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点
谢江五岁生日那天,谢临风做了一件让江羡差点拧掉他耳朵的事——他偷偷把儿子带去了赛车场。
“就让他坐一下,不发动引擎!”出门前,谢临风信誓旦旦地保证,手指还勾着江羡的睡衣腰带耍赖,“生日礼物嘛,姐姐——”
江羡正在赶一份并购案报告,头都没抬:“敢让他碰方向盘,你今晚睡车库。”
三小时后,车队经理的电话直接炸响了江羡的手机:“江总!您儿子把卡丁车开进绿化带了!”
江羡的钢笔尖“咔嚓”折在了文件上。
轮胎摩擦声刺耳地划破训练场。
江羡踩着高跟鞋冲进围栏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的儿子穿着明显大两号的赛车服,整个人几乎被埋在了卡丁车座椅里,却死死攥着方向盘,小短腿勉强够着油门。车子歪歪扭扭地碾过草坪,最后“咚”地撞在了轮胎墙上。
“谢!江!”
谢临风正举着手机录像,闻声手一抖。镜头里最后定格的是:卡丁车冒烟,儿子欢呼,老婆杀人般的眼神。
“妈妈!我会开车了!”谢江从车里爬出来,脸蛋被头盔闷得通红,却兴奋地扑向江羡,“比爸爸的跑车还快!”
江羡一把拎起儿子,转头看向丈夫:“解释。”
谢临风摸了摸鼻子:“……如果我说是他自己爬进去的?”
车队经理在一旁弱弱举手:“小少爷踩油门的时候,谢教练在喊‘再快点’……”
回家路上,谢江在后座睡得东倒西歪,脸上还带着油渍和傻笑。
副驾驶座上,江羡的怒火几乎要把车窗玻璃震碎:“他才五岁!你知道卡丁车最低年龄限制是几岁吗?八岁!八岁!”
“我五岁也开过拖拉机……”谢临风小声嘀咕,在妻子杀人的目光中立刻改口,“错了,真错了。”
车库门缓缓关闭,江羡把儿子抱去洗澡后,转身将谢临风堵在了工具架前。
“你当年躺在ICU的样子,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她指尖戳着他胸口,声音发颤,“现在你要让儿子也——”
谢临风突然抱住她。
“不会的。”他收紧了手臂,嘴唇贴在她耳畔,“我会教他所有保命的技巧,会给他装最好的防护系统……江羡,你信我一次。”
她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凌晨两点,江羡发现丈夫不见了。
她推开儿童房的门——本该睡着的谢江小床上空空如也。
车库传来窸窣的响动。
暖黄的灯光下,谢临风正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儿子,面前摊开着泛黄的赛车图纸。
“这个叫刹车平衡……”他握着谢江的小手在纸上比划,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以后你开车的时候,这里要调成……”
“谢临风。”江羡靠在门框上。
男人僵住了,像个偷糖被抓的小孩。
她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儿子卷翘的睫毛——小家伙手里还攥着个迷你方向盘模型。
“每周六下午,两小时。”江羡突然说,“必须用儿童安全座椅,限速20码。”
谢临风眼睛一下子亮了:“老婆……”
“再敢让他碰真车——”她揪住丈夫衣领,“我就把你那些冠军奖杯全熔了做成奶瓶。”
周末的卡丁车场多了对奇怪的父子。
谢江戴着定制的儿童头盔,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副驾驶。谢临风开着双座教练车,每个弯道都刻意放慢速度。
“爸爸!再快点嘛!”
“不行,妈妈会生气。”
“那偷偷快一点点?”
后视镜里,谢临风看到儿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就一点点。”他心虚地瞥了眼场边监控——江羡远程连着摄像头呢。
引擎声渐响,谢江的笑声融进风里。
监控屏幕前,江羡看着儿子发光的笑脸,轻轻按下了保存键。
这段回忆后来被剪进了谢江的F1纪录片,标题是《起点》。
2.天赋
谢江十岁那年,谢临风车队的老教练周叔来家里做客,看到小家伙正蹲在车库前,用粉笔在地上画着复杂的赛道线路图。
"这是斯帕赛道?"周叔惊讶地指着地上的弯道。
谢江头也不抬:"嗯,Eau Rouge弯我老是画不好。"
周叔蹲下身,看着男孩用稚嫩的手指在地上反复修改弯道弧度,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当晚,他悄悄对谢临风说:"那孩子对赛道的理解...是天生的。"
谢临风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后院儿子自制的迷你赛道——用废旧轮胎和木板搭成的简易场地,谢江正推着玩具车一遍遍练习走线。月光下,男孩专注的侧脸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
"我不想他走这条路。"谢临风声音沙哑。
周叔拍拍他的肩:"有些东西,是血脉里带来的。"
十二岁生日那天,谢江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谢临风带他参加了全国青少年卡丁车体验赛。
"就当玩玩。"谢临风给儿子戴头盔时,手指微微发抖,"记住,安全第一。"
江羡站在围栏外,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钻进卡丁车。发车灯亮起的瞬间,谢江像变了个人,眼神锐利如刀。
比赛开始后,谢江很快从最后一位追到中游。第七圈时突降大雨,多数小选手都选择减速,唯独谢江越开越快。
"他在模仿你当年的雨战技巧。"周叔激动地指着赛道,"看那个延迟刹车!"
