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一双不算细腻的手力道不轻的拍了拍莫长春的胳膊。
火车外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混凝土的砖墙和白色小平房慢慢进入了这扇窗户的中央。
火车在颤动,广播声却平稳而安宁。
“......到了,大家醒一醒,准备下车!”
列车员带着一股口音走过了他们所在的车厢,原本寂静的空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把自己脑袋埋进臂弯的短发青年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头,额前本来冲着前面的碎发向上竖了起来,右脸颧骨上一道疤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了淡淡的颜色,莫长春一脸的疲惫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他刚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抬起头的时候只觉得颈椎发软,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把脑袋扣进原来的位置。
莫云瑛抹了把脸,眼角的鱼尾纹因为手指的牵扯而拉长变形,她半眯着眼看向过道站起来往前挤的人群,顺便把手中的水塞进了趴着的莫长春臂弯里,她声音有些低:“下车吧。”
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车程实在太折磨人了,莫长春明显感觉到莫云瑛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
这个站点不是这趟车的终点,停留时间较短,得快点下车,想赖一会是不太可能的。
他颤颤巍巍地晃了起来,最后一个下了车。
行李已经被他妈扛下去了。
莫长春站在水泥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还是飘着的。他脚步虚浮,眨了好一会眼睛才把那股眼皮干了的不适感消下去。
莫云瑛打了个哈欠,托着漏了一个洞的大行李袋靠在电线杆上。
“我叫的车一会就到。”她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向莫长春的方向踹了踹,抬起下巴点了点地上半大的袋子:“实在困了就躺会,看着点别压坏了就行。”
“不用,清醒了。”
莫长春走到莫云瑛旁边,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小小的一片地方,只有看起来泛旧的白墙小平房并排挡在眼前。蓝色塑料板作顶的遮阳棚倒是有好几个。
“那行,走吧。”
莫云瑛转头就朝着出口走了过去,莫长春看了眼皮子底下凹进去一块的行李袋,叹了口气,认命的拎起包甩在了自己背上,大步向外走去。
出租车并没有马上就到,莫长春看着晃过的车影忍不住又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莫长春都开始做梦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股力量拉着他的脖子就往后面拽,莫长春心头一跳,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靠,你咋了?”莫云瑛还保持着端着手机的姿势,冷不防被莫长春一个踉跄下了一跳,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她挑着眉扫了他好几眼,顿了几秒,她嘲笑地了几声:“睡着了?”
“嗯呢,袋子一拽吓我一跳。”莫长春啧了一声,反手拽了拽下沉的袋子:“做上梦了都。”
“困成这样?刚过去两分钟。”
“啥?”莫长春瞪着眼睛看向莫云瑛,他觉得自己睡了起码快十分钟,梦都要做完了的那种。
“爱信不信。”
过了两分钟,出租车终于到了。
等到了小区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莫长春早就抱着袋子在出租车上睡的宛如一头猪了,莫云瑛晃了他半天才把他折腾醒。
“走了走了。”
今天是阴天,阳光不多,空气却还是那么沉闷。
他们停在一个小区侧面,小区靠近十字路口,一条街都是小店,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莫长春没心思左顾右盼,只顾着困的眯着眼紧跟着莫云瑛的脚步往前冲,在连续用包怼了两个陌生人后他终于努力睁大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碎石,抬起头,入目便是一片绿色。
面前这栋楼墙面爬满了绿色植物,有些地方泡发了一样的墙皮泛着霉黑色。很多人家的防盗窗都锈的快要烂掉了。
莫长春觉得那些防盗窗里应该没什么人住,不然怎么会允许防盗窗变成这样呢?
