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记得当时小姐面色红润,时常莫名笑一笑。她成婚以来本来婆家不甚待见,心情常常低落,那日倒是稀奇。老朽见她笑也曾问过她,她只道终于熬出头了。女子在婆家受宠与否至关重要,老朽听她这么说也为她欢喜。”
他极力回忆。
“晚间老朽叫老妻宰了只鸡给小姐补身子,小姐却吃的甚少。平日她最喜欢老妻熬的汤的,那日却早早歇下。又和我们说不要打扰她,她要好好睡一觉。我们只以为她是心情舒畅。还很高兴。依她说的晚上没有送热水。”
他说到这里又热泪滚滚,神情懊恼。
“第二日,也就是昨日她醒的晚也没在意。谁知,谁知辰时去叫起时,就发现小姐不见了。”
沈知白敏锐的发现了几点不对,急忙往下追问。
“你说你家小姐对你说过熬出头了样的话语?”
朱福点头,仍然哭的一噎一噎。
“正是。小姐自三年前嫁入安家后,就时常不乐。那安家嫌我们是商贾,虽然用着小姐的嫁妆,却冷言冷语不断。”
他擦了擦眼泪,十分不平。
“说我们低贱,可他们求娶我家小姐时,也不过是个破落勋爵,姑爷只是个候补郎官,饭都要吃不上了。”
沈知白没有理会朱福的抱怨,继续问。
“那你小姐婆家对她不好,她可曾露出过和离或另寻良人的意思?”
朱福饱刻岁月痕迹的脸上闻言有些怒意,只是不敢对着沈知白发作。
“怎会如此!我家小姐虽然是商贾出身,却熟读《女诫》、《女书》。从小就被老爷教导得贞静端庄,哪会有成婚后还寻找良人这样的大逆不道想法!”
沈知白讪讪,看得出这老仆对自己小姐喜爱甚深,那女子是否有情人的方面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他转了转眼珠,从旁侧入手。
“那不说这个了。你小姐一年会来几次庄子?每次大概住多久?住的日子里,可曾常常有你说过的那种早睡情形?”
见沈知白不再怀疑他家小姐的贞洁,朱福怒意消减。
“小姐自成婚后,也记挂我和老妻,除了第一年安家规矩严来得少之外,次年起每月大概都会来一次。有时春种也会来看看,庄户有困难就施出援手。长则三日,短则朝来晚走。一年大概——”
他算了算。“一年大概会到庄子十三四次罢。”
“至于您问的小姐是否常常早睡,从未有过。”朱福接着说。
“小姐自幼学习针奁女工,六七岁后就没有睡过懒觉了。嫁到安家之后,更是寅中就起,侍奉夫君婆婆。”
“嗯。”沈知白思索,随口又问道。
“你说她总去看你们,那她的父亲呢?”
朱福脸上哀痛更重。
“老爷两年前就去世了。在江浙一带收米时翻了船,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他说着伤心。
“若不是小姐没了父母,也不会这么眷恋我和老妻。”
沈知白唏嘘,不忘趁机了解情况。
“没了父母?你是说你家小姐娘家其实无人了?”
朱福点头。“夫人在小姐四岁时就故去了,也是因为水仙花引起的风哮。小姐的体质,其实是遗传自夫人。”
“也正是因为那样,小姐才被发现也是水仙花粉会引起风哮。”
沈知白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询问漏掉了最重要的没问。赶紧弥补。
“那你家小姐遇到水仙花粉会风哮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朱福皱眉,仔细盘点。
“家中仆人是都知道的,小姐在娘家时,是绝对禁止水仙花出现在家中的。这是老爷一再吩咐的,所以大家都记得清。”
“但是自小姐嫁后,老爷又西去。家中慢慢散了,能知道小姐水仙花是禁忌的人,只剩老妻和老朽,以及安家的人了。”
“安家的人……”沈知白喃喃自语。复又问朱福。
“你曾与我说,你昨日去过安家询问你家小姐下落的。”
朱福接口,犹有余愤。
“是!昨日老朽确实是去安家找过小姐,可是他家只说小姐回庄子了,根本不在家中。姑爷虽然休沐在家,也怪我大惊小怪,说小姐一向任性,保不齐就是去哪里躲着和他置气呢,不肯报官。老朽无奈,只好自己来勘狱司寻出路了!”
他说着气咻咻的,对安家态度显然不满。
沈知白询问。“你家小姐以前曾因夫妻争执独自躲藏过么?”
朱福气愤。
“因为拌嘴回庄子散心时候是有,但躲到别处去绝对没有。小姐已经没有了娘家,她还能去哪里啊!”
