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余正在厨房给谈非熬中药，钱汐突然把电话打过来吓了涂余一跳。
他现在对声音尤其敏感，电话稍微响一下他就抖一下。
他盯着砂锅里翻滚的黑色药汁，听着手机里班主任严肃的声音：“涂余，明天上午九点，带着你父母来学校一趟。”
电话挂断后，谈非从卧室探出头：“老钱？”
“嗯。”涂余搅动着药勺：“让我明天去学校。”
谈非皱了皱眉，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涂余扔下勺子冲过去，却被谈非摆手制止：“没事……估计是你学业上面的事情，去吧。”
“那你跟我去……”涂余扯了扯嘴角，突然想到谈非的身体，又说道：“不行，你不能跟着去，那让爸妈去吧我也不去了。”
“必须去，不然今天你出去睡。”谈非叹了口气说：“我跟着你一块去。”
随后还是犟不过谈非，领上他一块去了。
不让谈非跟着还有个很大的原因，学校有很多看谈非不顺眼的，肯定会有很多人叨逼叨叨逼叨。
谈非一样也不需要别人怜悯他，这点涂余非常清楚。
所以在去学校的这一路涂余一直严防死守，谁敢多看他哥一眼他就准备上手了。
但这一路基本风平浪静，还有几个很自然的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钱汐的办公室空调开得很足，吓得涂余赶紧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直到感觉到室内非常暖和的时候才敢把谈非捧进来。
钱汐心疼的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谈非，又看了看死死护着不撒手的涂余。
“清华医学院的初审通过了，这是好事。”钱汐推了推眼镜：“但涂余你很久没来上课了，而且现在才高二，文化课成绩……”
“我能考。”涂余突然开口：“随便什么测试，现在就可以。”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钱汐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抽屉里抽出一套试卷：“猜你也是，清华那边的老师出的数学题，难度对标高考，两小时。”
涂余接过试卷朝谈非小声说：“简简单单。”
解题的时候还能捎带手跟钱汐聊天：“老师诶别担心，这位都会……不过我要考一百五的话别的能不能不考。”
钱汐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涂余，你现在还能后悔，人生就一次机会，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喜欢画画老师知道，你父母也知道。”
涂余再次犟了起来，明明是在很认真的说一件事，那语气却像小孩闹脾气一样：“要是去画画我更后悔。”
等结束后钱汐看了看涂余的卷子，答的非常漂亮。
“148分。”钱汐放下红笔：“来文科班还真是可惜了……”
谈非突然咳嗽起来，涂余立刻转身去拍他的背。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钱汐叹了口气：“我会向学校和清华招生办说明情况，当然，再之后就没机会后悔了。”
涂余笑笑说：“我知道，而且艺术类的学校去了也是画画，那我本来就会啊去了也没用。”
钱汐提醒：“这一届学生开学也才一个学期，你可以选择跳级，不要干巴巴的等半年。”
涂余不吭声了，他虽然想去学医，但说实话就算是考上了自己也不想去学校，除非谈非能跟着陪读。
钱汐像是明白了涂余的想法，愣了愣说：“去教室收拾收拾你和谈非的东西吧，家长留下我们聊一下详细的情况。”
“嗯。”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涂余下意识侧了侧身，将谈非护在身后。
语文课刚进行到一半，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
“报告，我来收拾东西。”涂余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教室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老师推了推眼镜，点头示意他们进来。
涂余这个孩子是语文老师的得意门生，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就算调皮捣蛋也舍不得骂，这一下子就不念了终究还是心疼的。
涂余感觉到谈非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回握了一下，干燥温暖的触感让他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
经过第三排时，涂余注意到几个男生交换的眼神。
他们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还是飘进了耳朵：“还以为再也不来了……”
“……医学院？这么想不开？”
涂余的指尖微微发凉，但谈非从容的步伐让他也跟着镇定下来。
他的座位靠窗，张淼转过头递来一个纸袋：“你的画具……我都帮你收好了，桌子搬来搬去的有的可能已经弄丢了……”
“谢谢。”涂余接过纸袋，指尖碰到里面的硬皮本子。
他不用翻开就知道，里面每一页都画着谈非，含非量百分百，比那个素描本还纯。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涂余抬头，看见那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体育委员别开了脸，桌上还放着他们去年校运会一起拍的合照。
