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回不了头了。
无烬雪立于祭坛残骸之上,额前十二瓣冰蓝莲印忽明忽暗。当冰箭即将离弦时,他额间莲印最外围的一瓣突然碎裂!
“轰!”
天道金光劈落瞬间,沈灼渊终于看清了,无烬雪额间莲瓣的裂痕让箭身剧烈震颤,轨迹被硬生生扭转的那几分又被强行拉回来对准他的心脏!
沈灼渊的瞳孔惊惶地收缩成墨点,这才终于看清那支夺命箭上缠绕的细密金线。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因果丝,而是……天道枷锁!
是谁?!
他喉间涌上腥甜,掌心被指甲刺穿的血洞中,钻出红黑相间的莲须。他忽然发现,自己额间莲纹的走向,与无烬雪碎裂的莲瓣恰好能严丝合缝地拼合。
就像是被强行分离的两半印记。
是谁,在操控终雪鉴?!
那句轻若叹息的“回头”,此刻在他耳畔炸响。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诛杀令,而是……无烬雪拼尽最后神力为他撕开的一线生机!
幻象中,箭矢穿透心口时,沈灼渊额间莲纹全部崩裂,化作点点血晶消散。
而祭坛上的无烬雪,他额前最后三瓣莲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金纹,这是净世白莲在强行逆转天道!
沈灼渊在最后的时刻,死死抓住幻象残影。无烬雪那双被天道枷锁割裂的手腕上,狰狞的伤痕竟与他重生时魂魄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
他忽然低笑,笑声里淬着前世的恨与今生的悟。
箭贯心,泪落时,因果现。
这哪里是什么诛杀?
分明是那人不惜违逆天道,以神格为代价,为他留下的转圜余地。
那支偏离的箭,那个碎裂的莲印,那些染血的天道枷锁,都是无烬雪在宿命洪流中为他筑起的最后堤坝。
红莲开遍处,因果皆成灰。
那低沉的呢喃声如同万千毒虫钻入骨髓,在血肉里蠕动爬行,啃噬着每个人的神识。
“啊!”
修为较弱的弟子们开始承受不住,赵路遥突然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插进滚烫的焦土。他的七窍渗出细密血珠,那些血珠竟在脸上自行蜿蜒,勾勒出诡谲的符文。
“守住灵台!”沈灼渊剑指划破掌心,以血撑开一片冰蓝光幕。光幕上暗纹流转,与天道金光相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光幕外,黄画正咬破食指在眉心画符,却见那血符刚成型就“嗤”地燃起黑焰。她踉跄后退三步,一口鲜血喷在罗盘上,铜制的盘面顿时裂开纹路。
光幕之内,沈灼渊的瞳孔剧烈收缩,战场再现,而这一次,是终战。
残破祭坛上,无烬雪的白衣已被血染成绯色。终雪鉴的弓弦深深勒进他苍白的手腕,神血顺着掌心滴落,每一滴都在焦土上绽开一朵霜花,转瞬又被业火吞噬。
而在业火之河中央,红莲主沈灼渊的劫渊戟斜指大地,红黑魔焰在他脚边翻涌成莲,却诡异地静止不动。
他在等。
“铮!”
弓弦震响的刹那,整片天地骤然失声,连呼啸的业火都凝滞在空气中。
寒冰箭矢贯穿红莲心口的瞬间,魔焰中的沈灼渊竟勾起唇角。
那个笑太过温柔,温柔得不像个魔头,倒像混沌初开时,青莲池畔那个尚未染尘的少年,眼中还盛着未谙世事的天真。
而祭坛上的司法神君。传说中无情无欲的无烬雪,一滴冰泪划过染血的面颊,泪珠中隐约可见十二瓣莲印的倒影,每一瓣都在缓缓碎裂。
“咔嚓!”
泪落箭至,地面应声裂开万丈沟壑。无数因果丝在虚空交织,每一根都连接着两人莲纹的对应瓣尖,像提线木偶的丝线般缠绕箭身。
“十息之内,参悟箭中剑意!”沈灼渊突然暴喝,声如惊雷。他左眼的赤晶瞳孔燃起前所未有的炽焰,竟将天道金光灼穿一隙,露出其后漆黑的虚空。
空中凝结的冰晶文字迸发刺目寒光:截天七式——终式,斩因果。
江昙的剑最先动了。
寒梅剑意与冰晶文字相触的瞬间,极寒顺着剑刃逆流而上,他整条右臂瞬间结满晶莹冰霜,经脉中似有万千冰针游走。
每一根冰针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元神最脆弱处。
“不对……”他咳着血撤剑,鲜血在冰霜上绽开朵朵红梅,“这不是寒冰……是……”
是比凛冬更刺骨的,断舍离。
箭中蕴含的,是净世白莲断前尘的决绝,更是混沌青莲舍生机的悲悯。
而那寒意并非来自冰雪,而是斩断因果时,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熔岩河上,沈灼渊双指夹着七道血符甩出,符纸在接触河面的刹那炸开七朵红莲,莲心处燃起的血色火焰瞬间结成阵法。
他盯着缠绕李然宗手腕的因果金线,喉间挤出淬了火毒的嘶吼:“剑修该懂,用神识斩箭矢轨迹!”
他不能直接点破,只能引导。
李然宗却没有立即行动,他的瞳孔紧缩,盯着已经入魔的红莲主沈灼渊的残躯。干裂的唇间竟微不可察地蠕动了一瞬。
他听到声如万鬼哭啸:“业火不灭,红莲重生。”
可同一时刻,沈灼渊听见的却是轻似落雪触地的呢喃:“……替我看看,没有业火的人间。”
“轰!”
