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曦第三次放下琴弓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琴房里的空调呼呼作响,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燥热。她盯着乐谱上那个划了无数红圈的段落,指尖不自觉地敲打着谱架。
"我们再来一次。"她说,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林依依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琴弓,歪着头看她:"你确定?我们已经连续练习两小时了。"
"正因如此,这段还是不够好。"木槿曦用琴弓指着乐谱,"特别是转调后的衔接部分,你的节奏比标准慢了将近…""零点三秒,我知道!"林依依翻了个白眼,"但那是有意为之的!这段音乐描述的是月光下湖面的涟漪,难道涟漪会像节拍器一样精确吗?"
木槿曦深吸一口气,这是她们组队的第十四次排练,每次都会陷入同样的争论:精确与情感,规则与自由,成为了她们互怼的源头。她揉了揉太阳穴:"音乐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对,但是林依依,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光有情感有什么用!"
"但也不能死板得像机器人,不是吗!"林依依突然拉出一段旋律,琴声如泣如诉,"听,这难道不更有生命力吗?"
木槿曦不得不承认林依依的演奏有种魔力,能让最简单的音符都充满故事,但这不够,远远不够。室内乐比赛只有三周了,评委们不会因为"有生命力"这三个字就忽略技术不好的问题。"我们按原谱再来一次。"木槿曦把小提琴架回肩上,语气里带着坚定加上一点点气愤,"严格按照节拍器速度。"林依依撇撇嘴,但还是举起了琴弓。音乐再次响起,这次她勉强跟上了木槿曦的节奏,但脸上的不情愿是显而易见的。
当进行到那个困扰木槿曦的乐段时,意外发生了。她的左手小指突然痉挛,一个高音严重走调。木槿曦突然停下,脸色煞白。这种低级错误在她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
"你还好吗?"林依依放下大提琴,关切地凑过来。"没事,"木槿曦把手藏在身后,"只是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林依依却没有被轻易打发,她抓住木槿曦的手腕,强行把那只颤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老天啊,你的手指都扭曲了!这是长期过度练习导致的肌肉痉挛!"
木槿曦试图抽回手,却被林依依握得更紧。让她惊讶的是,林依依的手法异常专业,拇指按压着她手掌的特定穴位,另一只手轻轻拉伸她的手指。
"我妈妈是画家,常有这种问题,"林依依解释道,低着头专注地按摩,"她教过我一些缓解方法,这里疼吗?"木槿曦摇摇头。林依依的指尖温暖而有力,触碰出奇地舒适。随着按摩,手指的痉挛确实渐渐缓解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对木槿曦来说很陌生,自从十二岁独自来音乐学院附中寄宿,她早已习惯自己处理一切。
"好了,谢谢。"木槿曦轻声说,这次成功抽回了手。她不敢抬头看林依依的眼睛,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
林依依却突然笑了:"哇,“完美小姐”木槿曦居然会说谢谢?我以为你的字典里只有'再来一次'和'不够好'呢。"
木槿曦抬起头,正想反驳,却撞上林依依明亮如太阳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顽皮的善意。不知为何,木槿曦的怒气消散了。"我...我只是想赢。"她低声承认,"比赛很重要。"
林依依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知道,对我也是,"她顿了顿,"但音乐不应该只是关于赢,对吧?"
木槿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从未真正思考过。从小,音乐对她来说就是比赛、评分、奖学金。母亲每次电话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最近比赛怎么样",而不是"你开心吗"。
"我饿了。"林依依突然宣布,打破了沉默,"听说学校后门新开了家深夜食堂,我们去尝尝?"
"现在?"木槿曦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明天早上八点还有…" "去他m的早八!"林依依已经利落地把大提琴装进琴盒,"你的手指需要休息,而我的胃正需要食物,就这么定了!"
二十分钟后,木槿曦坐在一家狭小但温馨的日式餐馆里,面前是一碗冒着热气的乌冬面。她本想拒绝,但面条的香气勾起了她没吃晚饭的事实。林依依坐在对面,正狼吞虎咽地消灭一盘煎饺。
"所以,"林依依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这么拼命?以你的水平,就算不拿第一也能保研吧?"
木槿曦搅动着面条:"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做到最好,"木槿曦犹豫了一下,"我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大学物理教授,在我们家,第二名就是失败。"
林依依吹了声口哨:"哇哦,压力山大,难怪你拉琴像在手术。"这个比喻让木槿曦愣住了,她从未这样想过自己的演奏。"那你呢?"木槿曦反问,"为什么选择大提琴?"
