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阳城总算没那么燥热，路过水沟时蛙声阵阵，小电动避开水坑，载着江澜驶向最近的购物中心。
“镇山兄怎么说？”
江澜坐在后座，环抱沐知节的腰，心想知节太瘦了，还是得多吃。
“嗯？王镇山啊，他说不用管了，他回去上报。”
沐知节注意着路况，想起王镇山一本正经让他们不要再涉险的模样，撇了撇嘴。
“他这把你当小辈看。”江澜想了想，道，“话说这么久了还没找着吴魁吗？”
购物中心门口的小广场在办活动，挤了一群家长和小孩，乐声震天，沐知节牵着江澜穿过人群，听不清他在问什么，干脆将他抱起，在他耳边道：“你说什么？”
江澜也凑到他耳边，喊道：“我说，还没找着吴魁吗？”
沐知节听清楚了，说：“让个戴面具的邪修给带走了，没想到三个驱鬼师都拦不住。”
服务员小姐见沐知节抱着个半大小子，好心给他拿了辆小推车，沐知节谢过，将江澜安置在车上，见江澜朝服务员小姐笑，一时玩心起，轻弹江澜额头，道：“该朝姐姐说什么？”
“谢谢。”江澜大大方方道谢。
“不客气，弟弟真可爱！”服务员小姐乐呵呵道，伸手想摸江澜的头，被江澜躲开了。
“不能摸哦，哥哥说会长不高的。”江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服务员小姐只得作罢。
沐知节：“真的不能摸吗？”
“那得看谁想摸。”江澜坐在推车里，荡着腿，“你就可以。”
沐知节很是受用，伸手摸了一把江澜柔软的头发，跟着商场里的歌瞎哼哼。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沐知节买了一堆童装，还有个小女孩隔大老远来给江澜送糖吃，江澜接过糖跟她握了握手。
自知道江澜可能喜欢自己后，沐知节便不住观察他。
“上学时追你的女孩不少吧。”沐知节装作不经意地问。
江澜不知道想起什么，挑眉答道：“男生也不少。”
“出门会不会碰上你前任？”沐知节酸溜溜地说。
江澜摇头晃脑，忽而拿起货架上的薯片挡住自己的脸。
沐知节心想不是吧你还真有前任，我只是说笑而已。
“快走快走。”江澜小声催促。
沐知节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一脸病态的青年，不用江澜再多说什么，推着他往反方向离开。
“你弟怎么在这？”沐知节之前发动符群消耗太大，气力尚未恢复，身上出了层薄汗，半是累的，半是惊的。
江澜小脸上眉头紧锁，同样想不明白。
江家在城北，再怎么逛也不会逛到城东来，购物中心又在步行街附近，江宁坐着轮椅，况且现在入夜，怎么说都不该出现在这里才是。
沐知节和江澜都沉默着，付了钱提着大包小包离开购物中心。
江宁坐在轮椅上，一眼在人群中瞥见皮肤瓷白的冷峻青年，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见他推车上还坐了个五六岁的孩童，又摇摇头。
“江宁，帮我看看这个。”朋友喊他挑香薰，江宁不再注意那边，一秒后又猛回头，看向沐知节离开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锤了下自己毫无知觉的腿。
沐知节抱着江澜上了车，和江澜的视线一触便笑了起来。
“你躲他干什么？”沐知节问。
“我怕给自己当儿子。”江澜稚嫩的声音和老练的讲话方式总带着反差式的喜感，沐知节又笑开，觉得这几天笑的次数比前二十二年加起来还多。
江澜伸手帮沐知节抹去额上的薄汗，“你又为什么躲他？”
沐知节：“系统说他是主角，我们当炮灰的运气本来就不怎么好，我怕又生事端，你还没恢复，我应付不来。”
沐知节算是明白了，百科全书给他配置江澜，就是来弥补他武力值不足和法动符咒前摇长的，没了江澜，他自己应对那些鬼会十分吃力。
小电动过十字路口右拐，现下堪堪酒店，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家。
“你现在还信那个什么系统的说辞？”江澜不知道憋了多久，终于忍不住问。
沐知节加速超了慢悠悠开车的老头，热风迎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潮湿气息。
“我不得不信。”沐知节过了很久才开口。
“那只是一册书稿，沐知节不是张知节。”江澜脸贴在沐知节背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树影，缓缓道。
“你知道命若琴弦吗？我的内心并不强大。”沐知节低声道，他极少在人前承认内心的自己的顾虑和脆弱，但如果是江澜，好像也能接受。
沐知节不是张知节，可张知节却是曾经的沐知节，不管再怎么说，他无法否认曾经的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还有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江澜张开嘴又闭上，内心百感交集，有许多话想对沐知节说，可眼下又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沐知节打转向灯，左拐，路边开始有摆摊的商贩，越靠近步行街，夹道的小摊越多。
10块12个的烤生蚝，馋哭小孩的炸鸡锁骨，卖相不错的网红小蛋糕，现场手打柠檬茶……吃的喝的挤成一堆，垃圾食品香气勾人，工人坐在红色塑料凳上和工友边吃边插科打诨，是那个世界不曾有过的灵动景象，用这个世界的词来形容，应当是烟火气。
“江澜，我不敢赌，这个世界就算是泡影，我也认了，让我去画符驱鬼都可以，我不想失去拥有的一切。”沐知节道，“何况夺运一事真的存在，江宁身负气运，我们都还没恢复，现在也不是接近他的好时机，万一你成了自己的私生子，我还得把你送回江家不成？”
