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王妃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云归面前,她将楚清的信纸递到沈云归面前,轻声笑道,“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云归呼吸一滞,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后退一步:“母亲,您在说什么呢,莫不是糊涂了,一个外人的挑拨离间您也相信?”
“是啊,云归,”王妃盯着沈云归看了一会,随后伸手抚了抚沈云归的肩膀,“我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的话呢,刚刚吓到你了吧?”
沈云归略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母亲切莫再开这种玩笑了。”
王妃将信纸撕碎,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你回来这么久,母亲还没能好好了解你的过去,这么多年,你可有心怡的姑娘或者是……交好的朋友?”
“没有,”沈云归想也没想便直接否认,“母亲知道的,我自幼便是孤儿,同龄的人皆是瞧不上我的,他们还总是嘲笑我,笑我是……是……”沈云归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王妃神色微动:“我的儿,苦了你了。”
这时,门外的小厮通报道:“王妃,王爷让您去前厅。”
王妃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知道了,”她转过身搀起沈云归的双手拍了拍,“你先回去吧。”
沈云归颔首:“知道了,母亲。”
王妃看着沈云归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她向一旁的嬷嬷问道:“赵渊先前害死的那个花魁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沐雪迟,”嬷嬷回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到底是我王府的罪孽,派个人去她的墓前祭奠一番吧,别让旁人知晓。”王妃沉声道,随后便往前厅走去。
*
姜明舒和温序二人往红绡阁中赶去,行至半道,姜明舒的心口骤然剧痛如绞,这熟悉的疼痛感与吸食怨气那晚时是一样的。
“噗——”
大片殷红鲜血毫无征兆地自她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衣襟。
“姜姑娘!”温序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扶。
而姜明舒则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幸被温序牢牢接住。她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强提着一口气想要运功稳住心神,却引得气血再次翻腾逆涌。
“咳……噗!”
又是一口刺目的鲜血吐出,大片鲜血溅落在温序扶住她的手臂上。
“姜姑娘,你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旧伤未愈?”
话落,一股血腥味毫无预兆地涌上温序的喉咙,他胸口一闷,竟也“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温序愕然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又猛地看向怀中已然昏厥的姜明舒,心头一震。
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姜姑娘受伤,他竟也会遭到反噬吗?!
他以前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又能和姜姑娘有什么过往呢?
*
姜明舒彻底陷入昏睡前,逐渐涣散的视线捕捉到了自己腕间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线,那红绳竟再次急促地明灭闪烁起来。
她竭力想要顺着那微弱的红光,看清它另一端到底系在何方何人身上,却连转动眼珠的气力都没有了。
最后,
意识沉沦……
再次睁眼,寒意刺骨。
姜明舒发现自己竟孤身跪在一座荒凉的山丘之上。
细雨无声地下着,浸透了她单薄的素衣,她忽觉脸上湿漉漉的,抬手一触,竟是未干的泪痕,仿佛是身体先于意识,她已在此处哀泣良久。
姜明舒抬眼,面前是一座无名的墓碑,不知怎的,看见这无名碑,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茫然紧紧攫住了她的心口。
很痛。
痛到无法呼吸,这墓碑下所埋葬的似乎是对她极为重要之人。
“姑娘。”
一道清冽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姜明舒茫然抬头。
一个陌生的青衫少年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手上执着一柄素净的油纸伞,细雨在他伞沿汇聚成珠,悄然滴落在姜明舒的衣裙旁。
少年眉目清朗,气质温润如玉,在这凄风苦雨中显得格外不真实。
见她抬头,少年微微一笑,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悲伤。他将手中的伞微微倾向她头顶,声音很轻:“雨势渐大了,这把伞便赠予姑娘罢。”
姜明舒下意识地接过伞柄。
伞面撑开的一方小小天地,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幕,也隔绝了荒山的寂寥。伞柄上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微温,姜明舒心头莫名一安,轻声问道:“多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目光却是柔和地落在她身上:“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回家。”
话音未落,少年已转过身。
青衫身影没有丝毫留恋,径直步入迷蒙的雨幕之中,不过几步,便如同融入了水墨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姜明舒一人,握着尚有微温的伞,跪在这凄冷的荒山孤坟前。
这时,姜明舒眼前的光影骤然扭曲。
待到视线再次清晰,姜明舒惊觉自己竟已立于浮玉山宗门前,手中紧握的霜明不断震颤,透着不断的杀意。
而她的面前,昔日同门师兄弟正列阵相向,神情漠然。
领头的师兄长剑直指她眉心,声音沉痛却又带着几分厉色:“小师妹,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你当真要与整个宗门为敌不成!”
