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护士小刘几乎是落荒而逃。
“谢先生,您真的不能再继续了!肌肉会拉伤的!”她的声音带着恳求,却只换来一声冷硬的——
“出去。”
谢临风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刀,生生切断了所有劝说的可能。
他坐在复健器械上,右腿被固定着,膝盖以下裹着厚重的石膏,左腿踩在踏板上,每一次发力都让额角的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指尖死死扣着器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金属捏碎。
复健师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谢临风完全不顾医嘱,强行加训,每一次都把自己逼到极限,然后因为疼痛而失控。
“再这样下去,他的腿会废掉的……”复健师低声对护士说。
护士苦笑:“可谁敢拦他?昨天王医生不过是说了句‘慢慢来’,差点被他用拐杖砸出去。”
复健室里,谢临风又一次尝试弯曲膝盖。剧痛瞬间从关节炸开,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骨头。他闷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砰!”
墙面的震动让门外的人集体瑟缩了一下。
谢临风盯着自己的腿,眼神阴鸷。
——废物。
——连这么简单的复健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回去赛车?
他咬紧牙关,再次发力,这一次,膝盖终于弯曲了三十度。可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从器械上栽下来。
“谢临风!”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江羡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脸色冷得像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谢临风的拳头还抵在墙上,指节已经渗出血丝。他盯着江羡,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江羡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得像某种宣判。她扫了一眼满地的汗水和被砸歪的器械,最后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指节上。
“又发什么疯?”她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谢临风别过脸,声音沙哑:“不用你管。”
江羡冷笑一声,把水果袋往桌上一放,径直走到他面前。她伸手,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来看着自己。
“谢临风,”她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他的睫毛颤了颤。
江羡的眼神太锋利,像是能直接剖开他所有伪装。他下意识想躲,却被她捏得更紧。
“疼。”他终于低声说。
不是腿疼。
是心里那把火,烧得他快疯了。
江羡的眼神微微一动。她松开手,转而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蹭过他紧皱的眉心。
“我知道。”她轻声说。
然后,她低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
谢临风闭上眼,呼吸骤然乱了。
——只有在她面前,他允许自己溃不成军。
江羡松开他,转身去拿医药箱。
谢临风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后颈。
那么纤细,却那么不可撼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声音。
——“谢临风,你敢不醒过来,我就带着你的奖杯改嫁。”
——“你车队那些兄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天天让他们加班。”
——“……求你,醒过来。”
最后那句带着哽咽,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猛地攥紧拳头。
江羡拿着棉签和碘伏回来,见他神色不对,皱眉:“又疼了?”
谢临风摇头,却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
江羡僵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谢临风没回答,只是收紧手臂,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江羡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头发里。他的头发长了,有些扎手,却意外地让她觉得真实。
——他还活着。
——还在她身边。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良久,谢临风才闷闷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羡挑眉:“哪方面?”
“腿。”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能再也开不了赛车了。”
江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嘶——江羡!”
“谢临风,”她冷笑,“你当年被车队拒之门外的时候,也是这么怂的吗?”
谢临风一怔。
“你第一次比赛翻车,差点被开除的时候,也是这样自暴自弃的?”
“我……”
“如果腿废了就不能赛车,那你用脑子开。”江羡松开他,眼神锐利,“谢临风,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谢临风盯着她,忽然笑了。
“姐姐,”他嗓音低哑,“你这是在激励我吗?”
江羡面无表情:“我是在骂你。”
谢临风大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唇。
江羡挣扎了一下,最终妥协,手指揪住他的病号服,任由他攻城略地。
门外,护士和复健师面面相觑。
“这……还进去吗?”
“算了吧,”复健师摇头,悄悄关上门,“暴风雨已经停了。”
晚上,江羡靠在床头看文件,谢临风枕在她腿上,百无聊赖地玩她的头发。
“江羡。”
“嗯?”
“如果我真的开不了赛车了,怎么办?”
江羡头也不抬:“那就改行当教练。”
“如果教练也当不了呢?”
“去我公司当保安。”
谢临风笑出声:“江总,你这是假公济私啊。”
江羡终于放下文件,低头看他:“谢临风。”
“嗯?”
“你就算真残废了,”她淡淡地说,“我也养得起。”
谢临风怔住。
下一秒,他猛地翻身将她压住,吻得又凶又急。
江羡被他闹得文件散了一地,无奈地拍他后背:“伤还没好,别乱动!”
