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风声呜咽。
“妖孽!看你往哪里逃!”
身后,追兵的呼喝声传来;眼前,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不见其底。
站在崖边向下看去,碎石滑落,半点回声也听不到,穆怀栖退无可退。
跳下去,或有一线生机;留下来,确是必死无疑。
穆怀栖回头望了一眼那些越来越近的身影,眼底一片寒霜。
若非这些人贪得无厌,妄图以外物助己修行,将螣蛇一族屠戮殆尽,她的父母也不会即便隐居深林也遭此横祸,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
“若我不死,必将你们赶尽杀绝!”
语罢,穆怀栖纵身跃下悬崖。
穿透浅薄的云雾,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不断撞击在崖壁突出的岩石上。穆怀栖本能地伸手乱抓,几根顽强生长在崖缝中的藤蔓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带刺的藤蔓却也扯得她皮开肉绽。
一阵水汽扑面而来,她重重撞入一道瀑布池底,水流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她瞬间昏厥。冰冷的水灌入口鼻,鲜血染红了周身湍急的流水,卷着着她往下游而去,眼前愈来愈黑,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的感知到的是身入深潭的剧痛,而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
暮光沉沉,山间羊肠小道上,一个跛脚的身影背着落日艰难前行。
叶衔芜背着一个半旧的竹筐,里面塞满了各种药草,手中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一瘸一拐,摇晃着。每走几步,她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片刻。
她天生左腿畸形,行走极为不便,但山中的草药不会自己跑到医馆来,她必须亲自上山采集。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但长时间的赶路还是让她出了些汗。叶衔芜听见不远处潺潺水声,想起前面有一条清澈的山涧,正好可以解渴歇脚。
来到河边,叶衔芜放下竹筐,蹲下身正要掬水,却忽然停顿。
清澈的水流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浅淡的猩红。
“血?”
叶衔芜顺着水流向上望去,那红色越来越明显,伤者离自己应该并不远。
她拄着木杖,沿着河岸向上游艰难行去。血迹越来越浓,岸边的草叶上也沾了血点。
绕过一块巨石,叶衔芜猛地止步。
河滩上,一个青衣女子昏迷不醒,被巨石拦住,身下都是碎石。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河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将血色带入水流。
叶衔芜急忙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女子的鼻息。虽气息微弱,但还尚存。
“伤得这么重……”叶衔芜倒吸一口凉气,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
女子面容苍白如纸,却仍掩不住惊世容颜。长发如墨散开,沾湿在脸颊和脖颈上。最令人心惊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既非凡人,又非普通精怪。
“是妖……”
叶衔芜抬手探向她的经脉,内息浑厚,道行应当不浅,起码百年以上。如此诡异的伤势……恐非凡人造成。
尽管女子来历不明,但医者仁心,见死不救非她所为。
叶衔芜叹了口气,将药筐整理一番,取出几株止血的草药嚼碎,简单为女子处理了几处最严重的伤口。
她四处张望,在河边找到了一张村民遗落的破旧草席,又从旁边树丛中砍下几段藤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叶衔芜才将女子挪到草席上,用藤蔓牢牢捆好,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
她拄着木杖,拖着草席艰难地向自家的方向挪动。叶衔芜的半边身体早已麻木不堪,残疾的左腿痛如刀割,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平日只需半个时辰的路,今日走了个半时辰都没能见到屋顶。
……
穆怀栖在剧痛中缓缓苏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晰,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弥漫在周身。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清洗并包扎妥当,原本染上血痕的青衫也被换成了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裳,就连手掌被藤蔓割破的狰狞伤口也被包扎服帖。
这是哪里?
穆怀栖试图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痛得倒吸凉气。她尝试运行灵力探查,这才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几乎每一处筋骨都受损,内丹也差点因最后那一跃而险些震碎。
好在,还活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穆怀栖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来人。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女子迈入屋门,端着一碗药汤缓步走近。
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身姿纤窈,面容清丽,长睫细眉,唇薄眼圆,仿佛林中小鹿一般澄澈透亮,面上却带着病态的苍白,走路时左腿明显不便,半边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你醒了?”见到穆怀栖坐起身,女子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你伤得很重,现在最好不要乱动。”
穆怀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当她注意到女子身上明显的人类气息时,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竟然是人类救了她!
“感觉如何?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呢。”说着,叶衔芜将汤药放在桌上,走到竹床边,伸出手想要检查穆怀栖的伤势,“我帮你看一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百年堆积于胸的仇恨按捺不住地涌上心头。
就是这些人类,为了一己之私,将她的家族赶尽杀绝。今日又是人类救她一命,真是荒谬!
