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让我见那个人，你可以让我在祠堂等待。”黎戈手上的长生出鞘，凛冽的剑息对准酆天子，极为狠厉。
酆天子接住其中一道剑息，重重叹息。
你真的会在祠堂等待吗？
黎戈抬头:“我会。”
你不会的，酆天子道，天道容不下你。
“天道与我何干？祂是祂，我是我。”黎戈攥紧手上剑柄，冷声道。
真的吗？酆天子反问道。
……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赫连霄气得要命，拔出青鸟，剑尖直接抵住阎和的咽喉。
“你还会用剑?”阎和答非所问。
赫连霄更生气了，就差给阎和一拳，阎和却抬头认真注视他，道:“原来你是这样啊……”他似是感叹，随后提醒道，“反正我已经死了，你把我喉咙捅对穿都没有用。”
“修真界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谁？”赫连霄咬牙切齿，“我的时间很贵，还要留着去找我哥。你再浪费我时间试试?我管你死不死，先让我捅几剑泄愤再说!”
阎和嘴角抽搐，随后才压抑着什么开口道:“随便你叫我什么，天支一号也好，阎和也罢，反正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你飞升前没名字吗？”
“赫连二公子，我魂中不知道有多少飞升者残留的灵魂碎片，你想要问哪个?”阎和平静道。
赫连霄一噎。
“如果你想问哪个魂魄的执念最大，我可以告诉你。”阎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缓慢，道，“是魔族的焚天君，在我未成为阎和前，魂体大部分的记忆与情感都来自他。”
焚天君？
赫连霄眉头紧蹙，倒不是他不认识，相反，焚天君的名号三族皆有耳闻。此人是魔族中少数的叛逆者——此叛逆非彼叛逆，单指他离开死生池选择飞升。在魔族普遍视死生池为力量与归宿根本的古老传统中，他却被许多同族视为离经叛道。
而这其中，似乎与一个道号名叫“北行郎”的人族修士息息相关。传闻那人天性潇洒不羁，与焚天君于某次争端中不打不相识，竟成了莫逆。北行郎不认为魔族必须世代困守于死生池畔，他鼓励焚天君挣脱束缚，去寻求更广阔的天地，甚至……飞升。
提及这个名字，阎和的魂魄再度有了刻骨的疼痛，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浑浊，仿佛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在躯壳内撕扯。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声音带着混乱的回响：“飞升……仙界……不对，那里从一开始就不对……”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深刻的迷茫与痛苦，“林瓒……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你怎么了？”赫连霄被阎和这种混乱的反应一惊，道，“你要出事也给我等会出事!总不能什么有用的都不和我说，就管自己发疯吧？!”
“我没事。”阎和终于平静了，眼神黯淡下去，那抹倦怠之色愈发浓重，“如你所见，这就是飞升的代价。纵容我记忆十有**都不复存在，但有一点很明确，仙界从未存在，飞升即为死亡，甚至连死亡都不算。死在修真界，魂魄尚能得一息安宁，死在仙界……呵，连魂飞魄散都是祝福。大多数都是灵魂被糅杂，最后被**扭曲成怪物的存在。”
“是神君吗？”赫连霄心有所感，问道。
“可惜……”阎和的头又痛了起来，“我飞升太晚，并不清楚有没有这个存在……他只在临死前感知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还未目睹本尊他就被吞噬，就此消亡……至于我，从我有意识这个概念起，我就已经回到修真界。就此，我被灌输的唯一命令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地掠夺生机。很可笑不是吗？那些人……我们……千方百计地飞升，最后却只能回过头破坏这片养育我们的土地……”
“飞升者，不过是维系那个存在运转的……‘养料’与‘零件’。”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赫连霄的心上。
他看向赫连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说这些，并非为自己开脱……罪就是罪，无可辩驳。我只是想提醒你，赫连公子。”
“那你说你的，黎戈与你们何干，他只存在于修真界，怎么会和你们差不多。”面对一个行迹疯癫，说话前言后语打架的人……甚至算不算人都说不清的家伙，赫连霄缓和了语气，仍是厉声道。
……
你距离彻底失控不远了。
酆天子垂头，似是悲悯。
黎戈半跪在地上，手上仍旧攥紧剑柄，身侧围绕着一圈黑雾。仔细看去，黑雾并非外界存在，而是从黎戈本体涌出，而一把金色铭文的符箓像是枷锁，紧紧束缚着他:“我恨你。”
如果你足够恨我，那事情还没那么麻烦。真可惜。
黑雾在一瞬刺破酆天子的符纸，贯穿了祂的躯体。酆天子一动不动，甚至没什么情感波动，只是轻轻抬手，拧断了已然有了实体的黑雾，随后又是一张符箓，被拍在黎戈的脊骨处。
安静些。无论是天道，还是我，都不应该有多余的情绪。我们被创造出来，唯一的作用就是维系修真界的生死平衡。可你……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是天道?或只是祂决意要铲除的多余物?