姜明舒闻言,身形一怔,脑中一片混沌。
她全然想不起,自己竟何以走到这般境地?
然而她还未开口,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起来,手中的霜明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化作一道凌厉金光,毫无征兆地直刺向那质问的师兄。
姜明舒心中骇然,拼命想要夺回控制,四肢却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驱使着。
一瞬间,剑影交错,刀剑铿锵,金铁交鸣。
霜明在姜明舒手中翻飞,剑气纵横,带起道道血线,她眼睁睁看着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倒下,听着痛呼与怒喝,心中如被万蚁啃噬,但她却丝毫无法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打斗声渐歇。
整条通往山门的石阶,已被粘稠的鲜血浸透,蜿蜒成河。
姜明舒手持滴血的霜明,一步步踏着血泊,麻木地向上走去,素白的鞋履早已被染成刺目的鲜红色。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宗门深处,那是紫云崖,历年来宗门弟子受刑罚的地方。
快去!
快去紫云崖!
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叫嚣着,带着莫名的迫切。她再无暇思考,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紫云崖疾掠而去。
紫云崖上,罡风凛冽,一位少年正被重重禁制锁在刑台中央,浑身布满血痕。
数名行刑者站于台前,面无表情,正将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法剑刺入他的身体,少年身上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浸透了破碎的衣衫,每一支剑刺入时,他的身体都一阵颤抖,但他却依旧紧咬着牙关,未发出一声哀嚎。
下一瞬,又一柄淬着幽光的利剑,猛然直刺向少年心口。
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剑芒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那致命一击。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红莲坠世,轰然落在刑台之上,激起大量碎石烟尘。
少年抬眸,眼前的少女并非身着红衣,而是一身素衣,只不过已经被淋漓的鲜血染透了大半,衣袂翻飞,裙摆上的血色格外刺眼。
姜明舒持剑而立,只身将少年死死护在身后,剑尖直指施刑众人与高坐的掌门,周身寒意翻涌。
“阿舒……”身后传来少年虚弱又急切的嘶喊,“你不该回来的,快走啊!”
高坐主位的掌门目光沉沉,神色漠然:“还真是天真,既入此崖,你以为……你们还逃得掉么?”
少年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他染血的嘴角缓缓扯开一抹笑,抬眸,目光眷恋地望了姜明舒最后一眼。
“阿舒……”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对不起……你……”
“你要……好好地活……”
话音未落——
轰隆!!!
一股强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少年体内爆发开来,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紫云崖,坚固的刑台寸寸碎裂,行刑者与周围的弟子皆被狠狠掀飞。
“不——!!!”
姜明舒猛然回头,就在那光芒吞噬一切的前一瞬,她凭着本能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那行刑台中心。
可少年的身影终归被强光吞噬。
他自爆了。
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姜明舒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她的心脏被揪紧,最终她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阿序——!!!”
*
“阿序!”
姜明舒猛然从床上坐起,脸颊上已布满泪水,她望了望四周,这是红绡阁的客房。
原来是梦。
姜明舒将眼泪擦干,一旁守着的温序连忙凑了过来,关切道:“姜姑娘,你没事吧,梦见什么伤心事了,你方才一直在哭。”
“许是一些旧事吧。”姜明舒不愿回想,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少年自爆的身影,她便心如刀绞。
那位少年理应是对她极为重要之人,他到底是谁?
