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渊静立如雕塑,红莲业火将四周焚作焦土,烈焰中,唯独他掌心那片冰晶花瓣莹莹生辉,不染纤尘。
那是无烬雪三千年来,深埋在万丈寒冰下的悔意。
“多感人啊。”心魔舔着火焰幻化的獠牙,“可惜,他虽折了弓,却折不断命。”
沈灼渊凝视着记忆碎片,突然扬手,业火凝成长鞭撕裂空气,狠狠抽向心魔咽喉!
“闭、嘴!”
心魔不躲不闪,鞭梢穿透虚影,笑声毒蜜般渗入骨髓:“你恨他吗?恨他当年看不穿那是棋局?恨他亲手用终雪鉴贯穿你心脏?”
沈灼渊的眼睫轻颤,眸光晦暗不明。
“终雪鉴离了无烬雪,不过是个死物……”心魔逼近一步,吐息如毒蛇信子扫过颈侧,“还是说,你恨这一世重来,却连走到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业火在指尖翻涌,红莲花瓣悬浮其间,灼热与寒意在掌心厮杀,像场永远落不下的雪。
他凝视着花瓣映出的记忆残片,耳边是心魔的嗤笑,眼前是无烬雪折断神弓时孤绝的背影。
捏碎它,幻境湮灭,前尘尽掩。
握住它,真相如刃,剖心见血。
心魔的耳语缠绕而上:“你在怕什么,沈灼渊?”
“怕他认出残魂?还是怕知道……你从来不敢信他?”
沈灼渊指节泛白,皮肉灼烧的焦煳味弥漫开来,他却恍若未觉。花瓣中的记忆碎片正在流转。
“……替我看看,没有业火的人间。”
这是他魂飞魄散前,最终未能传递的遗言。
而现在,幻境将选择权交到他染血的掌心。
接住这份悔,还是焚尽这场梦?
业火突然暴起,吞没了所有选择。
“你以为重生就能逆天改命?”天尊的声音在火中炸响,“无烬雪当年救不了你,现在照样无能为力!”
沈灼渊突然冷笑,徒手捏碎幻象:“可惜,这一世,”业火顺着臂膀攀附而上,“我最擅长的,就是烧烂天道的提线木偶戏!”
记忆陡然切换,终雪鉴的弓弦深深勒进无烬雪掌心。
琉璃净瞳倒映着崩裂的苍穹,无烬雪掌心渗出的神血染红了二十四道因果线。终雪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冰晶弓身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这是混沌青莲茎脉所化的神器第一次显现颓势。
“轰!”
业火红莲自地脉爆裂而出,沈灼渊的身影在火幕中虚实交错。他右眼的玄黑莲纹正在皲裂,左眼赤晶瞳孔却亮得骇人,仿佛要将司法神君的身影烙进魂髓。
四周充斥着弟子们的喊杀声。剑气、灵光与业火将天地撕扯成混沌的调色盘,恍若远古巨鳄张开的血盆大口
沈灼渊猛然睁眼。
幻境内,“红莲主沈灼渊”的身影已然消散,唯剩无烬雪的幻象独坐焦土。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赤红如血,手中紧攥的冰晶里封存着最痛彻的片段。
画面再次忽转,无烬雪跪在战后废墟,十指抠进玉砖裂缝,鲜血将霜雪染成红梅。当幻影扑来时,他挥拳相迎,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幻境开始坍缩了。
天空剥落的碎片露出其后猩红的血肉,那些被剑气撕开的裂痕竟在蠕动愈合,少年时昆仑比剑的记忆猛地切入。
“铛!”
两柄相击的剑锋震落万年雪,红白莲影交缠的瞬间,无烬雪雾青色的右眼忽然泛起金纹。
沈灼渊看得分明,那是净世律第一次对他失效的印记。
那时的他们尚且不知,这交错的身影会成为日后最痛的诅咒。
记忆骤然又跳转到玄冥之乱终局。
终雪鉴的残骸旁,司法神君染血的指尖轻触红莲余烬。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悬在业火之上,映出沈灼渊从未见过的神情。
原来至高无上的净世白莲,也会露出凡人才有的痛苦。
最后响起的叹息温柔如雪:“你啊,何必强求。这世间万物,”风声吞没了后半句,“都有自己的劫数。”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待视野重新聚焦时,众人已站在一片焦黑的战场上。
与焚天谷如出一辙,却诡异地完整。
天空阴沉如铁,那些曾经破碎的裂痕被某种力量粗暴地缝合,留下扭曲的疤痕。
“我们……回来了?”江昙的剑尖抵着地面喘息,却发现泥土中渗出暗红液体,黏稠得像是凝固的血。
李然宗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冰晶碎片,寒意刺骨,内里却跳动着微弱的红莲火苗。
“不对。”他猛地抬头,喉结滚动,“这里还是幻境!”
沈灼渊站在人群最后方,指尖缠绕着一缕挣扎的黑雾,那是噬梦妖溃散的残念。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少门主说得对。”声音慵懒得像在唠家常,“你们看。”
残破的祭坛上,一柄断裂的长弓斜插在焦土中。弓弦寸断,冰晶弓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被人生生拗折。
江昙的嗓音像是被冰凌刮过,破碎得不成样子:“这是……师,雪尊的……”
沈灼渊缓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要触及弓身,一道清冷似雪的声音突然在神识中炸开:“沈灼渊……回头。”
是无烬雪的神念传音。
“呃啊!”