业火之河突然沸腾翻涌,千百个沈灼渊的幻影破焰而出。他们带着一模一样的温柔笑意扑向众人,每个幻影心口都跳动着猩红火苗,那火苗中隐约可见扭曲的莲纹。
卫子谦挥剑连斩三影,剑光过处幻影溃散,却见被他救下的同门突然自燃。
那弟子惨叫着抓挠喉咙,转眼烧成一具焦黑的尸骸,唯有额间一点红莲印记未灭。
“生系死劫两相缠,断因!”李然宗终于动了。
他的剑锋精准刺入某个幻影心口,剑尖挑起的瞬间,正在燃烧的弟子身上火焰应声而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他悟了其中玄机:救一人,需杀一幻,断因果,先承其业。每斩一影,他腕间金线便断裂一根。
幻境世界开始坍缩,空间如同碎裂的琉璃般片片剥落,露出其后漆黑的虚无。红莲主的残躯如烧尽的纸灰飘散,却在湮灭瞬间化作万千红莲花瓣纷扬而下。
其中一片恰好坠入沈灼渊掌心。触之竟是刺骨寒意,仿佛终雪鉴的冰霜凝结其中,花瓣纹理间隐约可见细密的霜纹。
沈灼渊指尖轻抚花瓣,任由红莲梦境将自己吞噬。那寒意顺着经脉游走,将沸腾的业火都暂时冻结。
净寰云殿内,无烬雪沾满血的手指抚过终雪鉴弓弦,弓身浮现凋零的莲瓣裂痕,琉璃瞳底月白色剧烈翻涌。
“若因果可斩,”他指尖抚过自己额间渗血的莲印,那十二瓣印记最外围的三瓣已经黯淡无光,“我该射穿这十二道天规。”
“你也不过是……”沙哑的叹息声如业火余烬,在识海中炸开,“天道的提线木偶。”
心魔的絮语如毒蛇缠绕耳际:“若宿命可改。”冰凉的气息掠过颈侧,带着腐朽的甜香,“你可愿成魔?”
掌心花瓣突然灼烧起来,青烟缭绕间,更多细节在虚实裂隙中浮现:
无烬雪指间弓弦震颤,二十四道因果线延伸向虚空。其中三道却泛着诡异的鎏金色,在黑暗中如毒蛇吐信,宛如蜜糖包裹的致命蛛丝。
箭矢贯穿的伤口处,银光如游丝闪逝。若非红莲对因果的敏锐感知,根本无从察觉这细微的波动。
那滴神君泪坠入焦土时,“嗤”地蒸腾起白雾。方圆三寸内,肆虐的红莲业火竟短暂地……熄灭了。
就像三千年来,终雪鉴再未现世。
战场在终雪箭贯穿沈灼渊心脏的瞬间骤然静止。
熔岩停止流动,业火与寒光交织悬停,连呼啸的狂风都凝固成冰晶。
沈灼渊孤身立于战场边缘,如同被时光遗忘的游魂,无人得见,无人可触。他的衣袂在业火余烬中翻飞,却沾染不上半分尘埃。
他看着幻境中的自己。
那个满身魔焰、双目猩红的“沈灼渊”缓缓倒下,而幻象无烬雪已跌坐在地,终雪鉴被弃置一旁,箭已离弦,弓弦犹自震颤不休,发出细微的嗡鸣。
“你后悔吗?”一道声音在虚无中幽幽响起。
沈灼渊猛然回头,却见另一个“自己”从红莲业火中走出,右眼黑莲裂纹渗血。那是幻境凝聚的“心魔”,与他有着相同的面容,唇角却挂着讥诮的弧度。
“看啊,”心魔抬手,幻象中无烬雪的面容在火光中模糊了一瞬,又恢复冰冷,“他杀你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红莲业火深处,沈灼渊指尖一划,烈焰骤然咆哮,将心魔逼退数丈。
火舌舔舐之处,虚空都为之扭曲。
“装神弄鬼。”他踏进火海,业火如臣民般恭敬分开,露出记忆深处最疼痛的裂痕。
天道宫玉阶上,终雪鉴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密布的裂痕爬满弓身,像具被抽离魂魄的尸骸。
“雪尊,天尊赐了北海玄冰重铸……”仙侍捧着锦盒的手不住发抖,盒中玄冰散发着刺骨寒气。
无烬雪抚过弓弦断裂处,指尖被割出细密血珠:“不必了。”那双琉璃瞳底月白寒芒骤现,“此弓……已断。”
这是沈灼渊死后第三日。
画面陡然翻转。无烬雪立于焦土,手中半截终雪鉴突然爆发刺骨寒光。
随后咔嚓一声!
神弓在他掌心断作两截,飞溅的冰晶割裂他苍白脸颊,血痕如泪蜿蜒。
“因果已断。”他对着虚空呢喃,仿佛那里站着谁,“此物……不必存世。”
这是沈灼渊从未见过的决绝。
最后的幻象中,无烬雪跪坐在净寰云殿内,面前悬浮着一缕微弱的红莲业火。那火焰不过豆大,却倔强地跳动着。
是沈灼渊残存的一丝红莲碎片。
幻象终于抬眸,雾青色右眼泛起金纹,倒映着沈灼渊的面容,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魂魄。
无烬雪一字一句,像在剜自己的心:“我宁愿……那一箭射的是我自己。”
沈灼渊呼吸一滞,体内业火骤然失控,焚尽四周幻象。烈焰中,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如蝶纷飞。
“轰!”幻境被烈焰撕开狰狞裂缝。
“可活下来的是你啊。”沈灼渊嗓音嘶哑如焚,每个字都带着灼伤般的痛楚,“而我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幻境开始崩塌,无烬雪的虚影逐渐消散,最后一刻,他忽然伸手,似想触碰沈灼渊的脸,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化作飞雪。
唯留一句呢喃缠绕耳际:“沈灼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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