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错了……求你别不要我……”
涂余抓着谈非的袖子,声音因为在哭所以显得有点飘忽,他把脑袋埋在病床上,不管谁来说都是这么一句话。
医院走廊都是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涂余鼻腔发疼。
他跟在涂远身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几楼?”
“七楼。”涂远按下电梯按钮,手指微微发抖:“特护病房。”
涂余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他想起谈非临走前那个清晨,站在门口系鞋带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安静。
他当时为什么没多看他一眼?为什么没追上去多问几句。
电梯停在七楼,涂远带着他拐过几个弯,最终停在一扇磨砂玻璃门前。
透过玻璃,能隐约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影。
就连谈洁看起来都是一副憔悴的模样。
涂余在看到谈洁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忍不住了,憋了一路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妈……他怎么了……”
“诶呦宝贝不哭咱不哭……”谈洁上前抱住涂余,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但自己的身体都在不住的抖。
谈洁看向涂远问:“怎么带小鱼过来了?”
“犟不过这个祖宗,在家已经闹着要跳楼了。”涂余这几天也没敢联系谈洁,现在才敢问一下情况:“结果下来了没?怎么说?”
谈洁红着眼回答:“脑瘤……晚期……”
涂余趁着他们说话这会早就溜到病房坐到谈非身边了,还没坐稳当谈洁说的话就砸了他一下。
在之后别人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这么多病症中涂余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得了根本就没得治,就是一个死。
谈洁上前扶着涂余的肩膀说:“小鱼,哥哥休息呢,咱们先出去好不好呀?”
涂余哭的一抽一抽是,难受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要……”
病床上的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头发都被剃光了,苍白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各种仪器的导线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不断闪烁的屏幕。
“呜……他不要我了……”涂余的声音哽住了:“他和我妈一样不要我了……”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
涂余真的很害怕,他不能接受一个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的人被装进小盒子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谈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接着,那双涂余朝思暮想的眼睛对上了涂余通红的双眼。
“吵死了,给我滚一边去。”谈非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涂余还是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嫌弃语气。
“哥……”涂余松开他的手腕,转而捧住他的脸,手指颤抖着抚过他的眉骨:“你……你认得我吗?”
谈非微微皱了皱眉,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他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氧气面罩。
“他想摘下来。”涂远解释道,但没等他说完,涂余已经小心翼翼地帮谈非取下了面罩。
“有病吧。”谈非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嘴角却微微上扬:“傻死了……哭什么呢?我死了?”
“呜……”涂余现在真的听不得死这个字,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怎么也抹不干源源不断的泪水:“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就是不要我了……”
“滚蛋。”谈非打断他:“说的什么屁话,脑子没用就捐了吧。”
涂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俯下身,额头抵在谈非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所有的恐惧、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浸湿了谈非的病号服。
涂余抽噎的重复着:“你不要我了……”
谈非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指尖穿过他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果然还是不能把小孩一个人丢到家里,会疯的。
“没有。”很轻的两个音节,却让涂余哭得更厉害了。
涂远默默退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一周,涂余寸步不离地守在谈非床边,涂远也不理,谈洁更是不理。
他帮谈非擦脸,喂他喝水,甚至固执地要亲自给他换病号服。
有护士来给谈非扎针、有医生来给谈非检查的时候,涂余就会搬着椅子坐到一边,眼睛幽幽的死死盯着医生护士。
“你看犯人呢?滚去上学去!”谈非的精神已经完全好了。
“退学了,老子不念了。”涂余削着苹果,刀工笨拙得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把自己手指头切了:“要么你好了陪我一起回去,要么我也不念了。”
谈非皱起眉:“不行,花的钱让你干什么呢?”
“我不。”涂余头也不抬,固执地把苹果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快。
“退学申请已经交了?钱老师同意了?”
“还没……”
“涂余!”
“说了我不!”涂余突然提高了音量,手里一松水果刀也掉到地上了。
他抬起头,眼睛又红了:“你要是撵我走我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
谈非崩溃的躺回床上用手捂着脸:“天呐……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涂余突然想起他画过的那些素描,阳光下的谈非,微笑的谈非,永远鲜活生动的谈非。
而现在这个人就躺在这里,随时会消失。
“你的速写本也不带藏一下的?”谈非突然说。
“什么?”
“你的画我全看完了。”谈非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涂余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纸,全是他随手丢弃的素描草稿,有谈非看书时的侧脸,有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背影,甚至还有几张涂鸦。每一张都被小心地抚平了折痕,边角对齐地收藏着。
涂余的喉咙发紧:“你什么时候看的?”
“一直都有看,哪一张都没落。还不是你一点都不上心,藏也不藏一下。”谈非的嘴角微微上扬:“小鱼,回去画画吧。”
涂余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那些画纸,不让自己的样子被看见。但谈非冰凉的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行了不哭了。”谈非的拇指擦过他的眼角:“你总这样让我怎么办呢?”
涂余崩溃的蹲在地上,狼狈的去收拾画:“不画了我再也不画了……”
谈非这病没要了他的命倒是快心疼死了,这一个礼拜了怎么就哄不好了呢。
自己哪句话稍微没说对就又给弄哭了,涂余从来不哭的啊,现在一直在自己跟前吧嗒吧嗒掉泪哪个受得了啊。
谈非突然问:“门锁好了没?”
谈非转移话题一向很生硬,换以前涂余还会揪着不放,现在基本上百依百顺非常听话。
涂余看了看门锁哑声说:“锁了……”
“窗帘拉上了没?”
涂余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回答:“拉上了……”
谈非朝涂余招了招手:“过来哥哥亲一口。”
“嗯……嗯???”涂余下意识听指挥,往前走了一步后突然顿住:“什么?”
涂余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病床上的谈非微微歪着头看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就像从前每次捉弄他时那样:“不喜欢我?”
“不……不是……这个……”涂余大脑瞬间短路,语无伦次的思考措词。
谈非接着问:“不想亲?”
“哥你……不是……”涂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谈非叹了口气,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涂余立刻冲过去要扶他,却在靠近的瞬间被冰凉的手指扣住了后颈。
谈非的额头抵上他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嘴唇。
谈非哑声说:“闭眼。”
涂余慌乱地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得吓人,明显是受惊了。
他感觉到谈非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然后柔软干燥的唇瓣很轻很轻地贴了上来。
这个吻带着药味,但比任何糖果都要甜。
“听话,乖一点。”谈非松开他时轻声说。
涂余靠着谈非又开始哭了:“……我没有不听话……”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遥远,涂余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谈非用指腹抹掉他脸上的泪痕:“画册第36页为什么撕掉了?”
涂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那是他画得最认真的一张,谈非在午后的图书馆睡着了,因为那里很安静所以他画的也就细了不少,他在画纸角落写了一行小字,后来羞耻得整页撕掉了。
“我……”
“我看到了。”谈非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折叠的纸:“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打印这个功能吗?”
涂余展开那张纸,发现是彩色复印的版本。
他写的那行“求你了带上我”的下面,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准了”。
谈非再次去吻他,涂余是丝毫不会回应,就像小狗一样轻轻了舔一下他的嘴唇。
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谈非的血压和心率在飙升。
涂余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要去叫医生,却被谈非一把拽了回来。
“别喊……”谈非手掌盖在涂余的眼睛上,脑袋轻轻靠着他,耳尖通红:“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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