“又是老破小啊。”莫云瑛毫无新意的重复着每次租小区房子的老话,边走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充满生命气息的楼。
老不老不知道,反正看起来挺破的。
他瞥了两眼,心中毫无波澜,如果能让他立刻躺下睡觉,哪怕是稻草堆他都能把它夸成金的。
莫云瑛走了半天,终于停在了一栋楼前,看着手机对照了一眼后她转头冲莫长春喊到:“快点,五楼右三间,我先上去了。”
说完,也不等莫长春有所反应她便走进了单元门。
……好吧。
莫长春走了过去,这个单元门两侧搭着两个透明塑料板为顶的棚子,中间垂着一片黑色遮阳网。
楼道里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绿色扶手上满是疙疙瘩瘩的凸起,莫长春握着它一路往上爬,真心想给这个扶手颁个最符合人体工程学奖。摩擦程度大到根本就不用担心手滑。
当然,不知道被哪里竖起来的一个坚硬的铁片划伤也是情理之中。
莫长春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一小节扶手,又握了握被划出长长白痕的手掌,默默叹了口气。
困的吧?被扎了还不撒手,还任由人家给自己划一道。
真是困了。
好困。
五楼终于到了。
莫长春走进屋子,他妈没关门,也没在客厅,他把身后巨大的包扔在了地上,转身去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这间是厨房。
“妈?”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理。
他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一把拉开了最像卧室门的门,莫云瑛正躺在只有床垫的双人床上慢慢举起手。
“……”莫长春紧张的心一松,随后气笑了:“为什么不回话?你伸个手我在外面能看着吗!”
莫云瑛摆了摆手,懒得说话。
莫长春站在门口瞪了冲他摊开手的亲妈一眼,怒从心头起,走回客厅,拆了行李,掏出薄被拎着进卧室甩到了莫云瑛的床上,转身就走了。
睡睡睡,睡什么睡!
莫长春又困又气地把自己甩在了已经泛着白的布艺沙发上,打着哈欠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皮发沉。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等到莫长春终于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闭着眼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早上八点十五。
睡了十多个小时,莫长春还是觉得很困,很不爽,有种身体变成海绵的疲惫感,这种感觉直接导致了他情绪跌落水平线以下。
小区外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很多,各种车的鸣笛声就没有断过。
莫长春扫了一眼已经打开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卧室门,发了几分钟呆之后,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胳膊麻了。
莫长春垂着一只胳膊,没敢动它,只是起身走向了卧室。
莫云瑛没在里面,屋子里只放着一个空了的包和已经铺好的床。
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估计他妈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给他妈妈发了一条消息之后,莫长春就甩了甩不那么麻的胳膊,准备检查一下这个小房子。
昨天莫长春没仔细看这个房子的卧室,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卧室挺小,现在正式一看才发现,真的很小,啪一下躺那都搁不下两个他的小。
莫长春惊奇地扫了一圈屋子,小小的屋子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室内略显得有些昏暗,给人一种略微压抑的感觉。莫长春打开灯拿出手机,准备给这个一觉起来睁开眼欣赏一番后会感觉人生完蛋了的地方拍个特写。
“咔擦。”莫长春说了一句,心中略感苍凉。
也不知道这房子签了多久,还有没有换房的可能。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财力来讲换房是不大可能的了。
正准备发个朋友圈配个神经文案的时候,莫长春就扫到了左面墙上那用无数贴纸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指示箭头,大箭头在柜子旁边,莫长春先前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贴纸呢,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扇门。
这门怎么和墙一个色........?
莫长春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墙壁因为他的一脚而微微颤了一下,莫长春蹙着眉回头看了看,仔细观察一番后他眯了眯眼,伸手抠了抠墙面,绿色的墙纸顽强的抗争了一会后成功被抠出了一个洞,里面绵密的小泡沫球簌簌地落下了两个。
.........