李然宗突然抱头跪地,十指深深插入发间。鲜血从指缝渗出,在他惨白的脸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更骇人的是,他的瞳孔正在褪去本色,逐渐被猩红浸染。
“李师兄?!”唐画伸手欲扶,却被一道无形气劲震开。
“别过来!”李然宗的声音里混着双重音调,仿佛有另一个存在正借他的喉咙发声,“这幻境在篡改我们的认知!”
沈灼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李然宗体内的心魔,比他预想的还要美味。
“你手里的冰晶,”他慵懒地摊开手掌,指尖跃动着三昧真火,“可否借我一观?”
李然宗猛地攥紧拳头,冰晶棱角割裂皮肉,鲜血滴在祭坛上竟化作黑烟。他却浑然不觉痛楚,只是死死盯着沈灼渊:“滚开!”
就在对峙升级的刹那,祭坛上的终雪鉴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无数冰晶在空中凝结,渐渐勾勒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素白法衣染血,银发无风自动,琉璃瞳中金纹流转。尽管只是残影,但那股净世威压让在场所有人体内的灵力都为之一滞。
“雪尊?!”江昙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是雪尊!”
幻影无烬雪垂眸俯视众人,额间十二瓣莲印明灭不定。当他开口时,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裂缝中传来:“若天道可逆,尔等可愿堕神?”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弟子们识海中掀起巨浪。唯有沈灼渊低笑出声,劫渊戟的虚影在掌心凝实又淡去。
“司雪阁下。”他轻声道,“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
他指尖抚过铁剑身上那道熟悉的剑痕,随着一声暴喝刺入地面:“破!”
黑红交织的业火冲天而起,幻境如镜面般碎裂,当众人再度睁眼,已回到真实的修炼场。
无烬雪突然睁开双眼,琉璃瞳穿透虚空望向幻境方向。
神识扫过安然归来的弟子们,最终定格在那个慵懒的身影上。沈灼渊正把玩着一枚血色冰晶,嘴里叼着糖丸,嬉笑着拍打灵力透支的李然宗。
红莲再开?
沈灼渊漫不经心的笑靥撞入眼帘,无烬雪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终雪鉴残骸的寒意顺着经脉游走,却化不开心头那点灼热。那是半片被他用本命寒气封存三千年的红莲,此刻正在冰层下无声燃烧。
……
试炼终焉的钟声涤荡三界时,沈灼渊指间的三昧火尚未熄灭,七道鎏金天诏破云而降,将甲等之名烙在虚空。
沈灼渊、李然宗、江昙等七人位列甲等。各神宫的赏赐化作流光从天而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落入胜者手中。
江昙搀着摇摇欲坠的李然宗踏出试炼场,忽见天际白芒倾泻如银河倒悬。
无烬雪踏莲而至,足下净世白莲绽放千重光晕,广袖翻飞间,一道清气当空落下,如月华涤尘,将李然宗经脉中翻涌的魔气尽数净化。
那双琉璃眸子扫过江昙染血的衣襟,寒芒微闪,随后掌心向上,一副缠绕玄铁链的黑檀戒律枷凭空浮现。
枷身雷纹隐现,莲香凛冽如霜,锁链碰撞间发出清越的铮鸣。
“今日赐你戒律枷。”无烬雪声如寒玉相击,“枷锁镇邪,雷音摄魂。此间罪孽,由尔裁断。”
戒律枷嗡鸣着悬停在江昙面前,锁链无风自动。少年灵力几近枯竭,唇边血迹未干,却仍咬牙挺直脊背,如青松傲雪。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指尖触及枷锁刹那——
“轰!”
一道雷纹自他手臂蜿蜒而上,最终在他额前绽开六瓣青莲印记。莲纹青光流转间,隐有天道法则闪烁。
“天律在上,此间非冥府。阳寿未尽者,当受天罚。”
这是无烬雪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天灵官。虽从不许他唤作师尊,更未传授净世白莲真诀,但此刻这副戒律枷,已然是最重的认可。
“弟子……谨遵教诲!”江昙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字字铿锵,“天条在上,罪者禁言!”
无烬雪指尖凝出一朵晶莹白莲,化作氤氲雾气没入江昙眉心,将他灵台最后一丝魔气净化殆尽。
少年顿时如沐甘霖,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眉间青莲印记也随之明灭一瞬。
李然宗已是强弩之末,脊背抵着斑驳石柱缓缓滑坐,衣袍染尘,狼狈尽显。
他额前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的肌肤上,那双素来如鹰隼般锐利的眼此刻半阖着,睫羽低垂,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仿佛下一刻便会坠入昏沉。
唯有紧握的拳头,还昭示着最后一丝清醒。
无烬雪眸光微转,视线掠过沈灼渊时稍作停顿,袖袍轻拂间,一缕净世之力无声涤荡,将他体内残余的魔气尽数化去。
那力量如春风化雨,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凛冽。
“虽得甲等,却未达仙资。”他嗓音清冷,如霜雪落玉,“今日赐你等莲印,望勤修不辍。”
话音方落,两枚青莲子自他掌心浮空而起,莹莹生辉,倏忽间化作流光没入二人眉心。
刹那间,肌肤之下隐现第三目虚影,可窥因果,可辨业障。
三人眉间同时浮现六瓣青莲,莲纹青芒流转,似有万千天道法则于其中隐现,玄奥晦涩,却又隐隐与天地共鸣。
此乃天道宫千年传承之规。每晋一等,青莲增生三瓣。待九瓣圆满时,青莲化玉,澄澈无瑕。
直至位列仙班之日,神君亲手点化,补全十二瓣鎏金莲印,自此超脱凡尘,与天地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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