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渊抱着双臂,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赵路遥尚在滴血的右手,懒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响,在寂静的演武场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走到训练场外,无烬雪才开口:“看出什么了?”
“雪尊这话,”沈灼渊斜倚朱柱,信手折了朵白莲,莲瓣放入口中轻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弟子愚钝,实在参不透呢。”
无烬雪目光扫过残缺的莲台:“私采神君本体莲台,罚扫藏书阁一日。”
话罢,李然宗面色惨白地踏入净寰云殿,身后跟着眉头紧锁的江昙。
沈灼渊“啧”了一声,将剩余的白莲一口吞下。灵气在他喉间泛出微光:“有人犯的可是戕害同门的大过,雪尊怎么专挑软柿子捏?”
李然宗突然重重跪地,膝盖撞击青石的声音沉闷如雷:“弟子,甘愿领罚。”
无烬雪额间十二瓣净世痕骤然转白,寒意霎时笼罩殿宇。
“江昙,罚他二人三日内将藏书阁典籍归整。”他的冰眸微眯时,所有莲池的水同时结冰,“逾期未成,逐出天道宫。”
话罢拂袖而去,银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李然宗跪在地上,指节攥得发白,阴影覆在他低垂的眉眼间,眼眶赤红如染血,却又死死压抑着什么,连呼吸都沉重如负千钧。
沈灼渊却慢条斯理地嚼完最后一瓣白莲,指尖轻掸袖口,仿佛拂去尘埃般随意,笑得散漫:“藏书阁在哪儿啊?劳烦江兄带个路。”
江昙嘴角微搐,先扶起李然宗:“修行如逆水行舟,心若不静,如何登岸?”
转头又对沈灼渊叹气:“沈灼渊,你三番五次采摘雪尊池中白莲,若再有下次,我可视为你挑衅。”
说着腰间的戒律伽发着冷光,似乎只要主人一下令,它就要抽到沈灼渊身上。
沈灼渊笑得眉眼弯弯,额前六瓣青莲印记诡异地泛着暗芒:“哦,那下次我避着些,不叫他瞧见便是。”
江昙:“……”
沈灼渊和李然宗被罚清理藏书阁的消息,不过半炷香便如风卷残云,传遍了整个天界。
藏书阁内,结界如一层薄而坚韧的冰晶屏障,隔绝内外。无烬雪的禁制无人可破,除非他亲自解除,否则即便是门内神君,也休想踏入半步。
沈灼渊起初兴致勃勃,指尖凝起一缕灵火,试探性地触碰结界边缘。
然而,那结界纹丝不动,甚至反震出一股寒意,冻得他指尖发麻,灵火“嗤”地熄灭。
后来干脆放弃,索性往地上一躺,跷着腿,懒洋洋地冲李然宗喊:“少门主,好好表现啊,可别让雪尊大人失望。”
李然宗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沉默地整理着古籍,修长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摩挲,偶尔在某一册上稍作停顿,似在思索什么。
沈灼渊见他这副模样,玩心大起,故意将李然宗刚摆好的书堆推倒,又或者抽出一本**,在他眼前晃悠:“哎,这本《业火焚心诀》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李然宗额角青筋微跳,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便是一道剑气劈去。
沈灼渊早有预料,笑嘻嘻地侧身避开,反手丢出一本厚重的典籍砸向他,书页翻飞间,灵火暗藏其中,灼得空气微微扭曲。
三日下来,两人从冷眼相待到直接动手,藏书阁内剑气纵横,灵火肆虐,书架倒了又扶,扶了又倒,典籍散落一地,又被逼着重新整理。
第三日晨时,天光初透,沈灼渊睁开眼时,发现结界已无声消散。他懒洋洋地伸展筋骨,推门刹那,正撞上疾步而来的江昙。
“李然宗呢?”江昙眉头紧锁,语气急促得不同往常。
沈灼渊倚着门框,朝身后随意一指:“江兄这般着急,莫不是昨夜与他有约?”尾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偏要勾出几分暧昧。
江昙不理他,刚迈出两步,又猛地刹住身形,回头道:“四象会盟在即,雪尊命我等速去汇合。”
话音未落,眼前已没了沈灼渊的踪影,只余一缕清风拂过。江昙蹙眉望向藏书阁方向,靴底碾碎一片晨露。
云气在沈灼渊足下聚散,神识扫过空荡的天道宫,他唇角微勾。袖袍翻卷间,数十里云路不过转瞬。
远天云海之上,无烬雪银发流霜,衣袂翻飞时带起细碎寒芒。
在他身侧,天官手持折扇,卫子谦负剑而立,而赵路遥则面色微白,显然内伤未愈。
“雪尊。”沈灼渊连行礼都懒得弯腰,拖长的尾调惊散几缕浮云。
无烬雪眸光微转,琉璃瞳里映出那道松垮身影,只淡淡“嗯”了一声。
“雪尊大人。”沈灼渊忽然凑近半步,青色衣摆扫过云絮,惊起一缕流云,“我能不能……换身衣裳?”
无烬雪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袍子穿了三天,都馊了。”他挠头一笑,指尖蹭过袖口暗红的血渍,像在展示什么了不得的战绩。
这是他和李然宗打架故意被伤的。
霜袖翻飞,一道净世灵流扫过,沈灼渊的衣袍霎时如新雪初裁,连褶皱都浸着白莲冷香。
“好香啊。”他喉结滚动,脱口而出的话散在风里,“比弟子们用的皂角强多了……”
无烬雪已转身望向云下人界,浮光掠影间,他突然开口:“你可知,红莲主沈灼渊?”
