂修行多年,在世间行走也有三百余年,想夺他佛心,破他禁忌的人如过江之鲫,许多事只取决于他如何看待。
可就是如此,伍清清那双饱含肮脏**的眼睛才那么刺目。
伍清清缩在地上,那道打出的灵气带着一丝红光,狠狠击中他胸口,所过之处皆是刺骨严寒,可置身火海的他却甘之如饴,血气压下,灵气升起,伍清清顿觉浑身舒爽地好似要升天,他伸个懒腰,就地团吧团吧衣服,头一偏,等了寂下床,发现他已在地砖上睡着了。
了寂压着眉眼,额角抽痛,脑中不断闪现梦里香艳的一幕,他双目逐渐布满血丝,瞳孔似火燃烧。他两指触上少年眉心,存粹的金色灵气参杂血丝,凝结在指尖,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密密麻麻的梵文,细细看来,竟是《无量寿经》。
是超度的经文。
伍清清只觉眉心痒痒,呢喃一句,挠挠额头,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了寂僵了僵,下一秒像是回过魂来,散去指尖威亚,他似是被定在原地,直到月色西沉,少年抽动着眉头想要醒来,了寂才抬起僵硬的手,抹去了少年今夜的记忆。
那是了寂在他五百四十九年中的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修罗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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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枯燥冗长的早课,没有缘妙的这些日子,早课无人和伍清清一起在地砖上下五子棋,他左右也念不懂佛经,便一门心思地蹭了寂灵气。
拿着佛经贴住了寂胳膊求师父解释啦,挪蹭蒲团靠了寂更近啦,偷偷换来了寂手里常读的经文啦……如此不甚枚举,数不胜数。
伍清清只当了寂是修为厉害的散人佛修,平日里也怪了寂不束着他,跟了寂在一起生活久了,讲起话来也没个正兴,想到就要说出来,幸亏了寂养气功夫一流,便也没什么大事。
不过,最近不知是蹭灵气太过,伍清清愈发觉得了寂周身灵气稀薄起来,平日里越来越不够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伍清清心道这样下去不太行啊,没了灵气的伍清清就像没了水的鱼,光是呼吸都觉得浑身不对头。了寂在灵气里掺了五石散吗?怎得如此令他上瘾!
终于,伍清清在有一次无聊透顶的早课里受不了了。
秋天的晨风也吹不灭他的心头火。
“师父。”伍清清决心问个清楚。
了寂静坐闭目,眼也不整,道:“说。”
“你最近为什么都不散灵气啦。”伍清清可怜兮兮的搓搓了寂衣角,不死心地又闻闻,“前段时间还好浓好浓的。”
了寂闻言惊讶睁眼:“你能闻到?”
伍清清点头,屁股不抬,一耸一耸的凑近,了寂怀疑伍清清在耸几下稻草扎的蒲团都能出火星子。
伍清清耸到了寂边上,两个蒲团都快要叠在一起,伍清清微微一歪,了寂没拦他,伍清清就索性整个人贴在了寂身侧,两条胳膊用粗布带子高高挽起,露出少年泛着粉的胳膊肘,两条粉白的胳膊攀着了寂左手,大腿都恨不得贴在一起。
实在有伤风化,了寂忍不住低斥:“像什么样子,坐好。”
伍清清不,他贴过去,两眼溜圆地盯着了寂:“师父,你不想我闻到吗?”
“坐好。”
伍清清眨眨眼,似乎在判断了寂的语气到底重不重,半晌,他收了腿,手臂还是蛇一样缠着高大的僧人。
沉默。
“不是。”伍清清都快睡了,听见了寂说,“伤口刚愈合,前些日子有些不能自控。”
他低下头摸摸伍清清碧绿的发带,声音带着歉疚:“前阵子灵气有些乱跑,吓到了?”
“受伤?!”伍清清一下子坐直,双手就往了寂身上摸,“哪里受伤了?徒儿竟一点也没发现!”伍清清脑子里有关灵气的事情已经扔进角落,现在满脑子就一件事:了寂受伤了!