那座无名碑下埋着的会是那位少年吗?
同心契的另一端会不会也是他?
温序见姜明舒眉头紧锁,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开口道:“姜姑娘,我刚才可都听见了。”
“什么?”姜明舒茫然道。
“你在梦里喊我叫阿序,”温序微微直起身,凑近道,“原来,姜姑娘,你是对在下觊觎已久啊?”
姜明舒抿着唇,她早就确认过了,温序不是与她绑定同心契的人。
“你怎知我喊的就是你,天底下名字中带序的应该数不胜数吧?”姜明舒没理会温序的打趣,她直接下了床,径直往门口走去。
温序也连忙起身,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姜明舒的衣袖:“你要去哪?”
“我昏睡了多久?”姜明舒问道,脸上仍带着几分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温序:“约莫两个时辰。”
“第三日快结束了,我们还没查清楚沐娘子的身世,”姜明舒说着拉开房门,“得快些了。”
“可是你才刚醒,你的伤到底……”
温序话还没说完,姜明舒便倏地转身,直直地看向温序,声音冷淡:“我昏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温序被她问得一愣:“自然……是在照顾你啊。”
姜明舒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若是下次我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大可直接去查案,不必管我。”
温序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行,万一你中途又呕血了怎么办,我守在你身边还能给你渡些灵力护持,要是你出事了……”
“我不会出事,”姜明舒再次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丝冷硬,“要是案子破不了,你我都得死,温公子,孰轻孰重,你该明白。”
“我不明白,”温序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执拗,“我只知道你要是出事了,我便失去了一个盟友,既然已经结了盟,护你周全便是我这个盟友的本分。”
说罢,温序不等姜明舒再开口,攥着她衣袖的手松开,便径直越过姜明舒往门外走去。
姜明舒垂眸,看着方才被他攥过的袖角,心中莫名涌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滞涩。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追上温序,在他身侧轻声道了句:“……抱歉。”
温序身形微顿,但并未回头,只沉声道:“我问过杨老板,沐娘子入阁前原是城外一户叫沐老二人家的大女儿,后来连年干旱,生计无着,那户人家才将她卖入了红绡阁。”
“走吧,”温序深吸了一口气,侧目看了姜明舒一眼,“去那户人家看看吧。”
*
齐王府
“你什么时候察觉到我的身份的?”楚清右手举着弓弩,“咻”的一声,弩箭穿过面前的古树,随后一片树叶便被一箭定穿在墙面上。
江知凡伸手将弩箭从墙上拔下,随意地把玩着这把箭:“第一日酒楼的时候,毕竟那时你确实想第一个杀了我,不是吗?”
“你确实是我的第一个目标,那时酒楼内只有你我二人,我一旦说谎,你便能立即确认我是魙,”楚清看向江知凡,“如果你是魙,当时定然会与我相认,可你没有,那我便判定你为人族。”
“按理说我身份暴露,理应第一个杀你灭口,可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楚清走近,将江知凡手中的弩箭取回,“你既然是魙,为何现在才与我相认?”
“因为我在考验你。”江知凡向身后的墙面一靠,双手叉腰。
楚清眉头微皱,疑惑道:“考验我?”
“自然是看你能不能成为我的队友喽,若是是个废物,那我不如不相认,免得日后还将我暴露出来,不过现在嘛……”江知凡上下扫视了楚清一眼,“你既然能够杀死两个人,目前看来,你作为魙物,还算合格,可以成为我的队友。”
“合格?”楚清冷笑一声,“江公子从前,是不是一直被人恭维啊,我杀了两个人,你呢,竟然在考验你唯一的队友。”
江知凡笑了笑:“楚姑娘,我可是找到了更加重要的线索呢。”
楚清:“什么?”
