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瞪大眼睛,人傻了:“……啊?”
眼泪都惊得忘了流,眼前人比起五年前,眉目已然长开,但仍旧遮不住二十一岁正正年轻美好的脸。
即便他如今已经有了封地,被盛京忌惮他的皇帝赐名号恭亲王,是这边境几十座城池实至名归的掌权者,众人敬他爱她,但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心疼他,打从心里认为他仍是那个少年将军。
这样年轻,来做他的父亲?
宋阮、又或者说已经开始走剧情的魏钰,一时叫不出来。
“可你好年轻,不像父亲,像……”魏钰声音越来越小,叫人听不清。
魏迟亭:“像什么?”
魏钰闭眼一口气大声说出来:“像哥哥!”
魏迟亭愣了愣,失笑:“我怎么也该是当叔叔的年纪了吧。”
随后轻点魏钰脑袋,同他商量:“这样,我们各退一步?”
“叔叔……”魏钰怯生生地试探开口。
魏迟亭嗯了一声,将瘦骨伶仃的小孩从台阶上抱起来,魏钰身上没什么肉,突出的骨头硌到他的手。
得把小孩养胖点,魏迟亭暗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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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迟亭的看顾下,魏钰又在边境住了十年,顺风顺水长大到十五岁。
和小时候又黑又瘦不一样,魏钰这些年得到的精细养护,将他养的骨肉匀亭,皮肉细嫩,像名贵玉石精雕细琢出的玉人儿。
邻城盛城主家的小公子盛子铭不知从哪听来了皇帝忽然下诏令魏迟亭回京城的消息,信儿还没捂热,就匆匆跑来了魏钰住的院子。
远远地看见茂盛古树下坐着逗雀鸟的人,一袭浓绿外袍,许是嫌天气太热,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比牛奶还白的手臂。
他眯着眼,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拨弄雀鸟的羽毛,只露出半张脸,那张脸上的姝色已经叫盛子铭定住脚步。
还是魏钰线发现了他。
魏钰朝盛子铭招招手:“你怎么来了?站太阳里不热吗,傻了?”
盛子铭才终于搞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急匆匆地过来,一开口就是:“魏大人被皇帝召回京城的事你知道吗?”
魏钰托着腮,继续和桌上蹦蹦哒哒的雀鸟玩,随口应声:“知道啊,圣旨昨天就送到了。”
“……那你会一起去吗?”盛子铭终于问出他的目的。
“去,叔叔去哪,我也去哪。”
盛子铭见他这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彻底着了急:“你不要去!魏大人此次去京城很危险。魏大人手握兵权,早就被皇帝忌惮,这些年驻扎边境,不曾踏入京城一步,才让皇帝稍微放心。”
“可这次皇帝居然主动令魏大人去京城,摆明了鸿门宴,此行惊险,魏大人有护身的能力,你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一点武术没学……”
就差说魏钰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了,瞥见魏钰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盛子铭连忙噤声:“咳,总之,你不如好好留在边境,等魏大人平安归来,这样大家也都能放心。”
魏钰却不以为意,只说:“我不留在这,叔叔会保护我的。”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盛子铭更担心了,从小到大,魏钰说好听了是金玉人物、天生享受的命,说难听了是骄纵懒散,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半点累,学什么都学不成的废物小点心。
这样的小少爷,跟着魏大人去京城那龙潭虎穴,还能须头须尾地回来吗?
盛子铭一劝再劝,奈何魏钰一句不听。
盛子铭只好将魏迟亭搬出来:“魏大人也不会同意你去京城那危险之地的。”
说实话,魏钰真没觉得京城有多危险,他脑袋空空,不懂政治权谋,只一味地相信无所不能的魏迟亭能解决所有,仗着魏迟亭对他的纵容,他说:“我想去,叔叔会同意的。”
漂亮的异瞳终于舍得从雀鸟身上分来一点目光,直视着盛子铭,眼里全是稳操胜券的笃定。
盛子铭被一黑一蓝的眼眸注视,只觉得这双眼睛好看的惊人,口干舌燥,再劝不得,只好将希望寄托于魏迟亭身上。
却也只是希望渺茫,整个边境,谁都知道魏迟亭对魏钰有多宠爱纵容。
-
魏迟亭出发去京城的那天,魏钰如愿坐在了仪队的马车上。
他与魏迟亭同乘,天气热,而他又耐不住热,魏迟亭便命人备了冰放在马车里。
盛子铭也来送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再劝他留下,他摆摆手放下车帘,懒得再理。
他把小金也带来了,就是那只雀鸟,金色的翅膀在太阳下流光溢彩,小小一只可爱又漂亮。
魏钰很喜欢这只金翅雀,不仅因为它可爱亲人,还因为它是魏迟亭送的。
魏钰打小就懒散,在别的同龄小孩都去上学堂、练武术的时候,魏钰天天躲懒,学不去上,武不去练,魏迟亭却从来没有责备过他。
“为什么不像其他大人那样逼我读书、练武?”
魏钰还曾将这问题亲自问到魏迟亭面前,十来岁的孩子眼里满是不解好奇。
魏迟亭是怎么说的呢?
他的目光落到在窗外蹦蹦跳跳找散落地上的种子吃的小金身上。
边境的鸟爱惯自由,就算他将小金送给魏钰,魏钰也没有给小金打造笼子。
他用了一样的理由。
“为何非要逼你读书、练武?你不喜欢,不做就是了,诺大一个亲王府养的起你。”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自然能随心所欲。没人能束缚你,你会像鸟儿一样自由。”
而魏迟亭抚养魏钰这十年间,也真做到了他当日所说的话。
“叔叔,京城和边塞一样好玩吗?”