那双手摸了前胸有摸后背,伍清清皱着眉,仿佛誓要摸遍了寂的每一根骨头,还趴下身子捏了捏小腿。
了寂无奈,这早课算是修不成了。
他领口凌乱,一丝不苟的僧袍在腰胯处堆起,不像正经佛修,伍清清还要继续,了寂一下子抄起他的腰站起:“好了,收手。伤在侧腰,已经愈合了。”
伍清清垂下头,挂在了寂臂弯里一动不动,像只新鲜的咸鱼。
幽幽的语气来自臂弯,了寂听见咸鱼说:“我读了这么多医书……居然看不出……师父,你放我下来吧。”
了寂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本就不碍事,清清有这份心,为师很受用。”
伍清清像咸鱼挣扎一样晃晃脑袋:“不用安慰我了,师父,放我下来吧。”双脚落地,伍清清定定看了一眼,了寂少有得有些发毛,这孩子,擅长乖乖地做些骇人的事情,了寂拨着念珠,看着伍清清纤瘦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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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清清从瓦缸里舀了一大盆水,转身蹲下专心致志地戳戳灶膛里的火,劈里啪啦地,水烧开,他蹲下猛地起身,一桶水晃荡晃荡,倒进木澡盆里只有半桶了。
“师父!水烧好了!”伍清清袖子卷地乱七八糟,发丝贴在脑门,水汽和汗珠混在一起打湿襟子,像地里沾水的大萝卜。
了寂除了外衫,拿着布巾进来,在伍清清诡异且兴奋的目光里取下手腕上的菩提子。
“水打好了就出去。”
“师父,水温刚好。”伍清清眉眼含笑,弯下身子露出半截汗涔涔的细腰,手指捞起一串水珠,抬头笑眯眯地嘿嘿一笑:“师父舟车劳顿,徒儿伺候你沐浴!”
“不用,为师还算年富力强。”了寂动动手指,伍清清只觉得被隔空提起衣领,下一面就被挪出门外,木门轰地在眼前关上,碰一鼻子灰。
伸出手再去推门,门纹丝不动,显然已经被下了咒,手指触上,金色符文水波似的在门上荡漾开。
伍清清眯起眼细细瞧那符文,哟,颇有些眼熟呐!
了寂在室内解了白色僧衣,随着衣衫解下,了寂后背肌肉深刻,线条如刀削斧刻般清晰明朗,本是极具力量之美的一具躯体,却布满伤痕,伤痕层层叠叠,愈合之后又加诸其上,仿佛石碑上的刻痕。
他沉入水中,水温正好,思绪少有地放空,门口却突然响起咄咄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核桃。
想来是捣乱的小猫儿想着破门而入,了寂气定神闲,依旧拧了布巾擦拭着上身,他端坐玉弥漫的水雾中,宛如巍峨不动的金刚。
门外的伍清清听着若隐若现的水声,心里急得按耐不住了。
这破门,破符文!伍清清鼻尖冒汗,身上却沾了水,风一吹,他猛地打个喷嚏,手指却一刻不停,双眼一动不动盯着流动的符文,竟是密密麻麻地全部记下!
许久未动的灵台放出光芒,伍清清沉浸在符文中,双眼泛出幽绿的光泽,自己却看不见。
伍清清恍惚中,又一次造访了灵台中的那方小书阁。
双脚踩在浅浅水中时,手指还在虚空中快速记着眼前纷飞的符文,浑然不觉周身已换了天地:一望无际的水面诡谲无波,木制楼阁如悬空般稳稳立在水面中。腐朽的木牌匾,狭窄的门楼,俨然是另一座回春门书阁!
随着伍清清嘴唇不断张合,一本一本,无数的书排着队从阁楼中飞出,字符顺着流淌进伍清清眼里……
伍清清只觉有如神助,平日他虽过目不忘,却也达不到对脑内讯息予取予求的程度,可此刻却仿佛文殊附体,不过片刻便虚空写就一张符箓!
