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春,高考首次恢复,徐闻博成为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第二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在各县、各村、各生产队传播,并逐渐开始落实。
也是在第二年,柳修远和刘瑾然在那醇厚的田地中相遇。
村里最初测量土地时用了一个不靠谱的人,测量出来的数据大多都有问题,更严重的是,因为测量问题,村里占了邻村几十亩的土地。
县里派来的专业测量员迟迟没有下乡,邻村的人团结一致,隔三差五就到有纠纷的土地上闹事,每次都能引来一大堆人围观。
还是29岁的刘瑾然裹着一层头巾,把袖子撸到胳膊,一只脚踩在锄头柄上,另一只脚立在田地里,一只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开骂:
“凭什么啊!你们算什么东西呀!这是我们的地!”
“强占我们的地还敢骂我们,你们真当自己是地主啊!”
“我看你们就是盐吃多了,脑子都被咸住了!”
“你们脸和屁股长反了吧!厚脸皮的玩意!”
她没上过几年学,话糙理不糙,并且气势十足。
柳修远虽然是本村的人,但自知理亏,就没参与争吵,在一边看热闹。
直到双方都骂急眼,准备动手了,他才插手干预。
他是村里最为强壮的年轻人,行事作风公平公正、雷厉风行,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个大学生弟弟,村里很多人都信服他的话。
他率先拦住已经将锄头举过头顶、准备向人打去的刘瑾然。其他看热闹的人纷纷拦住马上快要打起来的一群人。
“放开我!柳修远!甭拦我!今天就算县长来了,我也要和他们干一架!”
刘瑾然很早就听说邻村出了个大学生,以及这个大学生的哥哥柳修远。
柳修远也从刚才的争论中,从自家村里人的骂语中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柳瑾然
“柳瑾然!你要冷静啊!要是出了事,人家把你给抓进去,你家人怎么办?”
柳修远挡住柳瑾然的锄头,试图困住刘瑾然的手腕,但刘瑾然比他灵活太多了,一个侧身就躲开了柳修远。
她其实早已冷静下来,只是放不下面子,脸色依旧紧绷,情绪却不再暴跳如雷。
“我早就没有爸妈了!村里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人,谁要欺负我的家人,我就跟他没完!我们走!”
最后的结果不了了之,刘瑾然带着自己村里的人愤愤离去,柳修远也领着自己村里的人回去了。
刘瑾然没有说谎,她的父母确实在那场饥荒里早就饿死了。她吃百家饭长大,也注定会将整个村子里的人当作亲人。
…………………………………
过了几日,县里派下来的专业测量员才终于来到村里。经过一番测量,终于将田地分配确定下来,解决了两村之间的矛盾。
然后……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两人都姓柳,明明不同村,却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分到了相互接壤的田地。
有了之前那次冲突,两人在田地里看见对方时,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一整天。
分完田地的第二天,可能是想感谢柳修远上次帮自己冷静下来,刘瑾然从家里带来了自己做的土豆饼,递给柳修远吃。
第三天,柳修远为了回礼,也从家里带了自己赶集买的糖果。
第四天……
第五天……
一来一回之间,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紧密。
………………………………
那年冬天,徐闻博从外地赶回来过年。
刚一到家,徐闻博就看见了他哥哥身边的女人。
徐闻博把他哥拉到一边,低声询问她的来历。
徐闻博的谨慎与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他哥这么多年就是一个钢铁直男,除了牵过妈妈的手外,恐怕还没有牵过任何一位女生的手。
再加上他现在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村里又都在传,说他们家要飞黄腾达,将来不知道会在哪个城市定居呢。他也不敢肯定那女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哥有点脸红,告诉他:
“那是你未来的嫂子!”