谢临风死死攥着护栏。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清楚地看到儿子在S弯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漂移超车——那是他职业生涯的招牌动作。
最终谢江以领先5秒的优势夺冠。领奖台上,主持人问他怎么做到的,小男孩喘着气说:"我爸爸说过...雨天地面温度变化时...要找橡胶颗粒少的地方..."
全场哗然。这种专业级的赛道知识,根本不是普通孩子能掌握的。
夺冠后,谢江的训练强度悄悄升级。每天放学后,谢临风都会带他去私人赛道加练两小时。
某个深秋的夜晚,江羡发现车库灯还亮着。她推门看见谢临风正在给儿子讲解数据:"...这个弯你入档太早,损失了0.3秒。"
谢江小脸通红:"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赛车不是用蛮力。"谢临风蹲下来,与儿子平视,"听着,真正的速度...在这里。"他点了点谢江的太阳穴,又按住他的胸口,"和这里。"
江羡默默退出去,片刻后端着热牛奶回来:"该休息了。"
谢临风接过杯子,突然说:"下周有场业余联赛..."
"不行!"江羡打断他,"他才十二岁!"
"妈!"谢江拽着她的衣角,眼睛亮得惊人,"让我试试好不好?我保证听爸爸指挥!"
江羡看着丈夫和儿子如出一辙的倔强表情,最终叹了口气:"...必须用安全车。"
那场业余联赛成了当地赛车圈的传奇。年仅十二岁的谢江,驾驶着改装过的入门级卡丁车,连续超越二十多位成年选手。
最惊险的一幕发生在最后一圈。领先的谢江被第二名恶意挤压,几乎被逼出赛道。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的操作——故意擦碰护栏利用反弹力完成超车。
"疯子!这完全是谢临风式的驾驶风格!"解说员激动大喊。
赛后,赛事总监拿着视频找到谢临风:"你儿子那个动作...是计算好的?"
谢临风看着远处被记者包围的儿子,嘴角微扬:"他说是直觉。"
那天回家的路上,谢江在后座睡得香甜。红灯时,谢临风回头望去,发现妻子正轻轻抚摸儿子手上的水泡——那是长时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
"值得吗?"江羡轻声问。
谢临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后视镜,里面映出儿子熟睡的脸庞,和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十四岁那年,谢江横扫全国青少年卡丁车锦标赛。决赛那天,江羡破例请了假,坐在谢临风身边观赛。
最后一圈,领先的谢江赛车突然失控打滑。观众席一片惊呼,江羡猛地站起来,却被谢临风拉住:"看下去。"
只见谢江在千钧一发之际反打方向盘,利用离心力奇迹般地救回了赛车,反而借此机会拉开了更大差距。
冲线瞬间,谢临风突然捂住眼睛。江羡诧异地发现,丈夫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她轻声问。
谢临风深吸一口气:"那个救车动作...是我当年在澳门格兰披治的成名技..."他声音哽咽,"我从没教过他。"
领奖台上,主持人问谢江如何做到的,少年笑着说:"就感觉...应该那么开。"他看向观众席,"可能是我爸的基因在帮忙吧!"
当晚的庆功宴上,周叔喝得微醺,拍着谢临风的肩:"认命吧,这小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谢临风望着被队友们抛向空中的儿子,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江羡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
"现在相信了?"她轻声说,"他会比你走得更远。"
谢临风收紧手指,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我只是怕...他也要经历那些..."