黎戈抬头，眼神中透露出无边的恨意:“我不知道。”
……
“怎么，你不相信吗？”阎和看着面色灰白的赫连霄，问道。
赫连霄不说话。
阎和自言自语道:“在我还是魂团的时候，驱动我们日夜不休掠夺的动力来自我们被灌输的扭曲**，为了一口生机，我们甚至可以去死。而他这种存在，居然还能脱离天道独自行动……不过他伪装得很好，直到他那时一剑贯穿我的时候，我才嗅出他身上浓烈的**气息，你说，这怎么就和我们不一样呢？”
“你给我闭嘴!”
阎和以为赫连霄不接受这个事实:“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天道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铲除他，而是默许他一直存在。不过他也活不长……”
“天道不容许有**。”
天道不容许有**。
酆天子道。
作为有实体的酆天子，日夜同魂魄的七情六欲打交道，沾染**无法避免。所以每隔千年，我都要入一次轮回，清洗过往云烟。天道只是规则，规则是不会有**的。可是你太特殊了，上一任的天道太虚弱，虚弱到祂无法靠自己再去孕育一个新天道。祂将孕育的权柄交由了人族。
九耀仙灵丹，这就是你第一世诞生的理由。生死簿未有你的寿数，而命运也从未编织你的因果，你只是存在，然后有朝一日彻底脱离九耀仙灵丹这个最后的存在，变成新的天道。
一切都朝着最好的轨迹运行。
酆天子俯身，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抚孩子，但触及黎戈脑袋的手却冰冷无比。
可是为什么会有你呢？一颗珠子，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和**，纵使你已成为天道，还是无法割舍。还需要你自己千方百计地消灭自己……
“天道不会放过他，上一世祂已经铲除了他的所有因果和存在过的痕迹，不然我们也不会借此钻空子，偷偷代替他的存在，造出我这个本就没有的阎和出来。”阎和苦笑道。
赫连霄的手颤抖着，只是竭力促使自己保持平静，但一种冰冷粘稠的感觉正顺着掌心向上蔓延，试图冻结他的血液，麻痹他的神经。胃部沉甸甸地抽搐着，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那不存在却又无比真实的恐慌:“所以呢……你们上一世到底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更想问我天道怎么办？”阎和道。
赫连霄一把揪住阎和的衣领，趁着自己还未被愤怒冲淡理智，厉声道:“你闭嘴!你闭嘴，我……我先把你们的事情处理了!”
“我们……你可以处理，可是天道呢？”阎和反问道，“祂那扭曲的情感，都可以反过来污染我们了，凡是进过死生池的，无论是我……还是我的父亲，都忘记自己是谁，甚至对自己曾经定下的计划感到愤怒与绝望……这可不是焚天君亦或者是其他魂魄改过自新。”
“我说了，你闭嘴!”赫连霄心乱如麻，“你现在最好把你们想干什么给我吐干净，然后滚到死界好好享受你的地狱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曾几何时，面前这个二少爷面似厉鬼，红着眼，突然抽了他一耳光，攥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焚天，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真把自己代入这个可笑的身份了是吗？”
阎和耳侧嗡嗡作响，他呆愣地凝视着对方的眼，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些自己极为熟悉的情感，然，这一切在他瞥见倒在地上，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的严问心和厉守言时，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崩塌。
他呕出了血，近乎要呕出自己的五腹六脏。他的身体和声带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唯有耳朵还能听见自己嘶哑的嗓子发出阵阵哀鸣:“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天黑了下来。
“赫连霄”对着阎和又是一耳光。
“焚天，你就是个混账!我真是操了，真是我欠你这个狗杂种的。”
天雷劈下，再醒来时，头昏昏涨涨，只知道自己出现在时空罅隙中。
“你哑巴了？”
阎和思绪回归，才想起面前的是真正赫连霄，早非上一世的天支七号，他按住赫连霄的手，又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天道一但有了**会如何？”
“问问问!你问你大爷啊！”赫连霄气得面色涨红，管他涵养不涵养，难听话一股脑儿全冒出来了，把阎和骂了个狗血淋头。
阎和油盐不进，平静道:“天道有了**，就会失控，亦或者反过来被控制。天道本应该彻底清除他的，可是他似乎做不到，我们发现了这一点。顺着他清除的残痕，我们得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第一世天道的成因是你。”
赫连霄怔住，松开手，面色迷茫。
“凡事都有因果，因一但出事，果将不复存在。天道第一次回溯时光的时候，击杀了几万个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你知道祂是怎么杀的吗，他回溯前记下了所有在修真界暴露过存在的魂体，回到过去，从时间的始段用天雷屠杀到末端。杀得真狠，只是同我们搅合在一起的修真界生灵他也杀，心情好，或许赏他一个躯壳，心情不好，那人的存在都灰飞烟灭。”阎和回忆时，想起那个画面，还是感到不毛而栗。
天雷日日嚎叫不休，每一声，都代表一个魂体的灭亡。求饶无用，恐惧无用，忏悔无用，祂仅仅就是要消灭你，你如何，与祂无关。
“祂杀了一世，还是没杀够。”阎和道，“于是他又回溯了第二世。我们剩余一些躲在时间罅隙中的魂体不肯坐以待毙，当我们得知祂因你成为天道时，反抗亦或者是报复的计划就诞生了。”
“祂如果不让我们存在，我们……他们自然也不许祂的存在。既然你是祂的因，那我们就让“他”在成为天道前杀了你便是。”
还有四千字，我赶个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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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所谓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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