徐闻博脸上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内心却如海啸般波涛汹涌。他心中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碎裂了。
那年的团年饭,家里由四口人变成了五口人。
其乐融融的气氛,好不快活
但他的心里却不得劲,如同闷着山火,但表面上还是赔笑着。
柳父柳母很喜欢刘瑾然,她身强力壮,做起事来身体又轻盈利落,在村里也享有很好的声誉。
这种品质在现代看起来或许平常,但对于当时的女性而言,简直就是择偶时莫大的优势。
两人还没有正式结婚,但心中互有的情意,他们自己、父母、乃至两个村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现在就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正式订婚的机会。
…………………………………
徐闻博受过高等教育,接受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思想,也认识了各种各样、来自于世界各国的朋友。
他明白,他和他哥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他和他哥在一起,他们之间也绝不算任何□□。
当天晚上,刘瑾然已经离开,柳父柳母也早已睡熟。他蹑手蹑脚地把他哥哥叫醒,把他带到了后院。
柳父柳母很迷信,在后院里种满了竹子,认为可以避邪,他们就呆在这片竹林中。
微风袭过,竹子顶端柔软的部分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柳修远突然被叫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脚底还穿着一只拖鞋。
徐闻博的心跳得飞快,要是没有皮肤的限制,它几乎能够直接跳出来。
彷徨了一会儿,他终于在这迎面吹来的夜风中,将自己压抑多年的、错位的情感释放了出来。
“哥!我喜欢你!”
柳修远还以为是兄弟间亲情的喜欢,不以为意地回答。
“啊,我也喜欢你呀……”
徐闻博以为是对方接受了爱意的喜欢,顿时兴高采烈。
“你是我弟弟,我能不喜欢吗?”柳修远补充道。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徐闻博所有的热情。
他仿佛觉得所有事物都如黑夜般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他空洞地站在原地。
他必须让柳修远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没有再使用语言,而是用了最能让人立刻理解的动作。
柳修远还站在原地,没有想走的打算。
这也给了徐闻博莫大的“机会”。
这次没有犹豫,一丝迟疑也没有,他吻上了他哥的唇。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柳修远下意识地往后退。
仅仅只是短短一瞬,却也是永恒的一瞬。
时间在那一刻近乎停止,月光从散开的云层中漫洒出来,将林中的景物照得一清二楚。
包括意犹未尽的徐闻博,以及错愕大惊的柳修远。
那是柳修远的初吻,也是本准备留给刘瑾然的吻,此刻却被他弟弟夺走了。
那一晚,谁都没有睡觉。徐闻博在自己的床上清醒地躺着。
在黑夜里,他无法看清天花板,脑中还在重复播放着刚才他哥转身跑开、自己怎么也追不上的情况。
他不知道他哥怎么想,只知道自己那颗心,如同小鹿乱撞,仍旧……
……如清晨的鸟鸣般跳动不止。
…………………………………
柳修远其实也没跑远,只是村里变化大,徐闻博已经半年没回来过,不熟悉路,跟丢了而已。
他独自坐在一处小坡上,眺望着远方。
光秃秃的田野倾倒在他的眼前,银河中的繁星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坐下来,一只腿屈起,双手抱住膝盖,仍旧沉溺在刚才那令人震惊的亲吻中。
在星星的照耀下,他才慢慢理清思绪。
他的弟弟喜欢他,是想和他□□人,而不仅仅限于亲人。
他回忆了这么多年,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在同一所村子里学习。
后来,弟弟考上了初中、高中,而自己则跟着爸妈一起种田。
弟弟是大家口中的“高材生”,自己也成了村里的“帅小伙”。
很多人都对他们俩兄弟赞不绝口,也时常感叹他们的父母能同时养育出两颗天之骄子。
从前,弟弟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没事的时候会从家里拿些柳母做的食物,走上很远的路去给弟弟吃。
弟弟那时待在校门口,学校不允许外出,他就只能在哥哥的注视下,狼吞虎咽地吃下食物。
他也挺喜欢他弟弟的,但是完全没有达到能够成为爱人的程度。
他喜欢徐闻博,但仅限于亲情。
……………………………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徐闻博回大学,他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和哥哥之间的隔阂。
他还是可以靠近柳修远,但每当他靠近时,柳修远总会下意识地躲一下。
动作并不明显,但却犹如用刀在徐闻博的心尖划了一道伤口,里面的淤血尽数流空,过往的一切爱恋似乎皆已尘埃落定。新鲜血液匆匆流过,带着凛冬中的寒意,流向身体每个微小的角落。
他知道,他已经输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总是这样,我们喜爱的、我们需要的、我们重视的、我们珍爱的总是会在某一刻失去,或者我们就从未拥有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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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亲人”(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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