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到院里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打声招呼:“老王,你那腿又疼了?”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径自开门进正房。留下一句话余音扩散——“我认识了个好郎中,明日替你讨些膏药来贴。”
正在打扫的老王停下了手,揉揉发痛不便的右腿,眼神复杂的向沈知白的背影瞟了一眼,橘皮样的脸一抽,又低头继续扫地了。
沈知白也不在意有没有回话,进厅去主位给主官留了个条子,拎起佩刀就往外走。想找个摊子吃碗馄饨,再按苏窈的吩咐亲自去巡城署查查记录。
刚绕过影壁,忽见钘部大门口的石狮子下蜷着个靛蓝人影——
走近一看,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瘦得像一根枯竹,穿一身靛蓝细布直裰,半缩在阴影里,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
沈知白一怔,快步上前扶起。那老人一惊睁开眼睛,明白沈知白的意图后,一边道谢一边就着沈知白的手挣扎往起站。蓦然看清沈知白的官服,激动得一把抓住,抬头询问。
“官爷,您可是理刑司的大人?”
沈知白先一把把老者搀起来,免得他半蹲半起的不舒服。然后才点头。
“本官是理刑司的,老人家你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者仍然颤颤巍巍不肯放松他的袖子,满脸焦急神色。
“官爷,官爷给我们做主啊。我家小姐昨日不见了。老朽找到城里姑爷家,姑爷却说小姐去到庄子住之后并未归家。老朽大惊,便找人写了文书想来报案,却不想衙门说未到三日不准立案。亦不容许老朽在这里见大人们。老朽只好找了个客栈临时住下,今日天刚明就来了,求官爷给找找我家小姐罢!”
沈知白心下一跳,想到在钘部后院的女子,心知这应是线索来了。连忙先安抚住老者,半扶着他往门房走,和声宽慰。
“老丈且缓一缓,喝口水与我细说。”
老者仍喘息不休,到门房里坐下咳了两声,就迫不及待应着沈知白的问话,说起了来龙去脉。
“老朽朱福。是城东春和坊隆德米铺朱家的世仆,蒙主家恩慈,放了良。小姐三年前嫁与金谷台掌薄安家。老朽从小看着她长大,舍不得,便随着过来给她管理些事物与庄子,一向平安无事。直至小姐前日从城里来到庄子上小住之后,昨天就忽然不见了。”
沈知白向下瞟了一眼,朱福腰间确乎像他家管家一样挂着个算盘,虽然因为急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也看来所言非虚。
于是耐心问。“那你家小姐是何年岁,相貌性情如何?”
朱福佝偻腰身,左右看看,将嘴里生出的涎津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哑着嗓子回。
“回官爷的话,我家小姐今年二十二岁,大眼直鼻,左边眉梢处有一颗胭脂痣。容貌端正,性子最是柔弱,怜老惜贫,一向看顾我们这些底下人。”
他想了想又道。“喜好穿藕色衣裙,时常爱做针线。”
藕色?沈知白心里打了个突,这和躺在后面的那个女子穿着不符。不过眉梢有痣倒是符合。
他知道案情要有突破,站起来,有心想叫朱福去检房认一认,又怕人老禁不住。便先安抚了朱福两句,自己去理刑司取物证里的禁步。
片刻后,看着那块白玉禁步,朱福虽然年老眼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家小姐的饰物。
不禁又惊又怕。颤着声音问。
“官爷,我家小姐的物品,如何会在这里?她人呢?可是走失被送来了?”
老人的两眼本来已经有些混浊了,这会儿却突然放射出精光。希翼的看着沈知白。
看来真是安朱氏,沈知白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朱福的期盼。
朱福人老见事多,本来就隐隐觉得凶多吉少,现在再看沈知白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一霎时悲从中来,踉跄着起身,差点摔倒在地。
沈知白连忙搀住,又叫门房去唤当值的医官过来,防备朱福出什么意外。朱福却抓紧沈知白衣袖执意求肯要亲眼去见见自家小姐。
沈知白拗不过,只好吩咐在旁边记录的笔吏搀着朱福缓缓往□□走,自己先去布置屏障。
检所仍是苏窈和沈知白昨夜走时的模样,静悄悄的,仵作等还未到班。
沈知白把白纱屏拽出来在门口展开摆好,又看了一眼地下有没有昨夜疏漏的痕迹。完毕出来瞧瞧天色,已经巳时二刻了。
天空中描画着几朵大块的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爽朗。
朱福被搀扶着走进室内,似乎一下子更加老了,抱着一丝希望贴近纱屏仔细辨认。
片刻后几欲昏厥,一只手狠狠揪着自己的衣襟才没有晕过去。
他老泪纵横,另一只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
已经到了的医官慌忙上前掐住鼻下,又轻抚他后背,最后适度一击,朱福方微微清醒过来。
随即嚎啕,虽然嚎啕却没有声音,只是脸部痛苦扭曲,嘶哑着抽搐。
医官看着不好,赶紧命笔吏帮着将人放平,自己捡出医囊中的毫针,快如闪电的下针,又脱掉朱福布鞋在关键处施针。
片刻后朱福“咯咯”一声,总算吐出了一口浓痰,这才真正顺过气来。
刚缓过来就放声大哭。
“小姐啊,馨儿啊,你怎么就去了呢!”