谢临风贴着她的耳垂低笑:“姐姐,我腿不行,其他地方可没废。”
江羡耳根一热,正要骂人,却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
她一怔。
谢临风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谢谢你没放弃我。”
江羡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傻子。”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进来,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暴戾的野兽,终于找到了唯一的驯兽师。
江羡从浴室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
VIP病房的空调温度调得刚好,但她仍觉得闷热,或许是这半个月来的疲惫终于压垮了她的冷静。她随手擦了擦头发,抬眸看向病床——谢临风靠在床头,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药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边缘。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
“该吃药了。”她走过去,伸手要拿药盒。
谢临风却猛地合上盖子,迅速把药盒塞到了枕头底下。
江羡的手停在半空,挑眉:“?”
“我自己吃。”他语气平静,甚至没抬头看她。
“谢临风,”她眯起眼,“你三岁?”
他终于抬眸,嘴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二十五岁,比你小三岁,姐姐。”
那声“姐姐”被他拖长了音调,带着点故意的挑衅,又藏着只有她能听懂的亲昵。
江羡懒得理他,转身去倒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他在拆药盒。等她端着水杯回来时,他已经把药咽下去了,喉结滚动,药盒却不见踪影。
“盒子呢?”她问。
“扔了。”他面不改色。
江羡盯着他看了两秒。
谢临风这人,撒谎时有个习惯——右手指尖会无意识地敲击膝盖。而现在,他的手指正轻轻点着病床的护栏。
她突然伸手去掀他的枕头。
“喂——”谢临风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两人较劲间,江羡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在他身上。她的膝盖压到了他的病号服下摆,布料摩擦间,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眉头皱起。
“你的腿!”她立刻要起身,却被他反手搂住腰。
“腿没事。”他低笑,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其他地方更想你。”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温热又带着点薄荷药膏的气息。江羡耳根一热,正要骂人,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腰下。
“什么东西……”她皱眉,伸手去摸。
谢临风身体一僵。
她从被单里摸出那个药盒——铝制的,印着医院的logo,本该装着止痛药。
可现在,盒子是空的。
江羡打开盖子,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环。
她的动作顿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秒凝固。
谢临风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却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他的呼吸微滞,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
药盒里,一枚钻戒静静躺着。
戒托是极简的铂金,中央嵌着一颗方钻,切割利落,在病房的顶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钻石不大,却足够夺目——就像他这个人,嚣张又直接,从不玩虚的。
江羡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盯着戒指,大脑一片空白。
谢临风突然撑着床沿,忍着腿伤的剧痛,单膝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江羡猛地回神,伸手去扶他,“腿不要了?!”
他按住她的手,没让她动。
“本来想在终点线求婚的。”他嗓音低哑,带着点自嘲的笑意,“……现在场景不太浪漫,但你凑合听。”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点滴落下的滴答声。
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紧张。
江羡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江羡。”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我这辈子,没对什么东西执着过——”
“除了赛车,和你。”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掌心,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赛车是梦想,你是命。”
“嫁我吗?”
——嫁我吗?
三个字让江羡的视线模糊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生怕一开口就会泄露颤抖的哭腔。
谢临风跪在那里,右腿的石膏让他姿势有些别扭,可他的眼神却专注得可怕,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值得他这样看着。
“你……”她终于挤出声音,“……先把腿养好再说。”
谢临风笑了。
“那就是答应了。”
“我没——”
他不容拒绝地拉过她的手,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尺寸刚好,严丝合缝,像是早就丈量过千百次。
“戴上了,”他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笑得嚣张,“不能反悔。”
江羡看着手上的戒指,突然俯身吻住他。
这个吻又凶又急,像是要把这半个月的恐惧、疲惫、压抑统统发泄出来。谢临风扣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呼吸都乱了节奏。
分开时,江羡的唇瓣泛着水光。
“戒指什么时候买的?”她抵着他额头问。
谢临风低笑:“第一次睡完你第二天。”
“……”
“本来想等拿了世界冠军再求的。”他摸了摸鼻子,语气遗憾,“结果差点把自己玩死。”
江羡狠狠拧他耳朵:“再敢有下次,我亲手拔你氧气管。”
谢临风大笑,把她搂进怀里。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病房陷入温柔的昏暗。床头的冠军奖杯反射着微弱的光——那是他昏迷期间,她给他定做的奖。
奖杯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给谢临风——你永远是我的第一。”
而此刻,他的吻落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上,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谢哥,我们来看——”
车队的小队员阿野抱着一大束向日葵闯进来,身后跟着三四个队友,手里拎着果篮和营养品。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羡还跨坐在谢临风腿上,他的手掌扣着她的腰,她的手指上戴着那枚钻戒。
空气凝固了两秒。
阿野的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我、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谢临风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臂却把江羡搂得更紧:“知道还不滚?”