沈知白不语,当然还可以有别的地方。如果一切俱如朱福所说,安朱氏手里有嫁妆,银钱宽裕,自然可以去任何地方。
她说熬出头了,也许就是认为找到了真正肯体贴她的人,才会因为欢喜对仆人失言的。
当然安家的人也有嫌疑,纵使不待见这个媳妇,反应也未免太过平淡了,都不肯派人找一找。
他站起身来,自觉今日已经不适合再问,得到的信息已经不少了。不如让朱福缓缓,自己也去拾香记找苏窈会合商议,再做打算。
他吩咐笔吏。“将案讯速速誊抄一份,一份归档,一份一会儿去前面交给我。”
笔吏应诺。沈知白又转向朱福,先问出安家地址,再安顿他。
“老人家,今日你且在这里歇息罢,我替你打好申请,若是又想到了什么,尽快找人唤我。”
他一面说一面叫外面杂役进来一个,外面应声进来一个佝偻的身影,他一瞧正是老王。
笑笑招呼一声,告诉老王安顿好朱福,自己有事。
老王依旧面无表情,不声不响的铺好被褥之后,将门掩了,去给朱福到食堂找些食物。
沈知白则三步两步的跨到前厅,先和主官交代了一番,又求了去城门查问的文书,拿到笔吏誊抄的案讯,安排好手下的几个人分头去车马行和安家庄查问。
至于安家,他打算下午亲自去查问,毕竟那里才是安朱氏常住的地方。
这才猛灌了一口水前往乐平坊。
走出钘部大门时,肚中咕咕作响,他看了看天色,暴日悬空,那点云已经散的无影无踪。
这一番折腾已经是巳时末。他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打算干脆到苏窈那混一顿饭去。
八经街里,苏窈此时正摇着扇子在庭院中纳凉,手边放着一卷《律统》。
她已经把湘妃榻移到了树下,合欢长得茂盛,枝叶招展几乎覆盖了大半庭院,恰好可以在阴影下就着石桌喝茶,好不惬意。
玲珑依旧在鼓捣新胭脂,兴致不减,进进出出的挑拣晾晒好的花苞。
沈知白到的时候,已近午时初刻。巷子口报时的梆子响起,催的沈知白更觉饥饿。
他一头闯进后门,埋怨苏窈和玲珑。
“你们倒是舒服啊,我都热的不行了!”
苏窈笑吟吟。
“小大人辛苦了,不过你干的不就是这个么?”指使玲珑去给沈知白倒盏茶来。
玲珑放下手中活,看了看沈知白满头的汗,破例没有吐槽他又莽撞。甩甩手去给他倒茶。
沈知白一屁股坐在石桌旁边的莲花纹石墩上,左右看看没找到扇子,索性捞起自己的衣襟,来回扇风。
苏窈看着他忙活,暗自好笑。
待凉快了些,沈知白连忙从公文袋里掏出早上的案讯,给苏窈看。
苏窈接过,也递给沈知白一张放在桌边的宣纸,沈知白不明所以的接过,低头一瞧,是玲珑查过后记录的购买过珑醉的人名和地址。
一笔娟秀小楷,十分养眼。
他颇有些兴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过去。
“刘贾氏,秀春坊锦凤绣庄,五日前购入一瓶。”
“郑张氏,枕月坊簌香阁,五日前购入三瓶。”
“李述,澄墨坊李府,五日前购入一瓶。”
看了半天觉得一头雾水,不念了。已经一目十行看完案讯的苏窈知他找不到头绪,伸手给他点了点名单中间和末尾的部分。
沈知白看过去。
“正和坊葛瑞?一瓶。正和坊辛丰一瓶。康平坊......”他皱眉,不懂苏窈的意思。
“怎么了?”
苏窈随口提示。“正和坊是五六品官员聚集的地方,也是安朱氏夫家居住的地方。康平坊则有大量富商聚集。这两处与安朱氏有关联的可能大些。”
她凝眉盯着桌角思索。
沈知白恍然大悟。“我回头叫人去查查这两个人身份。”
苏窈“嗯”了一声。“其他人也得查,问问都给谁用了。”
沈知白点头,深觉苏窈的心甚细。
他先按下这件事,又试探着问。“按照朱福上面的说法,安朱氏是在小住的晚上失踪的,他夜间没有送水,而安朱氏亡故时间是子时,那么很可能佯作睡下后就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从隔扇洒入,照在苏窈明丽的脸上,细微的茸毛都清清楚楚。沈知白心头微微一动,苏窈却毫无察觉,她点了点头。
“往后推半个时辰,毕竟她还要描妆换衣。熄灯后出去是最可能的。”
其实女主心里已经大致有结论了。但是需要充足的证据。所以沈知白还得继续干活。
看官们觉得到底会是什么人做的呢?下一章,线索更多了。涉案人会慢慢浮出水面。靳珩暂时还是个背景板,有人喜欢他的吗?
本文会边写边修前面的。第一次写文,经验不足请大家多多包涵,我会争取写的再细致一点,让看官们有舒适的阅读体验。
爱你们哦,看我故事的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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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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