以头抢地,闻者鼻酸。
沈知白别过头去,悄悄擦了一下眼睛。上前搀扶起老人。头也不抬的吩咐旁边的医官。
“再下几针,不能让他这么哭。伤身。”
医官此时还抓着朱福的手腕,虽然也因哭声微微动容,还是蹙眉看了沈知白一眼。
他也不急着说什么,又行施救。及至朱福全身放松,这才住手。
朱福慢慢安静下来,两眼茫然若失,没有焦距。
医官长吁一口气,看了朱福一眼,怜悯的摇头对沈知白叮嘱。
“此时状态不好问话。沈判官最好将他送到哪里歇息一会儿,等恢复了再做打算。”
沈知白这才发现医官是个生面孔,感激的双手抱拳谢过。然后询问名姓。
医官挑眉看了沈知白一眼,展袖回了半礼。
“本官律正司都廉郎中,靳珩。”
“都廉郎中?”沈知白一惊,眼睛瞪大,不明白这名从五品正员今天怎么充当起医官来了。
靳珩见微知著,微微一哼。
“本官在司中值夜,你们司的值夜医官不在,只好临时来救个急。”
他袍袖微展,露出里面白绸的中衣。
“你也不必担心本官医术不济,本官幼承家教,如果不是入朝,也能做个医者。”
沈知白恭敬叉手。同时吩咐笔吏把朱福送到理刑司司厢房去。虽然奇怪这位都廉郎中好像对他不待见,还是谨守下位重新见礼。
靳珩点点头,见沈知白肯听他建议。转身就走。
一面送过来一句话。
“既然安稳下来,本官先行。若还有急沈判官可差人去律正司那边叫我。”
背影如青松翠竹挺拔。
沈知白应诺,待这尊上官菩萨出了□□月门,方摸摸鼻子,也挑起一边眉毛诧异。怎么招来了律正司的人?
不过同在钘部,有事时互相帮衬其实也属正常,大概也有些人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
就是这位靳大人好似对他不那么友善。
沈知白打量了一下自己,佩刀鱼袋,衣饰整齐,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到底哪儿惹这位都廉郎中不痛快了?
“咚咚”,仪门处卯正鼓响起,催两司官吏开始工作。他索性不想了,原地转身去找朱福办正事。
朱福此时已经彻底缓过来,正就着笔吏的手喝水。
看见沈知白,挣扎着起身道谢。
沈知白上前按住了他。接过退让到一侧的笔吏手里水碗。示意他准备记录。
笔吏会意,解下腰间墨袋,到方桌上摊平纸张。
沈知白才回过头来,看到朱福那苍老哀伤的面孔,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朱福见事明白,知道他家小姐的事还要靠沈知白他们。出言主动恳求。
“我家小姐一向身子康健,虽然自小有宿疾,但从四岁犯病后一直很谨慎,不靠近水仙花,绝无可能发病。这死在外边,实在不明不白,还请沈判官一定要拿获歹人,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说着又痛哭起来。
沈知白一个头两个大,耐着性子苦笑,这样哭哭啼啼一天也问不完了。索性一边答应,一边硬起心肠,公事公办直奔重点。
“老人家莫哭了。你说你家小姐前日曾到庄子上小住?当时面色如何?心情怎样?穿什么衣服带什么人?你可都记得?”
朱福气噎着一一回应。
“老朽记得。小姐前日是午后方到的庄子,坐自家马车来的,身边带了丫鬟嫣红和翠鹦。这庄子和东城的米铺一样,本是她的陪嫁,小姐平日里也会过来查查账目,或者散心几日。所以前日来时,老朽并未疑惑,只当她和往日一样,就让老妻给她准备屋子。”
他停下换了口气继续说。
本文中医描写和效果均为虚构,请勿模仿。
出事的女子身份发现了,害她的到底是谁呢?她又为什么会被害呢?下一章有具体线索哦。
古代女子的命运,真是大部分操之人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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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谁家好女足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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