“杀死魙物的方法,被我找到了,”江知凡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现在,那两个人族只能等死了。”
楚清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玉盒,随即笑了出来:“不急,就再陪他们二人玩个两天,毕竟我们还得靠他们破案呢。不过他们二人也是倒霉,有经验的人都已经被我给杀死了,他们自然斗不过我们。”
“你能杀死许承仁我倒不意外,但你是怎么杀死方黎的,她的武功看起来可是在我们之上。”
“只是看起来而已,我杀她都没废多少力气,这些人当中也就姜明舒比较难缠,但幸好是新人,构不成威胁。”
楚清不屑道,随后将弓弩收了起来,便往院外走去,江知凡也不再多问,赶忙跟了上去。
“我们现在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你的追踪术呢,能不能追踪到今早的那个人?”江知凡问道。
楚清:“追踪术损耗极大,况且还需要被追踪之人的贴身衣物。”
楚清说着目光却落向沈云归的院子,那里还在修缮,工匠们向院子里不断搬运着假山石。
“二公子要这么多假山石做什么?”楚清蹙着眉,拦住了一位工匠,问道。
工匠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回道:“是昨日的那批假山石二公子不满意,今日便全都换了新的。”
“这么苛刻啊,我看昨日那些假山石明明都已经放置好了。”江知凡接道。
“主子们的喜好我们这些下人不敢多问,只管按照吩咐做就是了。”工匠无奈地笑了笑,便往院中走去。
楚清看了一眼沈云归的院子,也不知这假山石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她刚想着,便听见前头一阵骚乱。
二人对视一眼便急忙走了过去。
王府偏门前,一位妇人瘫坐在石子路上,哭声嘶哑,鬓发散乱,她身着粗布衣裳,褶皱不堪,但眉目间仍可辨出旧日清丽的轮廓,只是如今已生出了些许皱纹。
妇人身后默立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女儿一身素衣,掩面低泣,儿子却斜倚着身后的高树旁,指尖捻着片叶子,眼神漫不经心飘向别处。
“您还是走吧,”小厮的声音略显无奈,在妇人凄厉的哭喊里显得格外微弱,“王爷……真不想见您。”
妇人猛地抬起头,朝着内院哭喊着:“王爷!我为你生儿育女,熬干了心血,昨日我得知你要派人接我们娘仨回府,我欢喜得整夜合不上眼,只当苦尽甘来……可这一天还没过完,天都没黑透,你怎么就变了心肠,又要赶我们回那不见天日的庄子上去啊!”
她突然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桓郎,你好狠的心呐!”
这时,一位华贵的女子走近,她婷婷立在门内光影交织处,云鬓高耸,步摇轻颤,身上是锦缎的华服,裙摆上还绣着繁复富丽的缠枝牡丹,映得她面容愈发皎洁生光,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垂手侍立的丫鬟。
“王妃。”
方才还一脸为难的小厮,此刻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姿态极为恭敬。
王妃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的三人,眼神里没有鄙夷,亦无怜悯,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妇人那张满是不甘的脸上,唇角极细微地向上提了一下。
“王爷让我来传句话,”她轻声道,“他说——”
听见王妃的话,妇人停止了哭泣,微微屏住呼吸,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你们认错人了,府中从未有过姨娘。”
“认……认错人了?”妇人喃喃重复,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下一瞬,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竟昏死了过去。
“娘!”女儿尖叫一声,扑跪下去。
王妃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微微侧过头,她对身边丫鬟极淡地吩咐了一句:“叫人来,抬走。”
楚清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唏嘘:“这齐王怎么会突然变了心思?”
“是啊,”江知凡也有些不解,他是越来越搞不明白这些皇室之事了,“难不成这齐王不需要儿子传宗接代了,还是说世子之位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长冥之境生存法则六:
人族必须在魙物之前找到带有线索的玉盒
题外话:
最励志的一集,我今天竟然码了将近六千字,放假两天更了一万字[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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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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