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蕴珠带着裴允熙刚及肃王府便被几个庶嫂围了起来，问沈桐与裴琰的事。
林蕴珠有口难言，幸好裴善过来将几人打发走。走到无人处时，裴允熙拉了拉她袖口，“娘，我不喜欢沈桐。”
她低眸下来，见儿子脸上满是委屈。
允熙又道：“她快将爹爹抢走了 !”
林蕴珠揉了揉他的发。
“爹爹永远是你爹爹，不会被旁人抢走的。”
他囔道：“可她若是要从你身边抢走爹爹呢?”
林蕴珠静默了几瞬，良久才启唇，“他从来不是我的……”
“我也不是他的，我们只是做了你和妹妹的爹娘。”
允熙不太明白，但也乖巧地未再追问。
未多时，林蕴珠带裴允熙到了肃王妃处。
身旁侍奉的嬷嬷过来，“今日王妃娘娘心情不大好，若是说了什么，少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嬷嬷长叹了一声。
林蕴珠颔首低眉，带裴允熙进去。儿子乖巧地喊道“祖母”。
肃王妃一眼也未看儿媳，只面露微笑，将孙儿抱在了膝上，问了几句话，又道：“你爹爹可说了几时过来?”
允熙道：“爹爹说下值了便过来。要我和娘亲先过来。”
肃王妃含笑，叫来几个嬷嬷，“这孩子乖巧伶俐，同子翊小的时候当真是一模一样，你们来看看。”
几个嬷嬷都连连夸赞，肃王妃笑着赏赐了些珍品宝物，柔声道：“熙儿出去跟几个哥哥玩，我和你娘说几句话。”
允熙看了林蕴珠一眼。
她笑说：“你先过去跟宝儿哥哥玩。娘随后过来寻你。”
允熙这才随嬷嬷下去。
待人走后，肃王妃敛容朝她看了一眼，“能傍上我儿，诞下如此乖孙，是你走了天大的运道。往日，六郎在旁护着你，我便不好多言。但是你可知，道宜当年执意远嫁，遇人不淑，皆是由你而起。”
“这些年，我不敢与我嫡亲妹妹说半句话。这桩事，是我欠着她，欠着道宜的 !可道宜何其乖巧，她竟还写信宽慰于我，又千里迢迢托人送话过来，说落子无悔，无关旁人之事，是她咎由自取 !”
“如今，她已与夫婿和离，因膝下无子，不日便要回朔州。她说孑然一身，此生无寄，不如长伴青灯古佛。可她还这样轻的年岁，我怎忍心令她如此抱憾终身 !”
林蕴珠闭了闭眸，平静道：“那母妃是想把她接来京城吗？”
肃王妃这才看了她一眼。
“不错。”
“吾儿是有君子之贤。他不想毁诺，便还是娶了你。他与道宜虽是一同长大，但也是恪守男女之范，无有逾距之处。可我是他的生母，我心里知晓，他对道宜还是有几分不同的。是以，我还是想帮他接道宜进门。只是道宜性子坚贞不二，不愿为妾。”
“此事，他必不会答应。只因他有他之道义。”
“林蕴珠，听闻你师袭昔日的江尚书，素有才女之名，想必也是蕙质兰心，如今，你知该如何做了吗？”
林蕴珠霍然睁眸，紧接着，唇边轻笑了一声。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何曾有过半点选择的权力。
更何况，她答应过裴琰，她会成全他与他心上人。如今，便是到了她允诺的时候了。
当初裴琰护着她，迎她进门，予她一双儿女，已是尽了他之情分。
可是，她总不能由着他护一辈子的。
于是，她只默默颔首，“我的一双儿女，该如何? ”
思及此，她心如刀绞。允熙，她不敢奢求，可是萱萱是女郎，还那样小，每日都要在她的怀里安睡，她怎么能舍下她的萱萱?
她立即红了眼眶，“萱萱可以由我带走吗？”
肃王妃冷道：“放肆 ! 她是我裴家人。你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薛姑娘与郎君会有孩子的……”
林蕴珠头一回与她起了争执，“可我此生只会有允熙和萱萱了。”
可肃王妃已转过了面，不再理会。
身旁的嬷嬷将林蕴珠带了下去，软声道：“少夫人这样聪明的人怎么犯这种糊涂，您有这样绝世容颜，往后再嫁给权贵之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带着女儿，反倒是累赘啊 !”
林蕴珠矢口否认，“她怎么会是累赘，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
嬷嬷长叹了一声，“您与王妃拗什么呢，哪里拗得过她 ! 少爷是她的亲生儿子，你们如今这样，便只会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日子久了，你们夫妻难免起龃龉，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眼下适时离开，寻个天高海阔 !”
“少爷是个正直君子，待你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生的孩儿 ! 就算是薛小姐，她也是和善之人，就算日后他们有了骨肉，亦不会亏待你的儿女。他们在裴府是正经的皇家少爷小姐，此生必定能顺遂。若跟你走，却是前途未定 ! 少夫人若是再嫁，能保证嫁给比少爷更好的男子吗？”
林蕴珠半句也听不进去，只知默默垂泪。
一旁的侍女呈了样东西过来，嬷嬷拿起，递给了她，是一包草药。
“少夫人，您记住了，此事千万不能让少爷知晓了 !”
“这是一道以假乱真的药方子，你饮下之后便会起不痛不痒的红疹子，看似像极天花。到时，王妃会派人送你去寒山寺中清修养病。再之后，你想必便清楚了。您这样聪慧之人，不用我多说什么。”
林蕴珠眼眶湿润，噙着泪道：“期限是多久?薛道宜什么时候进京?”
嬷嬷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当真是惹人怜爱，便起了恻隐之心，“说是三月之后。不过待薛小姐与郎君成婚之后，木已成舟，那时少夫人若想回京看望两个孩儿，想必也是可以的。王妃这里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就是了。”
半晌，林蕴珠颔首，将腕上的一只玉镯褪了下来递给了嬷嬷，艰难挤出一丝笑意。
“以后我不在，有劳嬷嬷照拂我的一双儿女了。薛姑娘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娘亲，王妃却永远是嫡亲的祖母。嬷嬷在王妃这里提点几句，好过我的万语千言。”
说罢，人便要跪了下来。
嬷嬷赶紧将她扶起，也不肯收镯子，“这怎使得，真是折煞老身了。少夫人尽管放心，我看得出来，王妃待熙哥极是疼爱，萱姐又是这辈唯一的嫡亲孙女。旁人轻易越不了他们去 !”
林蕴珠颔首，之后，便是如同一只牵线木偶般走了出去。
院内，允熙一见到她便撇下裴邬的几个儿子，飞快跑了过来，伸臂要她抱，“娘亲怎么去了那么久，祖母与你说了什么？”
他话中满是担忧，似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她的允熙真是乖巧。
林蕴珠忍住泪意，轻轻拍去他身上的尘土，又用帕子替他仔细擦拭了手心。这才将他抱了起来，“跟宝儿哥哥在一起，好玩吗？”
允熙搂住她之颈脖，埋首在她颈窝处，闷闷地道：“不好玩，我一直在等娘亲。”
她眼底的泪珠彻底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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