杀意顿起。
眨眼间,穆怀栖已经掐住了叶衔芜的咽喉。
“呃……”叶衔芜猝不及防,腿脚绊在竹床边缘,整个倒在了竹床上。
穆怀栖将她压在身下,俯身逼近,眸中泛起猩红,鬓边的青涩蛇鳞隐约显现:“你可知我是谁?”
五指收紧,看着叶衔芜呼吸困难,面色逐渐涨红,穆怀栖心中觉出一丝畅快之感。
但出乎她意料之中,对方并没有挣扎呼救,尽管眼眶中蓄了泪,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我知你……不是人……”叶衔芜艰难开口。
“那你还敢救我?”穆怀栖哑声开口,再一次收紧五指。
“我是医……”叶衔芜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唇角微弯,“救人……也救妖……”
“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和妖扯上关系,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人类惯是道貌岸然!”穆怀栖冷笑一声,捏着叶衔芜的手掌上移,改为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凑近些许,鼻尖几乎快要抵上她的,“既然送上门来,那便正好以你精气疗伤!”
穆怀栖红唇微张,露出尖牙。就在她准备吸食对方精气之时,叶衔芜胸前衣襟突然闪起一道刺目金光!
穆怀栖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冲撞弹开,重重砸在床侧的墙壁之上,又落在石砖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整个过程突兀又迅猛,她甚至连发出呻吟的机会都没有。
穆怀栖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她只觉得腹痛如绞,丹田似被火烤一般灼热。
下一瞬,喉头一甜,竟吐出了一口鲜血,喷撒在地,内丹不受控制地从口中飞出。
失去钳制的叶衔芜捂着胸口剧烈地咳着,抬眼一看,只见一颗似传说中的东海明珠般的珠子悬停在空中,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是……妖丹?”
修行之人的体内会凝出一颗集此人灵力而成的内丹,妖若有了道行,体内也会凝出一颗内丹,便被成为妖丹。
内丹是修行者的灵力之本。内丹受损,修为也会大打折扣。对妖来说,若是失去妖丹,不光修为付之流水,甚至人形都无法维持。
哪怕叶衔芜治疗的妖也有不少,也从未见过他们的妖丹。
穆怀栖抹去唇边血迹,厉声喝道:“归!”
未曾料到,妖丹不仅毫无反应,反而悬停在半空,发出嗡鸣声,轻微颤动,仿佛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
妖丹并未响应她的召唤,穆怀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强忍着剧痛,捏指掐诀,双指直指妖丹,厉声喝道:“归位!”
她试图收回手臂,将妖丹召回,却感受到正在与一股力量博弈。妖丹似乎受到牵制,仅向穆怀栖方向移动了少许,便再也无法前进。
穆怀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鬓角渗出两颗汗珠,缓缓滑落。
她感到自己几乎要力竭。
这具残躯终究还是无法与那股力量抗衡,当穆怀栖手臂无力垂下之际,妖丹失去了与之抗衡的力量,骤然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炽热的金色流光,疾速飞向叶衔芜。
叶衔芜眼看着妖丹向自己飞来,下意识觉得危险,抬手去挡。
只是妖丹并未冲撞于她,反而似冰山溶于海水一般,缓缓没入她的腹部。
“呃啊——”叶衔芜猝不及防,捂住胸口,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一股灼热至极却又磅礴无比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游走在叶衔芜的每一条经脉,冲刷每一处枯竭阻塞的关窍。
这感觉并非全然舒适,庞大的妖力强行灌入凡人之躯,带来的是撕裂般的胀痛。尤其是她那自出生起便畸形萎缩的左腿,此刻更是如同被投入天地烘炉,骨骼似是被打碎又被重塑,疼痛难忍。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穆怀栖眼睁睁看着自己百年苦修的内丹投入一个人类女子的体内,惊愕之后,是滔天灭顶的怒火和恐慌。
她那妖冶红瞳瞬间竖起,缩成冰冷的针尖,猩色血气大盛翻涌,几乎弥满整个眼框,鬓边青鳞若隐若现,嘶声厉喝:“卑劣窃贼!还我内丹!”
穆怀栖顾不得剧痛,强行榨取所剩无几的妖力,身形如索命鬼魅般暴起,五指成爪,指甲骤然变得乌黑尖锐,带着凌厉的风,直直扑向叶衔芜的心口。
这一击,含怒而发,势要将其开膛破肚。
叶衔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攻势惊在当场,清丽的脸上血色尽褪,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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