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摸了摸鼻梁骨上扭曲的疤痕，自嘲一笑。职业病也是改不了了。
季霖微微偏头，林轩立刻上前，拿出了那块B级原石。
原石在灯光下折射出醒目的冷光，男人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死死的盯着那块原石。身体的反应更为强烈，晃动的机械腿牵扯出不小的声响。
林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肌肉用力，像一张紧绷的弓。
季霖寻声望去，淡定开口：“赫斯先生，虽不知您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不过从这简陋的机械腿能看出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
季霖眼尾上扬，双腿随性搭上，不见丝毫紧张。他目光重新落在泛光的原石上：“以这颗原石B 的等级，加上可靠的技术，赫斯先生也不必日日受疼痛的折磨了。”
赫斯一把按住剧烈反应扔在发抖的腿，心中大惊。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观察得如此仔细，仅仅是一天里随便挑个时间坐下，喝点小酒，就把自己刻意隐藏的习惯轻松掌握。
年轻人身形瘦削，但赫斯知道那究竟隐藏着多大的力量。脸上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他就那样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苍白的指尖敲击在原石像是在弹奏高级乐章。
年轻人的眼眸是深黑色的，平静无波，像深渊一般牢牢吸附，意志不坚定甚至只能缴械投降。
他看起来对此毫不在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赫斯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他在这个垃圾星遇到了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存在。他打算给予他支持，期望他飞向更远的地界，本不求回报。
可现在，季霖带着他的筹码而来，一边直戳他的痛处，却又一边展示合作的诚意。
赫斯微笑，“季霖，很高兴我能遇见你。”
赫斯一个月里最常说的就是交朋友，没有任务时他一整天坐在大厅里也不嫌无聊，锐利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往来的人群，嘴边噙着莫名的笑，浑浊的眼威慑力十足。
季霖相信他的那一套说辞，大概是人生起落不定的联邦士兵有奇怪的癖好。他敏锐感知到赫斯看他的眼神不同。
或许自己是那个朋友？季霖在赌，明显他赌对了。不然，他和林轩早就因为威胁酒肆的主人，被身后的侍者们拷上了。
季霖碰杯的手举得更低，心里悬着的、忽上忽下的石头可算落地。
身为偏远的垃圾星，这里落后、贫穷、物资匮乏。人性良心被人抛下、人们忠爱利益，不择手段，以此获取生存的机会。
但似乎M77仅存的人性都住在季霖附近，否则他以一个孤儿的身份无法在这里健全平安地长大。
季霖是来合作的，他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
从季霖入门，赫斯就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看戏的人因为季霖接连赢下游戏紧张，被浑浊的眼震慑，怕男人翻脸。
但身处中心的季霖，却知道那里掩藏的兴奋。一个月里士兵沉寂的心像是重新跳动起来，泵出狂热的血。
“季霖，我懂你的顾虑。既然我来这了，还成为了这的话事人，M77自然和以往不一样了！安全这一块，我还是有很大保障的！”赫斯非常高兴，一把撩起裤脚，破损的机械腿暴露在眼中。
精神高度集中的季霖注意到林轩的波动，吐出的语气少了几分谈判时的疏离：“林轩，为我们的赫斯先生仔细检查。”
闻言的林轩立马回过神，半蹲下来仔细观察。不一会儿，他拿起原石一边对照，脸色变得凝重。
沉思后，林轩有点沮丧，“机械腿看起来是紧急安装上的，用料十分不行，就像是在回收厂随便捡的。连接也不行，影响到了腿部神经。有很大的问题，哪怕有B级原石，也得花上几个月时间。”
另外两个人听到这不容乐观的情况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在季霖的预料之中，肯定难以解决，看起来这男人来到M77也挺狼狈。
赫斯一把抓住在机械腿上动作的手，“你这个小子，这些都是自己学的？”
林轩谨慎地点点头。
赫斯再次看向面前这位肆意随性又掌控全局的年轻人，再一次肯定了自己识人水准。季霖带来了太多惊喜，这个叫林轩的年轻人精神力肯定也不低。
蜗居在这小地方，年轻人还喜欢搞些“扮猪吃老虎”的手段。但这个年纪来说，也正常。
赫斯大手一挥，语气毫不在意，“时间算什么，林轩你跟着我，慢慢来就行。”
被扑面而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林轩嗯嗯几下不知道说什么，疯狂给自家老大使眼色，结果只见老大优雅地喝酒，好半晌才微不可察地点头。
林轩立马来了精气神，“赫斯先生您放心，我保证给您修得妥妥帖帖的！”
拍了怕愣头青小子的肩膀，赫斯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季霖身上，“季霖，我很期待你今后的成就。”语气意味深长，赫斯又是猛灌一口烈酒，“你的名字，定会响彻整个联邦！”
季霖摩挲杯壁的手停了一瞬，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端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印象里可靠稳重的老兵，红着脸、瞪着浑浊的眼，对自己说这么热血的话，饶是季霖都有点不好意思。
再说他现在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活命而已，谈什么响彻联邦也太扯了。