咔哒——门开了。
水雾倾泻而出,带着冰雪凌冽的味道,和淡淡的皂角香气——
是伍清清自制的柏叶无患子味。
伍清清眨巴着眼,隔着遥遥水雾,与正取衣服的了寂面面相觑。
伍清清视线飞快地上下挪动,了寂皱起眉,抬起手就要故技重施,伍清清一个大跨步将门在背后阖上,脸颊红润,乖乖地抬起头,说:“师父,徒儿来帮你擦身啦~”
了寂随手写的关门符不简单,他没想到这猴儿在外边叮叮咚咚地折腾,是为了解符,还解开了,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伍清清巴巴地看着,也没说什么。
了寂抬眉,展开胳膊,伍清清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块垒分明的腹肌。
“徒儿一片丹心,为师岂能不从。”
伍清清耳根轰地燃起来,虽说了寂这个半路师父待他很不错,可他自己过了百余年,从未直面过他人**裸的□□……哦不对……师父穿了亵裤……所以不算**……
伍清清已经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浴室门窗紧闭,他或许有些呼吸不畅,脸颊也慢慢潮红。
他拿起干燥的布巾,走到了寂面前,不由暗自咂舌。
平日里了寂衣衫严正,僧袍整洁,衣物都是灰扑扑的,不由得让人难起注意,可脱下衣衫,却肌肉坚实,虎背蜂腰螳螂腿,竟是比话本里的武生还要强壮……
“清清,再不擦,为师身上的水都要干了。”了寂无奈,话音一落,又看见少年面色更红几分,了寂有些担忧,着孩子本就体弱,他说:“是不是呼吸不过来?你体弱,猛地一冷一热……”了寂话音一顿,伍清清抬起手,手中布巾捂住了寂白皙发光的腹肌。
手下的肌肉温热柔韧,伍清清机械地搓搓,红着脸问:“师父,为何你如此强壮?”
“……”饶是处变不惊的了寂也有些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清清以草药入道,不若猜猜为师以何入道?”
“佛经?”
了寂摇摇头。
“佛法?佛理?佛像?”
了寂含笑看他:“原来在清清眼中,为师如此有佛性。”
“猜不出来,师父教我。”伍清清放弃了,惯性地想去抱了寂腰肢,却被了寂一手抵住眉心。
“为师以体入道,结丹之前,皆是以炼体为首。”
伍清清凝视着了寂滴着水的胸前,有些痴了:“怪不得……师父的体术定是大成……”他艳羡地擦擦了寂滴水的胸膛,余光瞥见尚有余温的热水,一下子想起正事,别开头草草抹了记下了寂的前身“师父,擦好了,您先出去,徒儿来收拾!”
了寂看着自己徒弟一下子收住哈喇子,像是清醒过来似的,不由得好笑。
清清面皮薄,若是也想炼体,改天带他一起便是了。
了寂走了,他看不见的浴室内,他心中面皮薄的徒儿,关上门窗,面对他用过的洗澡水,面色红润,满脸放光,发出嘿嘿的痴笑声……
了寂最近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从山下回来之后,总觉着万事万物都不太趁手,连他常置于廊下打坐的蒲团也不太对。
他从小入佛门,作息时刻规整,习惯良好,从未有最近这种感觉。
就好像……了寂皱起眉,经文里莫名缺失了许多字眼似的……
了寂拨动念珠,虽说芳且山有芳且宗坐镇,方圆百里的妖兽不敢招惹,可他苦修多年,日常行走间封住灵气是常事,常有不长眼的小妖撞上门来。
“清清,近日出门记得带上护身符。”了寂随口嘱咐在药圃边形容诡异的徒弟,最近,自己这徒弟,也有些不寻常。
伍清清脊背一抽,七手八脚盖起面前的一应器具,扬声应答:“遵师父命!”
了寂听见答复,便也没管,任伍清清日日往外跑。
伍清清僵着身子,听见了寂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偷偷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出了门。
密林中,潺潺的溪水边。
小金在上游低头喝水,伍清清跪坐在青绒绒的苔藓上,将手中的器皿一一过了山泉水,珍重的码在平坦的页岩之上,阳光很快将其烤干。
伍清清又掏出怀中鼓囊囊的一大团包袱展开——一大包鸡零狗碎的小东西。
用铜线补好的旧念珠,一整个蒙着土布的蒲团,疾风劲草铁钩银画的《华严经》,甚至还有了寂破了个洞的外衫。
伍清清面放异彩,搓手自言自语。
“能不能让我摆脱这瘾,就看你们的了!”
[垂耳兔头]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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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人要自力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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