莫长春张了张嘴,莫长春无话可说,莫长春拍照留念,莫长春出去在门上挑了个绿色的贴纸进来贴在了那个小窟窿上,又拍了一张照片。
怪不得外面那个屋子小成那样,原来被分成两个屋子了啊。
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刚才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后才再次抬头扫视房间陈设。
他现在很好奇这个房子是按一居室出租的还是按两居室出租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叠的很规矩。屋内收拾的也很干净,但仅限于床和地面。
这间屋子倒是有一扇窗户,阳光暖暖的,衬得整个屋子都有些暖洋洋的。窗外防盗窗上爬满了爬山虎,上面开着几朵牵牛花,这些植物被分为两拨,一左一右的侍立在防盗窗的两侧,虽然这个屋子和外面那个一样小,但是氛围却截然不同。
墙上和桌子上粘满了乱七八糟的纸,莫长春凑上去看了半天才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公式遍布陈旧的纸张,莫长春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公式,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上一任住户肃然起敬。
他早八百年前就不上学了,虽然还是对学习的路有所憧憬,但是也就止步于此,点到为止。以前他没有什么时间为这种事情停步,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也已经过了时间。
莫长春惆怅了没两秒就习惯性地掏出了手机对着这面盛满好学生气质的墙拍了一张,顺手发给手机微信上带着绿色头像的某人。
因为联想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所以莫长春心情不是很好,他转身关上了门,去了其他房间。
手机没有传来消息,静悄悄的。
莫长春挨个房间转了转,陆续看到了没拿的被子,没倒的垃圾,甚至于那个小卫生间里没用完的洗头膏。
他无语的打开冰箱门,又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怎么连冰箱里的菜都没倒啊?!
他掏出手机给莫云瑛打了个电话,对面等了好久才接起来。
“怎么了?”
“你在哪?”莫长春在客厅转了两圈后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沙发有点硬,硌得莫长春下意识摸了两下沙发面,昨天迷迷糊糊就知道睡觉了,倒也没觉得这沙发如此之硬啊:“这房子多少钱啊?”
莫云瑛那边声音嘈杂,半天没回他的话。
莫长春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心里估计莫云瑛是在忙,于是打算挂电话,但莫云瑛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刚有事,我在店里呢,一会给你发个定位。那房子不到一千,怎么了?有问题?”
“哦,我刚翻了翻屋子,什么垃圾剩菜就搁那扔着,我寻思着别是什么有问题的房子。”
“没事,房东说了不管收拾,你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行吧。”莫长春站起身打算去趟卧室,走了两步后又刷的一下转身进了厨房,一把掏出了冰箱里的剩菜连带着盘子都扔进了垃圾桶:“那里里屋还有被子没拿呢,你问问房东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它收拾起来了?”
“啥里里屋?”
“你睡觉那屋不是有个绿墙么?墙那边是一个屋子,不知道咋想的一个卧室被泡沫墙隔成了两间。”
“奥。”莫云瑛没看到,但还是说:“收拾了吧,房东说剩下东西不要了。”
“行。哎哎哎别挂电话,再问个事,这小房子按啥规格租的?”
“放心,一居室的,要是二居室的我早找她去了。”
“哦,那你忙吧。”
挂了电话,莫长春提着打电话时收拾的一二三四袋垃圾出了门。因为没买垃圾袋,所以他只能从那个大行李袋里抽出套鞋套衣服的塑料袋来装垃圾。
五楼里一个老头正带着小孩往这边走,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一眼,惊诧了一瞬,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小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发现前面的人不动后,他就抬起头拽了拽老头的袖子。
“爷,走了。”小孩声音瓷生瓷气的,把自己整个身体往后倾了倾企图以一身之力让大他不知道几倍的老头迈开步子。
莫长春察觉到老头的视线,调整垃圾袋的手一顿,下意识的警觉了起来,转头看向了老头。
他最讨厌被人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看了。
莫长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知道超出了小老头多少,他以完全俯视的角度对上了老头探究的目光。
也许是莫长春压迫感过于强大,又也许是因为莫长春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多友善,反正老头眉毛微微一跳,连忙地转开了视线,对着自己孙子应了两声,往前走了过去。
莫长春目送了他们几秒钟才若无其事的转身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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