林依依的表情突然变得遥远,她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我爸爸是大提琴手,小时候家里永远放着各种唱片,但大提琴的声音...最让我安心。"
木槿曦敏锐地注意到林依依用的是过去时:"他现在...?"
"在我十岁时离开了。和乐团里的一位小提琴手。"林依依耸耸肩,声音故作轻松,"讽刺吧?小提琴手。"
木槿曦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林依依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她的音乐总是充满那么多情感——那是无处安放的思念与伤痛。
"抱歉。"木槿曦最终说道。
"干嘛道歉?又不是你拐跑了我爸。"林依依咧嘴笑了,但这次笑容没有到达眼睛,"不过说真的,别太在意我那些'过度表达'。我知道自己技术不够好,只是..."
"只是音乐对你来说不一样。"木槿曦轻声接上。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餐馆里只有他们和角落里一对低声交谈的情侣。老板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收音机里放着年代久远的爵士乐。"我有个想法。"林依依突然说,"关于我们的二重奏。"木槿曦挑起眉毛。"我们一直在互相妥协,你往'情感'靠一点,我往'技术'靠一点。"林依依兴奋地比划着,"但也许我们应该试试完全相反的方向,你极致精确,我极致自由。让两种风格碰撞,而不是融合。"
木槿曦思考着这个提议。这很冒险,评委可能会认为他们缺乏配合。但如果能把握好平衡...
"可以试试。"她点头,"明天排练我们…"
"就现在!"林依依跳起来,扔下几张钞票在桌上,"我知道琴楼有个储藏室通宵不锁门,里面有架旧钢琴!"
"现在?已经午夜了!你有没有时间观念的啊!"
"正是灵感最好的时候!"林依依已经冲到门口,"来不来?"
木槿曦看着林依依闪闪发亮的眼睛,感到一种久违的冲动在胸中升起。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摸到小提琴时的兴奋,那种纯粹的热爱,而非对完美的追求。
"等我吃完这口面。"她说,然后惊讶于自己声音里的笑意。
储藏室比想象中宽敞,只是堆满了积灰的乐谱和损坏的乐器。角落里确实有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音准有些偏差,但勉强可用。林依依不知从哪里拖来两把椅子,木槿曦则用手机充当临时灯架。
"舒伯特的阿佩乔尼奏鸣曲怎么样?"林依依建议,"原本是为大提琴和钢琴写的,但小提琴改编版也很美。"
木槿曦点头,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优美中带着忧伤,正适合今晚莫名暧昧的氛围。
没有乐谱,没有节拍器,只有从手机里传出的微弱照明和窗外偶尔路过的车灯。林依依先起头,大提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比在琴房时更加浑厚温暖。木槿曦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小提琴声自然地加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木槿曦不再试图控制林依依的表达,而林依依也不再抗拒木槿曦的精确时,音乐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张力。就像两条平行线突然在某个看不见的远方相交,和谐得令人惊叹。
演奏到慢板乐章时,木槿曦完全放开了。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紧绷的"完美小姐",而只是一个纯粹热爱音乐的少女。林依依的演奏也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在自由中蕴含着内在的节奏。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两人同时抬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四目相对。木槿曦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这...不一样。"她轻声说。
林依依微笑着点头:"因为我们不再假装成为对方。"
储藏室突然陷入黑暗,木槿曦的手机自动锁屏了。在漆黑中,木槿曦听到林晓的轻笑声,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她感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明天继续?"林依依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呼吸。
木槿曦在黑暗中点头,然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好。"
回宿舍的路上,初夏的夜风轻拂过她们的发梢。木槿曦发现自己不再想着比赛和评委,而是期待着明天的排练。身旁的林依依哼着刚才的旋律,时不时用手肘轻碰木槿曦,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在宿舍楼前分别时,林依依突然转身:"嘿,木槿曦。"
"嗯?"
"谢谢你今晚的音乐...还有乌冬面。"林依依的笑容在路灯下格外明亮,"晚安。"
木槿曦站在原地看着林依依蹦跳着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音乐学院漫长的走廊不再那么冷清孤单。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林依依按摩时的温度,耳边回荡着两把琴和谐共鸣的声音。
这一晚,在月光与音乐的交织中,某种微妙的情感变化悄然发生。
(我是作者,给你们剧透一下,木槿曦的情敌要在后面几章出现了,是一个弹钢琴的男生,还有木槿曦的抽象好朋友晓洛熙也会在后面出现,大家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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