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福伯拿起瓷瓶,眼中带着希望:“这是‘续筋散’,是老爷当年从一位老军医那里得来的方子,对筋骨损伤有奇效!老奴一直贴身藏着!公子,您的手…”
顾昭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小瓷瓶,心中涌起巨大的希望!续筋散!他听说过!父亲当年麾下一位将领重伤,就是靠此药保住了手臂!他接过瓷瓶,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福伯…”顾昭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不仅仅是药,更是绝境中的一线曙光!
“福伯,您快坐下喝口水,暖暖身子!”柳映雪适时地端来一碗刚烧好的热水,递到福伯面前。
福伯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位衣着朴素却眼神清澈的姑娘。他连忙接过碗,连声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收留我家公子!大恩大德,老奴…”说着又要行礼。
柳映雪连忙拦住:“福伯您别客气!快喝水!顾公子也需要您照顾呢!”她看着福伯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疲惫不堪的面容,又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心中了然。这位老仆,定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这里。
福伯喝了热水,缓过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屋角的鸡仔和柳映雪放在一旁编好的草鞋、半成品的筐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公子虽然落难,但似乎遇到了善心人,也并未消沉。
柳映雪见主仆二人情绪稍定,便去米袋里舀了些糙米,又切了点咸菜丁,准备煮粥。福伯见状,连忙挣扎着站起来:“姑娘,让老奴来吧!老奴在灶上伺候惯了!”他不由分说地接过柳映雪手中的瓦罐和米,动作麻利地淘米、加水、生火。
看着福伯熟练的动作,柳映雪也没再坚持。她走到顾昭身边,低声道:“顾公子,福伯来了真好。这药…对您的手臂有用吗?”
顾昭握紧了手中的小瓷瓶,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希望,看着柳映雪关切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这是家传的秘药,专治筋骨旧伤。福伯…带来了希望。”
柳映雪闻言,脸上也绽开了由衷的笑容:“太好了!”
瓦罐里的米粥再次翻滚起来,咸菜的香气混合着米香弥漫开。福伯小心地将粥分盛在三个粗陶碗里。他将最浓稠的一碗端给顾昭,又将另一碗递给柳映雪:“姑娘,您也辛苦了,快趁热吃。”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捧着热腾腾的糙米咸菜粥。气氛与之前柳映雪和顾昭两人时不同,多了福伯絮絮叨叨的低语,讲述着他如何打探消息、如何躲避追查、如何一路艰辛寻来的片段。话语中充满了后怕、庆幸和对未来的担忧。
顾昭安静地听着,偶尔询问一两句京中和家族旧部的消息。柳映雪则默默地喝着粥,感受着这破屋里前所未有的“人气”和依靠感。有了福伯,有了药,顾公子的伤有了希望,这个小小的“家”,似乎也变得更坚实、更有力量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三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庞,在这荒僻的溪头村,主仆三人,终于团聚。
清晨,破屋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柴火的烟气和食物的香味,还多了一股浓郁而奇特的药香。
福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瓷瓶里的“续筋散”倒出些许在干净的粗陶碗里。药粉呈深褐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木辛辣和矿物苦涩的气息。他按照记忆中的方法,用温热的米汤将药粉调和成粘稠的糊状。
“公子,药调好了。”福伯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顾昭早已坐起身,看着那深褐色的药膏,眼神凝重。他知道这药的霸道,也清楚其中的痛苦。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右臂的衣袖,露出那依旧苍白、无力垂着的手臂。手臂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试图用力时,那深入骨髓的刺痛和经脉阻滞的无力感。
福伯用洗净的、削得光滑的薄木片,舀起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均匀地涂抹在顾景珩右臂的伤处——从肩关节下方,一直延伸到手腕上方。药膏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灼热感猛地窜起!
顾昭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那灼热感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针刺,穿透皮肤,直往筋骨深处钻去!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麻痒刺痛感,在灼热中翻腾,让人恨不得去抓挠!