前桌女生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下个月就是艺术节了……”
涂余把素描本小心地放进书包，又从侧袋抽出一张对折的画纸递给她：“这个送你。”
女生展开画纸，上面是用铅笔细腻勾勒的教室全景，阳光透过玻璃窗，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书写，连黑板报角落掉了一半的彩带都画到了。
收拾完最后一本书，涂余站起身时发现谈非正在看他。
阳光从走廊斜射进来，给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暖色。
因为做手术所以头发都剃光了，长出来后就是短短的寸头，现在带着毛线帽，靠在门边叉着腰，虽然一样很帅，但多了几分痞气。
有几个女生偷偷往那个方向张望，又迅速低下头假装做题。
“走吧。”涂余走到门口，很自然地接过谈非手里的外套。这个动作让教室里响起几声克制的抽气声。
语文老师突然开口：“涂余。”他顿了顿，从讲台上拿起一个文件夹：“别放弃自己想干的事，老师等着在画展看到你的作品呢。”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气氛突然轻松起来。后排传来小声的“余神加油”，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
谈非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涂余这才回过神接过文件夹。
走廊拐角处，谈非突然停下脚步：“那张教室全景，是你熬了三个晚上画的那张？”
涂余耳尖发烫：“你怎么知道？”
“你画我的时候从来不打草稿。”谈非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粉笔灰：“画别人却要反复修改。”
路过理科班的时候谈非还停了停，他们正在上物理，为了通风所以靠走廊的窗户还开着。
谈非撑着窗户露出了一个张狂的笑容：“闫老师！第三题讲错了！”
物理老师看到他先是愣了愣，随后立马红了眼眶：“是讲错了，养好病赶紧给我滚回来上课来，文科班不好，你得学理！”
谈非笑着说：“我尽量。”
涂余抱着纸箱出了教学楼，眯起眼睛看向操场。跑道上有几个体育生在训练，篮球场传来此起彼伏的拍球声。
“要不要转转？”谈非突然提议：“之后就不会来了。”
“行啊，难得你精神不错。”涂余点点头。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经过美术楼时，涂余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想进去看看？”谈非问。
涂余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望向三楼的窗户，那个画室基本就是他的专属，他把那里面布置的跟个小酒店一样，天天泡在里面。
他们走到操场边的长椅坐下。跑道上有女生在练长跑，马尾辫随着步伐一甩一甩。
涂余突然笑了笑：“要是让天天罚你五公里的那个老师知道他估计现在能愧疚死。”
谈非轻声说：“那你不是要他命吗？”
涂余他看着操场上奔跑的身影，突然说：“虽然在这里人缘一般，但你其实挺喜欢这里的。”
“没有。”
谈非晒着太阳还挺舒服的，语气听着懒洋洋的：“你喜欢食堂的糖醋排骨。”
“无所谓，哪都能吃。”
“你的美术老师总说你素描太匠气。"
谈非经常在涂余的的画室外偷听。
涂余转头慢慢凑近，不给谈非一丝反应的机会，轻轻吻上他的唇。
谈非瞬间愣住，他还能听到周围女生疯狂的尖叫声，一群男生还在喊着“我操”。
涂余笑笑说：“现在可不能回来了，多吓人呢。”
谈非无语的摘下帽子戴上兜帽，把帽子扣到涂余脸上：“妈还说你脸皮薄……”
涂余笑嘻嘻的把帽子戴好。
“走了。”谈非站起身，顺手拎走了他怀里的箱子：“再晒我要中暑了。”
“大哥……冬天啊……”
“饿了吗？”涂余快走两步与谈非并肩，伸手想接过那个纸箱：“给我，手真快。”
谈非侧身避开：“就这几本书，我又不是纸糊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倒是你，刚才在操场那出……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以后还混不混了？”
涂余耸耸肩，故意用肩膀撞了撞谈非：“正好，省得以后有人打你主意。前几天我还丢了你几封情书呢。”
谈非翻了个白眼，但耳尖却悄悄红了，涂余看得心头发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换来谈非一记肘击。
他们在家附近的小面馆解决了午饭。
谈非吃的不多，但比前阵子胃口好了些，这让涂余暗自松了口气。
结账时老板娘多送了两瓶牛奶：“小伙子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看着谈非的眼神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和怜惜。
回家的路上，谈非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路边新开的画材店出神。
涂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橱窗里展示着一套进口水彩颜料。
谈非愣愣的说：“小鱼，你多久没有画画了？”
涂余没有回答。
确实，自从谈非病情反复后，他就再没碰过那些心爱的画具。
不是没时间，而是每次拿起画笔，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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