“那不行，哥哥，我还想跟着你。”江澜声音清亮，沐知节却猛地刹车。
“你别乱喊！”沐知节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下嘴角弯起的弧度。
听江澜喊他哥哥，好像、大概、可能有点点过瘾，沐知节觉得自己被逐青带得变态了。
“有什么不对吗？哥哥。”江澜没想到沐知节反应这么大，故意逗他。
“行了，再喊自己走回去。”沐知节脸颊发烫，觉得江澜醒来后和之前不一样了，不再避开他，甚至有些粘人，是变成小孩的缘故吗？
沐知节将车停在街尾，江澜张开双手，沐知节也不嫌麻烦，将他抱下车。
扎着双马尾的店员低头给奶茶贴单，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欢迎光临，扫码下单可领券。”
“一杯杨枝甘露。”
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桑抬起头，见是熟人，惊呼一声，扔下手头的工作，一拳挥在沐知节肩头。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看。”小桑见到沐知节显然很高兴。
沐知节举起双手，作讨饶状，“这几个月挺忙的，正打算请你和刘姐到家里坐坐。”
“这小孩——”小桑声音拉长，眼神示意沐知节介绍下。
沐知节还没想好怎么介绍，江澜先开了口，“小桑姐姐好，我叫沐江澜，欢迎姐姐到家里做客。”
小桑脸上本就肉嘟嘟的，见到沐知节本就开心，现下眼睛笑得眯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哪里来的小宝贝？你弟弟啊？要喝什么，姐姐请你呀。”小桑一副朕的江山容你指点的豪气模样。
“我要生椰拿铁，十成冰。”江澜朗声道。
江澜虽然有了实体，却不能吃温度高的食物，中午尝了一口牛肉，脸皱了一下午。
沐知节扶额，扫码点单。
“快别。”小桑阻止不及，沐知节已经下单了，只得招呼店员去做。
“澜澜，小孩不能喝咖啡，姐姐给你换成果茶好不好？”小桑看了眼订单，柔声道。
“没关系，就按他点的来，冰块加多一点。”沐知节看了眼江澜，朝小桑小声道：“他体制特殊，咖啡不要紧，他吃不了热的。”
小桑了然点点头，看向江澜的眼神更慈爱了。
冷饮上桌，这个时间段客人不多，平台上的订单其他店员能忙得过来，小桑和沐知节在店里闲聊。
“刘姐呢？”沐知节问。
“家里老人过身，回去奔丧了。”小桑舒展了肩膀，答道，冲着沐知节直笑。
“你笑什么？”沐知节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知节，你跟之前不一样了。”小桑说。
沐知节好奇道：“是吗？”
“诶，刚见你那会，我还以为，害，你是谁家落魄公子哥，感觉你快碎了，万念俱灰……不过，现在看起来开心多了。”小桑边回忆边说。
沐知节一愣，道：“是吗?我现在……”
“嗯！你还是太瘦了点，我侄子比你矮点，上称一百七，吓死个人。”小桑大大咧咧道。
“就是。”江澜在一旁优雅地喝着咖啡，适时应和。
沐知节一挑眉，道：“我是大人不要紧，小孩才长身体，澜澜听到没有，要多吃点。”
“哟，还脸红，别听你哥哥的，你这体重看着就达标，比他懂事。”小桑打趣道。
“那是，我爸爸腿脚不好，得让人推着走，叔叔伯伯夸我懂事不惹麻烦。”江澜仰起脸，自豪地道。
沐知节嘴角一抽，心说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明明是江宁坐着啊。
“啊，姐姐请你吃甜点吧。”小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澜，只得转移注意力。
“都习惯了，坐轮椅是不太方便。”沐知节故作轻松道。
小桑只想转移话题，想了想，道：“话说，今天也来了个坐轮椅上的小哥，你知道三月初半夜那场车祸吧？”
沐知节点点头，小桑继续道：“哎，也是惨，你也知道出事的是一对兄弟，哥哥护着弟弟，当场就没了，弟弟就刚才说的那小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
“他来店里做什么？”沐知节问。
“还能干什么，他听说哥哥白天在我们这点过单，非要过来也喝一杯，哎，也是可怜人。”小桑叹道。
……
重新坐到电车后座，江澜还一脸若有所思，沐知节捏了捏他的脸，学者小桑的语气，“哎呀，澜澜，不开心吗？哥哥也带你去吃甜品好了。”
江澜回过神，反抓住沐知节的手，“你觉得他们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这个他们，大概更多指的是江宁。
“也许吧。”沐知节跨上电动车，“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这点良心，也不管今晚是不是巧合，在你恢复前，我们还是少来步行街为妙。”
沐知节不想江澜再受到半点伤害。
“嗯。”江澜人来疯似的，把脑袋砸沐知节背上。
沐知节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手一紧，电动陡然加速飞出去。
“再闹你自己走回去啊！”沐知节抓狂道。
江澜哈哈大笑，沐知节却刹了车停靠在路边，一动不动
“知节……”江澜以为自己把人给惹毛了，正想哄哄，探头却被捂住了嘴。
“嘘。”沐知节示意他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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