微凉的酒液入喉，压下了耳根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他抬眸，恢复了一贯懒散的语气：“赫斯先生，冒昧问一下，您为何刻意关注我呢？”
赫斯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狰狞的疤痕彰显出肃杀之意。不过几秒，赫斯整个人又放松下来，轻叹一声，“就当我这个残疾人不乐意见到金子被埋没吧。”他举杯示意，随后一饮而尽，“何况，你带来了很多惊喜。”
季霖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回以同样的敬意。两人举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相视一笑。
季霖拿出自己的光脑，一旁的赫斯眉毛皱的死紧。季霖跟着看过去，不就是丑了点、破了点，至于么？
赫斯一脸不赞同，语气不容置喙，“这光脑根本配不上你的身份，记得去买个新的。”
一看收款信息，得，多转了一万星币。
自己到底在赫斯心里是个什么形象。季霖不由得想。
原本这破败光脑在任务设想里应该是：学院里，他一群天龙人面前掏出这个不知道几手的光脑，主角攻被狠狠吸引，邪魅地吐出台词：“平民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年轻人嘴角突然溢出一声轻笑，俊美无铸的脸上褪去几分掌控者的压迫感，带上少年人的朝气灵动。
“赫斯先生，合作愉快。”被自己逗乐的季霖语气轻松，露出真实的样子。
“一路顺风，季霖。”赫斯笑着回应。
酒肆外的天澄净透明，持续了几天的好天气扫除阴霾，吹来的风也舒适。
虽然季霖一心只想走剧情，但碍于前几天登录网站都费劲，季霖打算去买一个新的光脑，就用赫斯给的星币。
身后跟着的林轩心不在焉，好几次偷瞄老大的背影，张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季霖余光扫过林轩耷拉的模样，放慢了脚步。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投向远处，眼尾狭长，光落在他的身上，震人心魂。
接受到暗示林轩快步上前，他嗫嚅着，满腔话语推在心口，最终凝成一句，“谢谢你，老大。”
林轩知道老大要前往首都星，像老大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待在这里。老大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实力强横、智商超群……他就是应该前往更广阔的天地！
他只是没想到，老大考虑了这么多。林轩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哽咽地、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决心，“老大，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不论是技术精进，亦或是邻里照顾，他绝对不会让老大失望！
平常亮晶晶的狗狗眼此刻泛红，面色紧绷，满心志气都快溢出来了。
季霖低低笑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林轩的肩膀，“行，我很期待。像我们说的‘永不低头，永远前进’。走吧，林狗蛋。”
还沉浸在悲伤里红着眼的林轩，听到昵称脸也跟着红了。他连忙拭去眼泪，跟了上去。
最终季霖拿着赫斯给的预算，买了一个远超M77技术的、市面上的普通光脑。他根据招生网的地址把自己信息填好，成功报名。
林轩送他到了港口，舍去了告别话，季霖在登舰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八这才找到机会出现，叽叽喳喳地调节气氛。
小八：【宿主，你在酒肆简直帅爆了，那眼神，那姿态，简直让我佩服。】
震惊于宿主不动声色间完成了一切的小八，无比庆幸当初干脆滑跪抱紧了大腿。
【设备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一切，宿主冷冷的眼神、不羁的姿态、修长的手指、完美的脸庞通通记录成册！宿主要欣赏一下吗？】
小八亮着星星眼默默等着，就在它以为等不到回应时，他的宿主才悠悠回答。
【发给我的新光脑吧。】
是少年人的肆意潇洒，一扫病痛带来的沉郁，展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锋芒与自信。
——
首都星，天启学院，招生办。
自发布特招生的通知后，光脑的响声就没停过。助理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担忧地开口：“主任，这样大海捞针，真的行吗？”
一旁看文件的主任头也没抬，“首都星的天才我们都测试完了。但联邦这么大，总有些遗珠散落在外。精神力天赋说不定就藏在犄角旮旯里，只要有一个我们就赚了。”
助理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见主任停了动作。
“怎么了，主任？”
助理一扫屏幕，恰恰对上表里那双冷酷狠厉的眼，不屑一顾，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关注。张扬的银灰色短发下是刀削般分明的轮廓，薄唇天然带着一丝冷冽的弧度。
江烬。首都星年轻一辈公认的第一，无人能及的精神力天赋，天启学院最引以为傲也最头疼的学生。那高傲到不近人情的性格和阴晴不定的脾气，绝对是个顶级刺头。
主任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江家的这位精神域治好了是吧？开学典礼不用通知他了。”虽然通知了也不一定会来。
希望这届特招生里，能有几个省心一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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