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七座,车里的音乐声悠悠扬扬。
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金山转动旋钮把车载音乐调小,跟着这首曲子轻轻哼起来,吴恙听了一会,伸手把音量调大,旋钮旁几个很老的插口都积了一层擦不掉的垢,他收回手,安静地在座位上坐着。
金山越哼越陶醉,跟着大声唱起来,吴恙忍了一会,说:“很难听。”
什么?金山开着窗吹风,七座在这条山路上畅通无阻,她也就开足马力,噪音大,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微微扭头,乱发在空气中飞舞,吴恙看着她,没说话。
金山开的很快,她七扭八拐地在狭窄的街道中穿梭,看起来特熟练,过不多久就在一家小巷子口停下,巷子挺窄,也被人拾掇得蛮干净,杂物堆的高高的,阳光透不进来所以还有点霉味或者什么味道,没往里走几步,就听到缝纫机的嘟嘟声,还有那种特有的熨烫热气噗噗往外冒。
是个老旧的玻璃门,里面的老太太佝偻着腰,带着副老花镜拿着粉笔仔细给衣服打版。金山敲了敲玻璃门,朝里面的人露出个笑脸,推门走进来说:“小美女忙着呢?”
老太太没理她,眼睛往外撇了一下两人,像鹰一样,给人很锐利的感觉。
金山靠在桌边问:“阿婆呀,上次要的枕头帮我做了吗?没有你做的枕头,我晚上都睡不着。”
老太抬头,眉毛上挑,眼睛隔着镜片盯过来:“定金交了吗?好意思向我要枕头。”
“哎呀。”金山灵巧地探到她身边,“行,我这不来了吗?”
她从屁股兜里摸出一个小皮夹,余光瞄了一眼,挑挑拣拣抽出两张红的装模作样数起来。
“没用没用。”老太转身,继续手上的活,“做好的已经卖光了,你等下次吧。”金山指了指货架上那两个包装好的,说:“骗人哦。”
太老太转身看她一眼,拿起木尺朝前走两步,想赶人:“那些已经被订走了,你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两个人被赶到门外,金山习以为常,转头看一眼吴恙,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往前走。
下午过三点,这小镇上没什么可以招待人的地方,金山带着吴恙逛超市,请他吃了根棒棒糖。路过古老的游乐城,请他骑了两圈嘎吱作响的木马。
吴恙也是个怪人,这时候话反而很少了,金山指哪打哪,很好讲话。
转悠转悠,发现街角开了个咖啡馆,洋不洋土不土的,两个人进去点了杯咖啡坐着,金山喝不来这东西,就要了杯水。吴恙喝了几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很矜贵地评价一句:“一般。”
呵呵,金山感觉自己皮肤有点痒起来了,可能是对这种人过敏。
南方小镇过了夏天就是冬天,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出了咖啡馆就感觉到这北风凉飕飕了。金山裹紧自己身上单薄的小衬衫,对吴恙说:“冷吧?看你抖成这样。”
吴恙裹紧身上那件薄风衣,捂住领口不让凉飕飕的风灌进去,说:“我还行。”
沉默地走了一阵,吴恙问:“你在这镇上很出名?”
“干嘛?”
金山扭头,看到吴恙无辜的表情,他伸出手指指自己,说:“从走出咖啡厅开始,好像一直有人在看我们。”
镇子上的年轻人不多,中年老年人坐在自家大门口休息,目光像黏黏的胶带纸,很没分寸地一直停留在这两个人身上,对视了也不移开目光,脸皮城墙一样厚。
金山点头,伸出拳头虚虚地挥到吴恙眼前说:“小的被我打过,大的被我骂过,这镇子上的人文化程度太低,很不好沟通,讲废话太累人。”
看起来还挺得瑟,吴恙瞧她这细胳膊细腿,低低地说一句:“野蛮人。”
金山听到了,她说:“骂我要加钱。”
回到停车的地方,看见后面车厢里被塞了两袋不知名物体,金山打开看看,是新挖的笋,笋上还带着湿泥,看起来很嫩,不知道是哪个阿公阿婆送的。
按理来说,就金山的性格,名声应该会很差,但好在还有善良这一个优点,常说坏人有一点好就会被原谅,不知道用在金山这个无赖身上合不合适。
吴恙坐上车,说:“这笋看起来不错。”
“那当然。”金山把那两袋东西捆捆好,护食道,
“这是我的。”
不管吴恙有没有那个意思,金山照样露出招牌的假笑,把手伸到男人面前:“想吃给钱。”
“行。”吴恙点头。
金山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不假思索地问:“老板你是不是有那个精神分裂症?”
“不是。”吴恙很淡定回答,“只是因为我很有钱。”
真是无懈可击的回答,金山心里的小人被这个答案打死了。
回到福利院,吴恙的下属还没走,他们很有礼貌地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春生收到的是一块价格不菲的方巾,因为太贵,她把这块布供在自己的床头,作为财神爷的保佑。
这种钱堆起来的战术很成功,但这让金山的地位看起来很危险。毕竟她又抠又穷,还爱发脾气,虽然春生说我会永远支持你,但是感觉已经在金钱和义气的拉扯下不成人形了。
所以金山已经想好了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可以在某一天突然发大财,然后撕碎吴恙的面具,大笑着说一句别他妈再装逼了!