江羡耳根发烫,迅速从他身上下来,顺手把被子往他腰间一拽——可惜晚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病号服下支起的可疑轮廓。
“咳!”队医老周战术性咳嗽,“那什么……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谢临风面不改色,“明天就能出院。”
江羡瞪他:“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观察一周。”
“在病房还是在家有区别?”他捏了捏她的手指,意有所指,“反正都是你照顾我。”
队友们发出起哄的嘘声。
阿野眼尖,突然指着江羡的手:“等等!这戒指?!”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江羡下意识想藏,谢临风却直接举起她的手,炫耀似的晃了晃:“嗯,我求的。”
病房瞬间炸了。
“卧槽谢哥你玩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车队群里怎么没人说!”
“江总这就答应了?不再考虑考虑?这货除了脸和车速一无是处啊!”
谢临风抓起枕头砸过去:“找死?”
江羡看着闹成一团的年轻人,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半个月前,这些人还红着眼睛守在ICU外面,现在却能笑着打闹。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戒指,钻石硌在指腹,真实的刺痛感。
这不是梦。
他真的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第一件事是向她求婚。
“江总,”队医老周凑过来小声说,“这小子昏迷的时候,你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的话,他都听见了。”
江羡一怔:“什么?”
“脑电波监测仪有反应。”老周笑得意味深长,“尤其是你说‘再不醒我就去找别人’的时候,波动特别剧烈。”
谢临风突然从吵闹中转头:“老周你闭嘴!”
江羡眯起眼睛:“哦?原来某人听得见啊?”
“……”
她俯身,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那你也听见我说……那晚其实是我故意走错房间的?”
谢临风瞳孔骤缩。
下一秒,他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扛上肩头。
“谢临风!你的腿!”
“腿好了。”他大步往卫生间走,反手锁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
门外,队友们拍门起哄。
门内,江羡被他抵在瓷砖墙上,呼吸交缠。
“解释清楚。”他咬她耳垂,“什么叫‘故意’?”
她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就是……早知道谢少爷在VIP包厢,特意去钓你的意思。”
谢临风眸色骤深。
“江总监好手段。”他低头吻她,“那现在换我钓你一辈子。”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队友们识趣地离开,临走前阿野还挤眉弄眼地塞给谢临风一盒东西,被他反手砸了回去。
夜色渐深,医院的走廊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床头一盏小灯,在墙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江羡侧躺在病床上,背对着谢临风。单人病床并不宽敞,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占了大半,但她还是固执地挤在他身边,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谢临风的手搭在她腰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睡衣的布料。
“江羡。”他低声叫她。
“嗯。”
“转过来。”
她没动。
他叹了口气,忍着腿上的疼痛,硬是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然后他愣住了。
江羡的眼眶是红的。
“你……”他喉咙发紧,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哭什么?”
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没哭。”
谢临风捏着她的下巴转回来,拇指擦过她湿润的睫毛:“撒谎。”
江羡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声透过病号服传来,平稳而有力。
“我害怕。”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临风僵住了。
江羡从来不说害怕。
她可以在谈判桌上面对最刁钻的客户面不改色,可以在他昏迷时冷静地处理一切医疗手续,甚至能在媒体面前强硬地护住他们的感情——
可她现在缩在他怀里,指尖微微发抖。
“怕什么?”他低声问,手掌抚过她的长发。
“怕你醒不过来。”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他后背的布料,“怕你……丢下我。”
谢临风胸口一阵刺痛。
他想起自己昏迷时,偶尔能听见她的声音——
有时候是冷静的,和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有时候是凶狠的,威胁他再不醒就去喜欢别人;有时候……是带着哭腔的,在他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以为那是梦。
现在才知道,那是她最真实的恐惧。
“傻子。”他吻她的发顶,“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江羡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你差点就……”
“不会。”他打断她,额头抵着她的,“我答应过要娶你,死也得爬回来兑现。”
她气得捶他:“不准说‘死’!”
谢临风低笑,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了吗?”
掌心下,他的心跳强而有力。
“这里只为你跳。”他轻声说,“所以别怕,只要你还在这,我就一定会回来。”
江羡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吻去她的泪痕,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谢临风。”她突然说。
“嗯?”
“你要是敢比我先死……”她盯着他的眼睛,“我就去找十个比你年轻比你帅的小狼狗,天天去你坟前秀恩爱。”
他大笑,牵动伤口也不在乎:“行啊,那我做鬼也得从地底下爬出来,一个个把他们吓跑。”
江羡终于笑了。
窗外,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谢临风搂紧她,下巴搁在她头顶:“睡吧,我在这。”
她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声,第一次在这半个月里,真正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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