“公子…忍着点…”福伯看着顾昭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左拳,心疼不已,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快速而均匀地将药膏涂抹开,覆盖住整个伤处。
柳映雪在一旁看着,心也跟着揪紧了。她连忙将准备好的、用温水浸透的干净布巾递过去:“福伯,快用这个敷上!”
福伯接过温热的布巾,仔细地将涂满药膏的手臂包裹起来。温热的湿气似乎稍稍缓解了一点那霸道的灼痛感,但深层的麻痒刺痛依旧持续不断地传来。
顾昭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锁,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不适。汗水浸湿了他鬓角的碎发。
“这药…药性烈,头几日反应会大些。”福伯低声解释着,既是说给顾昭听,也是说给一脸担忧的柳映雪,“需得每日换药,持续一段时日,方见成效。公子,您千万忍着,不可抓挠,否则前功尽弃。”
顾昭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带着忍耐过后的疲惫,却异常坚定:“我明白。福伯,柳姑娘,不必担心,这点痛…我还受得住。”他声音有些沙哑,但那份沉静的力量感并未消失。
敷药之后,顾昭需要静卧,让药力缓缓渗透。剧烈的麻痒刺痛感并未完全消退,让他难以入睡,也无法集中精力做别的。
柳映雪看着顾昭强忍不适的样子,心中不忍。她目光扫过福伯带来的那个旧包袱,想起里面那几本用油纸包好的书。她走过去,小心地取出一本,正是那本《盐铁论》。
“顾公子,”柳映雪将书递到他面前,“敷了药不能动,不如…看看书?或许能分散些心神?”
顾昭看着递到眼前的书卷,熟悉的封面让他心头微微一暖。他伸出左手接过,指尖拂过略微发黄卷边的书页,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和墨香。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更是与父亲、与过往时光的连接。
“好。”顾昭低声道。他靠着床头,用左手小心地翻开书页。那些熟悉的篇章、父亲曾经批注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一点点驱散了手臂上的不适感,也抚平了心中的波澜。
他看得很慢,很专注。时而眉头微蹙,陷入沉思;时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破屋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顾昭偶尔低声念出的只言片语。那低沉而清朗的读书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这简陋的屋子也仿佛沾染上了一丝书卷的清雅气韵。
柳映雪坐在火堆旁,一边照看着火候(福伯在准备午饭),一边继续编织着“踏云履”。她听着顾昭低缓的读书声,偶尔抬头看看他沉静的侧脸,心中竟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手臂上的药香、书卷的墨香、柴火的烟气,还有院子里偶尔传来的小鸡仔的叽喳声,交织成一种平淡而充实的氛围。
福伯看着自家公子沉浸在书卷中的模样,再看看旁边安静编草鞋的柳姑娘,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公子能静下心读书,说明心志未颓,这比什么都重要。他默默地将熬好的糙米粥和一小碟咸菜端上,没有打扰这份宁静。
午后,顾昭手臂上的麻痒刺痛感达到了顶峰,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皮肉筋骨里钻爬撕咬,一阵阵袭来,让他额头冷汗涔涔,连书也看不下去了。他只能紧握着左拳,靠在床头,闭目忍耐。
柳映雪见状,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草鞋。她走到床边,看着顾昭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心中焦急。想起福伯说过不能抓挠,她想了想,去灶膛边扒拉出几块温热但不烫手的草木灰烬,用布巾包好。
“顾公子,”柳映雪轻声唤道,将温热的布包小心地、隔着包扎的布巾,轻轻覆在顾昭的伤臂上,“用这个暖暖,福伯说热敷能缓解些。”
温热的触感透过布巾传来,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麻痒,但那份温热的包裹感,确实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慰藉,仿佛将那些肆虐的“蚂蚁”稍稍隔绝开来。顾昭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他睁开眼,看着柳映雪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庞,和那双正小心翼翼控制着布包温度的手。
“谢谢柳姑娘。”他声音低沉,带着忍耐的沙哑。
“别客气。”柳映雪摇摇头,维持着布包的温度,“福伯说熬过头几天就好了。你…你再忍忍。”她笨拙地安慰着,眼神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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