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她只是坐在座位上默默的吃着剩饭。
肖海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金山没吃两口,上楼去忙工作,大少爷则坐在楼下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他这金贵的身板蜗居在这小桌中间,有种下乡扶贫的诡异感。
春生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给小毛,转头瞄了一眼吴恙,见他垂着眼睛安静吃饭,凑过去问:“小吴总,你这么有钱有闲,干嘛来我们福利院献爱心啊。”
毕竟这么有钱,他们福利院又小又破的,好像没什么值得惦记的。
吴恙托腮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体验生活吧。”
呃,春生干笑,低头默默给小毛喂饭。
石头才修完后门的水管,走进来吭哧吭哧坐下来扒饭,吴恙递给他一个礼物,打开盖子,是一个很好的音响。吴恙说:“听金院长说,那辆七座平常都是你在开,你很喜欢听音乐吧?”
石头有点惊喜,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精致的小玩意儿,想说谢谢,张嘴又开始结巴,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春生在一旁不争气地锤他一下,转头向吴恙指了指脑子说:“他这里有点问题的,语言障碍可能,他很感谢你。”
石头捕捉到感谢两个字,很用力地点着头,吴恙笑出了声,“不客气。”
真是好人,石头想。
天色黑的很早,吃完晚饭天边最后一点云彩也没了,伸手只能看见一个黑黑的影子,吴恙和大家打了招呼,就乘车去镇上住。春生回房的时候,金山的门还是紧紧闭着,给她送过一次夜宵,也被拒绝了。
这一晚,有两个人睡得很差。
酒店套房已经完全按吴恙平常习惯的样子准备好,连床垫都是家里那个临时搬过来,但还是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几个小时,天色透过窗帘带来一点微光,吴恙干脆早起。
镇子上很安静,偶尔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十分原生态,到达福利院,孩子们还在睡觉,春生已经起来和两个阿婆忙活早餐,吴恙礼貌地打了招呼,轻手轻脚走上楼。
站在栏杆旁边,望出去的风景还不错,他伸了个懒腰,余光忽然被身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到。
是金山,她看起来好像八百年没有睡过觉了,脸色黑的像锅灰,她佝偻着身子,没注意到走廊上还有人,像怨灵似的一步一步下楼梯,到洗手台旁边捋开头发,拿起水管冲脸,可能冲了有半分钟,她放下水管,嘟囔着说了一句好爽。
这幅样子可怜又好笑,吴恙站在楼上笑出了声,笑声很明显,金山抬头看过去,小公子脸色特别明媚阳光美丽。抬手送他一个中指,她拖着脚步往厨房走去,应该是看到春生的背影了,她喊着:
“我好饿—你们的宝贝要被饿死了——”
福利院的日子很无聊,石头这两天忙着出去做兼职,吴恙每天都来,但也就陪孩子们玩玩,待两个小时就走了,有时候和春生聊天,她说自己再过半个月就要回去上大学。
听她说,他们三个包括肖海,都是在这个福利院长大的,同批长大的那么些人,也就只有他们四个还选择留在这儿。还有,金山和肖海不是孤儿,他们的妈妈年轻时都是院里的老师,后来出了一些事情,闹得有点大,金山的妈妈跳河了,金山才成了孤儿。
春生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她对我挺好的。”
这时候,金山哐当哐当从楼上跳下来,多披了一件外衣,看起来像是要出门,她去每个屋子里扫了一遍,到厨房顺了半根胡萝卜,问春生:“肖海还没来吗?”
“没,”春生想了想,“他前两天说找了份兼职来着。”
“怎么没跟我说?”金山拧眉,“他和石头一起去的?”
“不知道。”春生摇头。
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金山在原地打了几个电话给石头,忙音响了半天才有人接,开口问肖海在哪,石头也说自己不知道。
不对劲,她的目光落到正准备离开的吴恙身上,后者神色无辜,反问:“他经常这样吗?”
如果是其他人,还不要怕,但是肖海不一样,金山非常担心他,她有点急躁地又打了个电话到肖海家里,幸好还有人接听。肖海妈妈说儿子有两天没回家了。
肖海妈妈的声音很温柔,问:“山山啊,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儿!”金山在电话这头打哈哈,“他找了个兼职,这小子偷摸着赚钱呢,谁都不说,没什么事。”
挂了电话,金山拿了钥匙就往外跑,肖海肖海,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肖海小时候是那种非常顽皮的小孩,而且是不怕痛也不长教训的那种顽皮,大人总说人教人教不会,但是事教人一次就会。但肖海不是这样的,摔跤摔痛了,从楼上掉下来骨折,和狗打架被咬断半根手指,即使这么痛了,他也不会长教训的。
如果还能爬阳台看风景,如果还能摸一下那只那么凶的大狗的毛,他绝对还会去做的。
院长妈妈说肖海是一根筋的人,这样的人是很不好的,因为很难被说服,也很难被改变。
那时候金山不以为意,只是亮亮自己的拳头,觉得肖海不就是个笨笨的小猪吗?看我不教训他!
但随着越长越大,能感觉到肖海心里藏的事越来越多,第一次感受到肖海的不可控,就是他父亲在工地上突发心脏病,死在了急诊室里。
当满头大汗的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带着歉意对肖海说抱歉时,肖海非常激烈地颤抖着,拳头砸到了人家的脸上。那时候他只有十五岁。
他流泪,挣扎,大吼,他叫着:“你们害死了我爸爸,你们杀了人!”
那是金山第一次带着肖海去派出所,也是唯一一件,只要提起来,肖海的脸色就会阴沉到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事。
迅速插钥匙戴头盔,金山感觉到肩膀被人按住,她转头,吴恙的司机为她开门,坐在后座的小公子看着她,手指点了点身旁的空位:“上车,我好像知道他在哪。”
金山卸下头盔,迅速跳上后座:“你最好别帮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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