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弓划过琴弦的瞬间，木槿曦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乐句她已经练习了二十七遍，却始终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琴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有那架陪伴她五年的小提琴。
"再来一次。"她低声对自己说，抬起琴弓准备重新开始。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大提琴声从隔壁琴房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那声音并不算大，却足以让木槿曦敏感的耳朵捕捉到每一个音符的颤动。她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是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片段，演奏者显然是个初学者，技巧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热情。
木槿曦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十五分。按照音乐学院的规定，这个时间段是弦乐系高年级学生的专用练习时间。她放下小提琴，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决定去提醒一下那位不懂规矩的新生。
走廊里回荡着各种乐器的声音，钢琴、长笛、单簧管...交织成一片混乱的音乐织锦。齐悦的脚步在307琴房门前停下，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林依依，大提琴，大一"。字迹潦草随意，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没有回应，大提琴声仍在继续。她又敲了敲，这次用力了些。
琴声戛然而止。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陌生的面孔探了出来。
"有事？"女孩问道，声音里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木槿曦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头微卷的栗色短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眼睛大而明亮，像是盛满了阳光。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与齐悦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裙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是高年级练习时间，"木槿曦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你的琴声打扰到我了。"
女孩林依依挑了挑眉："琴房紧张，我好不容易才排到这个时间，再说，隔音效果这么差也不是我的错。"
木槿曦感到一阵恼火窜上心头："规定就是规定，如果你需要练习，可以去公共练习区。"
"公共练习区太吵了，根本没法专心，"林依依撇撇嘴，"而且我只练了半小时而已。"
"半小时足够毁掉我整个下午的练习计划，"木槿曦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你难道听不出自己拉得有多糟糕吗？音准一塌糊涂，节奏也……"
林依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啊！你是木槿曦！"她猛地拉开门，上下打量着木槿曦，"去年学院协奏曲比赛的第一名！我在视频里看过你的演奏！"
木槿曦愣住了，没想到对方会认出自己。她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应该明白我对音乐的要求。"
"当然当然！"林依依兴奋地说，完全无视了木槿曦话中的责备，"你的巴赫无伴奏简直绝了！那种精确度和控制力...不过，"她歪着头，表情突然变得狡黠，"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太精确反而少了点...灵魂？"
木槿曦感到血液冲上脸颊："你说什么？""就是太完美了反而有点冷。"林依依比划着，丝毫没注意到木槿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音乐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应该什么？像你这样乱七八糟随心所欲？"木槿曦打断她，"音乐是一门严谨的艺术，每一个音符、每一次运弓都需要精确控制。你以为靠所谓的'感觉'就能成为优秀的大提琴手？"
林依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回琴房，拿起靠在椅子旁的大提琴："来，让我听听你的'精确控制'。"木槿曦站在门口没动："什么？"
"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我们即兴来一段？"林依依挑衅地看着她，"你回你的琴房，我们隔墙合奏。让我见识见识＇严谨＇的艺术'。"
木槿曦本可以转身离开，但某种不服输的情绪攫住了她。她点头："好，就现在。"
回到琴房，木槿曦拿起小提琴，深吸一口气。她不确定林依依会拉什么，但这难不倒她。几秒钟后，大提琴的声音传来——是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一首原本为小提琴创作的炫技曲目，被改编成了大提琴版。
木槿曦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挑战。她毫不犹豫地加入，演奏原版小提琴部分。两把琴的声音透过墙壁交织在一起，一个精准如机械，一个狂放如野马。
渐渐地，木槿曦发现自己被带离了原本的轨道。林依依的演奏充满不可预测的变化，时而加速，时而加入即兴的装饰音。齐悦不得不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跟上。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但她没有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戛然而止。木槿曦的手臂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酸痛，但她的心跳得很快，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在血管里流淌。
琴房的门被推开，林依依站在门口，眼睛闪闪发亮："哇哦。"木槿曦放下琴弓，不知该说什么。 "你比视频里还要厉害，"林依依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木槿曦旁边的椅子上，"但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发现什么？"
"当我们合奏到后面那段快板时，你开始放松了，"林依依兴奋地说，"你的音符不再那么完美。但听起来更好了！"
木槿曦想反驳，但某种直觉告诉她林依依是对的。在某个瞬间，她确实忘记了那些严苛的标准，只是纯粹地在演奏。
"你的技巧很糟糕，"木槿曦最终说道，"但，你对音乐的理解有独到之处。"
林依依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铃铛："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别扭的赞美了！"她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林依依，大提琴专业的麻烦制造者。"
木槿曦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木槿曦，小提琴。"
"我知道，"林依依眨眨眼，"对了，你报名了月底的室内乐比赛吗？”
木槿曦点点头："我和钢琴系的晓洛熙组了二重奏。"
"真巧，我也报名了！"林依依兴奋地说，"不过我的搭档昨天退出了，说是受不了我的'不稳定性'。"她做了个鬼脸。
木槿曦不知为何感到一丝遗憾。尽管林依依的演奏风格与她截然不同，但刚才那段即兴合奏确实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或许，"木槿曦犹豫着开口，"我们可以考虑组成二重奏？"林依依瞪大眼睛："你是认真的？" "只是提议，"木槿曦迅速补充，"我们需要更多磨合，而且你必须承诺按时参加排练，不能随心所欲地改谱子。"
林依依突然凑近，给了木槿曦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太棒了！我们会是最佳搭档！"她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松香和某种柑橘味的香水，温暖而鲜活。
木槿曦僵在原地，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首先，"她轻轻推开林依依，"你需要把那首德沃夏克练好，音准问题太明显了。"
林依依夸张地叹了口气："又来了，完美小姐！”但她眼里的笑意表明她并不真的介意。
窗外的阳光渐渐向西边斜去，为两个女孩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在音乐学院这个平凡的下午，一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的声音找到了彼此，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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