马车上,魏钰一路看着窗外风景从高山林木到草原黄沙再到绿林青水,好奇地看着魏迟亭。
小金站在他肩上,学着小主人一起看着魏迟亭。
“啾——”
简单的问题却让魏迟亭有些恍惚,想起他年少时在京城生活的年岁,那时他有母后有好友,打马长街疏狂意气,下意识回答:“好玩。”
却又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有十六年不曾回来了。
十五岁时第一次离开京城,没想到和这皇城中的至亲好友竟成永别,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早已物是人非。
“也许好玩。”他补充。
魏钰已然开始期待话本里盛京的有趣了,但没想到刚到京城的第一天,就碰了壁。
人在早上是兴冲冲地出门的,中午就哭着鼻子回来了。
头发乱糟糟的,衣摆也沾上泥泞,连一向被他养的油光水滑昂首挺胸的小金,此刻都无精打采地窝在他的衣领,羽毛掉了好些根。
魏迟亭刚从宫里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魏钰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在他养着魏钰的这些年,从未让魏钰有过这副模样,以至于看到时,他先是愣了下,直到刚及他肩膀高的小少年红着眼扑到他怀里,委曲地小声哭泣。
他才如梦初醒,心疼不受控制的滋生,脸色却冷了下来。
熟悉魏迟亭的人会知道,方才在宫中朝堂上面对皇帝的折辱,对皇帝伏低做小时他没生气,但在此时见了魏钰的眼泪,他才真动了气。
眼中闪过杀意,面对魏钰时的声音却依旧是带有安抚意味的,他轻轻抚过魏钰的头顶和后背,杂乱的发丝被抚平,魏钰颤抖的身体也在他怀中逐渐平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小钰乖,告诉叔叔好吗?”
魏钰从魏迟亭怀里抬头,红红的眼睛里还噙着没落下来的泪水,听到魏迟亭轻哄他的语气,鼻头一酸,更难过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砸在魏迟亭手背上。
“他们、那些京城大人们的孩子……约我出去玩,我去了,他们嘲笑我呜呜……”
魏钰声音哽咽,难过的快说不出话来:“他们说我丑,说我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说我是丑妖怪,要把我抓起来关笼子里供人观赏……”
“小金帮我啄欺负我的人,他们抓住小金,说要把小金杀掉,呜呜我抢过来护在衣服里才没让他们得逞。”
“叔叔,我讨厌这里,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魏钰举起摔倒在地上时弄脏的袖子擦眼泪。
魏迟亭也看到了那些脏污。
他拉过魏钰的手,避免那些泥土沾到魏钰的眼睛,又用指腹擦掉魏钰脸上的泪水。
轻声问道:“小钰有没有哪里受伤?”
魏钰摇摇头,那些人态度恶劣,但是却没有真的对他下手,摔倒也是他保护小金的时候自己没站好。
那些人很奇怪,一边骂他丑,骂他是妖怪,又一边紧紧盯着他,目光都不从他脸上移开一下。
魏钰对美丑真的很在意,他皱着眉,问魏迟亭:“叔叔,我真的……长得很丑吗?”
眼睛像是小溪流般,问这一句话的功夫,又重新蓄满了盈盈的水。
魏迟亭看着固执仰着头看他的小少年,轻叹一口气,拭去这眼角泪意将魏迟亭拉到一面镜子前。
他从后面轻轻拢着魏钰,要魏钰看向镜中。
“小钰,看着这里。”
他的语气严肃,魏钰下意识乖乖看过去。
铜镜里,是一张比雪还白的脸。
因为哭的喘不上气,又染上些淡淡的薄红。
镜子里有一双濡湿、漂亮的眼睛,天生的异瞳,一黑一蓝,小小年纪就已显出惊艳,等长大后又不知会怎样蛊惑人心。
魏钰的血统不纯,他的贪官爹喜好胡姬,这一只蓝眼睛就是其中某一名胡姬的馈赠。
也许因他母亲是胡姬的缘故,魏钰的鼻梁极高,眼窝深遂,下巴尖尖的,巴掌大的小脸唇红齿白。本该是有些锐利的长相,但他的骨骼小,脸上又生着些软软的肉,就又显出些钝感来,弱化了他相貌的攻击性。
只觉得漂亮的雪团子纯真可爱。
“异瞳是造物者对你的恩赐,一种颜色多单调,造物者愿意在你身上花双倍的心思。”
“那些嘲笑你的人,不用理会,是他们见识浅薄,只懂攻击取笑别人。”
“叔叔向你保证,再过一段时日,定会让他们亲自登门向你道歉。”
魏迟亭的神情无比认真,仿佛魏钰的事就是天大的事,魏钰对魏迟亭的话完全相信,并没有在这群人道不道歉上纠结。
他转头,看着魏迟亭,只纠结一件事:“叔叔,那我到底好不好看。”
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魏迟亭,依赖又信任,无论魏迟亭说什么都会相信。
魏迟亭无法在这样的眼神中说出一句谎言,他完全诚实地承认:“好看。”
“最好看的吗?”魏钰追问。
“最好看的。”
魏迟亭又重复一遍:“小钰是最好看的。”
哭了好久鼻子的人终于破涕为笑,双手圈住魏迟亭脖颈,额头抵在魏迟亭肩膀,彻底放松下来:“叔叔也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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