轻若雪落深潭的一句,却让沈灼渊灵台剧震。黑莲在识海疯狂摇曳,五脏六腑似被冰刃寸寸凌迟。
云海之上,寂静如刃。
无烬雪侧眸看他时,沈灼渊正背着手,掌心业火一寸寸暗下去,像蛰伏的兽收起利爪。再抬眼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又挂在了脸上,仿佛方才刹那的肃杀从未存在。
“雪尊大人一箭诛魔的英姿,三界传颂呢。”他尾音微微上扬,偏要搅出几分活气。
无烬雪的视线凝在沈灼渊额间。那本该灼烧着十二瓣业火红莲的位置,如今却静静伏着一道六瓣白莲印,像是有人硬生生将焚天的烈焰冻成了霜。
霜那双雪睫轻轻颤动,在眼底投下浅淡的阴影。
他看得有些久。
久到不像是在看眼前这个散修,倒像是要透过这具皮囊,望穿三千年前那个焚天灭世的红莲之主。
琉璃色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雪原上倏忽即逝的极光,最终归于一片寂然。
他别开脸,衣袖翻飞间带起一缕冷香。
沈灼渊盯着那抹雪色背影,体内的红莲业火疯狂叫嚣,灼热的火舌舔舐着经脉,叫嚣着要将这人拆吃入腹。
喉结滚动,他硬生生将那股暴戾压回灵台深处,指节攥得发白。一路无言,唯有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犹如未尽的宣判。
……
紫阳宫,练器大殿
殿内紫雾氤氲,诡谲如毒蝎缠绕着中央的炼器台。台下弟子神情专注,却无人察觉脚下阵法纹路正悄然渗出黑莲残渣,如暗血般蠕动,顺着地脉缓缓蔓延
唯有一人斜倚廊柱,青衣半敞,指尖一枚铜钱翻飞如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高台。
沈灼渊唇角噙笑,眼底却凝着深渊。
台上,紫阳宫掌门孙琦峰手托一方黑玉莲台,莲瓣层叠,暗纹流转间隐有血色丝线缠绕,微微搏动。
他声若洪钟,朗声道:“此乃我紫阳宫秘传净业黑莲,可提纯灵力,助修行事半功倍!”
台下弟子目露狂热,唯沈灼渊指尖铜钱倏然一顿,随后又无声翻了个面,寒光一闪而逝。
“诸位皆知,三界灵力日渐浑浊。”孙琦峰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轻颤,语调却愈发沉稳,“这净业黑莲乃上古秘境残片所炼,专克世间污秽。”
有人迟疑道:“这与司法神君的净世白莲有何区别?”
孙琦峰捋须而笑:“问得好。若此莲大成,当可与白莲并行,共净三界。”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净世白莲乃三界唯一可涤荡一切污秽的圣物,若真得此黑莲相辅,修行之路岂非再无阻碍?
“可这黑莲……终究是魔物。”忽有一人低声道,“三千年前,红莲主便是因强夺黑莲之力而走火入魔,此物当真无碍?”
“不错,确有此事……”
孙琦峰任由议论纷纷,待声浪渐息,才缓缓抬手,意味深长道:“是与不是,诸位,且观后效。”
话音刚落,莲台忽然震颤,莲心猛地裂开一道缝隙,青灰色雾气如毒蛇般窜出,瞬间缠住三名最近的弟子!
“嗬!”被雾气侵蚀的弟子们瞳孔缩成细缝,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近乎兽类的低吼。
其中一人猛然暴起,指尖暴涨出尖锐黑刺,直扑最近的女修!
“退开!”紫阳宫长老厉喝,却已迟了,黑刺如刃,寒芒直逼女修咽喉!
二十四忏玉链破空而出,如天河倾泻,链节相击之声清越如磬,却在众人灵台炸开惊雷。
无烬雪负手而立,霜发垂落如月华流泻,琉璃眸中寒芒微转,映得那黑莲污秽无所遁形。
“孙掌门。”他声线冷澈,如冰泉击玉,却让在场众人神魂俱颤,“这便是紫阳宫的,净业法器?”
孙琦峰面如土色,冷汗浸透重衫:“这不可能!古籍明明记载……”
“黑莲蚀心玉,专噬道心。”无烬雪素手轻抬,莲台碎片凌空飞入他掌心,在净世之力下发出刺耳的嘶鸣,“紫阳宫私藏灭世残片,该当何罪?”
二十四忏骤然铮鸣,如天雷降罚。
孙琦峰被天规威压所迫,双膝一软,重重跪地:“司法神君明鉴!老夫当真不识此物啊!”
台下阴影处,沈灼渊把玩着铜钱的手停下,唇角勾起笑意。这老匹夫倒是胆大,敢在无烬雪面前扯谎。
无烬雪眸光微凝,掌中黑莲碎片突然剧烈震颤。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那熟悉的污秽气息,分明是……
“紫阳宫私藏禁忌之物。”二十四忏骤然迸发刺目电光,“若不如实招供,便以天刑审之。”
“哎呀!”一声惊呼突兀响起。
沈灼渊不慎踉跄,广袖翻飞间,整个人已扑向暴走的莲台,手中的铜钱叮当落地,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锐响。
“沈兄小心!”卫子谦惊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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