江羡靠在他肩上:"不会的。因为他有我们。"
月光下,谢江胸前的金牌闪闪发亮,映照着这个赛车世家崭新的传奇。
3.分歧
Red Bull青年队的邀请函躺在餐桌上,烫金的队徽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谢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睛盯着那份文件,仿佛要把纸面烧出一个洞来。他的心跳比引擎转速表还要快——十八岁,F2席位,直接进入F1预备车手计划。这是多少年轻车手梦寐以求的机会。
厨房里,江羡正在煮咖啡,香气弥漫。她透过玻璃门看了眼儿子紧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妈。”谢江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干,“你知道这份邀约意味着什么。”
江羡端着咖啡走出来,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意味着你要放弃大学入学资格。”
“我可以延期!汉密尔顿当年也——”
“你不是汉密尔顿。”谢临风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但眼神锐利得像刀,“他十七岁就拿下了雷诺方程式冠军,你呢?欧洲F3连领奖台都没上过几次。”
谢江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是因为车队给的破车根本调不好!你明明看过数据!”
“数据不会撒谎。”谢临风走下楼梯,拿起那份邀请函扫了一眼,“跳过F3直接进F2?你知道去年有多少菜鸟在F2撞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吗?”
车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江一拳砸在工具台上:“你就是不想让我成功!怕我超过你是不是?”
谢临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江羡立刻按住丈夫的手臂,但已经晚了。
“超过我?”谢临风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扔过去,“现在,开我的GT3去赛道。只要圈速能进1分38秒,我亲自给红牛领队打电话。”
谢江一把接住钥匙,眼睛发亮:“说话算话?”
“谢临风什么时候食言过?”
江羡看着儿子冲出门的背影,皱眉道:“那台GT3的调校根本不适合刷圈速。”
“所以呢?”谢临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赛道上可没人给他调教完美的赛车。”
赛道上,GT3的引擎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谢江的额头抵着方向盘,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赛服上。1分39秒27——已经是第五次尝试了,距离父亲的要求还差1.3秒。
耳机里传来谢临风冷静的声音:“三号弯出弯速度太保守。”
“这破车转向不足!”谢江咬牙切齿。
“2014年匈牙利站,我用转向不足的车拿了杆位。”
谢江猛地捶了下方向盘。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哪场比赛——那场传奇战役被收录在每一个赛车教学视频里,谢临风用近乎自杀的晚刹车弥补了赛车的缺陷。
深呼吸。再来。
第六圈,他在四号弯尝试更激进的走线,后轮蹭到路肩的瞬间,整台车失控旋转。
刺耳的摩擦声中,GT3狠狠撞上了轮胎墙。
“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充分?”
维修区里,谢临风检查着撞变形的车尾,声音冷得像冰。
谢江的膝盖在发抖,但不是因为疼痛。他盯着父亲检查车架的背影,突然说:“你当年不也是十八岁进的F2?”
谢临风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拿了亚洲F3总冠军。”他头也不回地说,“而且是用最烂的车队预算。”
“那如果我今年拿下亚洲F3冠军呢?”
谢临风终于转过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谢江半边身体。父子俩隔着满地的零件碎片对视,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火药味。
“行啊。”谢临风突然笑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从现在开始到赛季结束,我给你当工程师。但要是拿不到冠军——”
“我就乖乖去读大学。”谢江梗着脖子。
“不。”谢临风摘下手套扔进工具箱,“你要当着全车队的面,说‘我爸是对的’。”
深夜的车库亮如白昼。
江羡端着夜宵推门进来时,看见父子俩挤在电脑前,谢临风正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图。
“这里,你的刹车点比最快车手晚了3米,但入弯速度反而慢了5公里。”
“因为轮胎衰减——”
“所以要在第二段就调整胎压。”谢临风调出另一组数据,“看这个紫色区间,这才是黄金走线。”
谢江突然抬头:“这是你的驾驶数据?”
“2009年日本站排位赛。”谢临风轻描淡写地说,“那年我开的车比你现在这辆还烂。”
江羡把三明治放在工作台上,悄悄退了出去。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儿子凑近屏幕时,谢临风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亚洲F3第三站,暴雨如注。
谢江的赛车在发车时被撞掉前翼,跌至队尾。车队电台里一片哀嚎,只有谢临风的声音依然冷静:
“现在听好。用四档过九号弯,把ERS电量留到直道末端。”
“可是规则规定——”
“规则没规定不能赢。”谢临风打断他,“雨战是谢家的传统,别忘了你姓什么。”
最后五圈,谢江像疯子一样连续超车。当他的赛车溅着水花冲过终点线时,解说员几乎喊破了嗓子:
“难以置信!从第二十一位发车到冠军!谢江创造了亚洲F3的历史!”
领奖台上,少年把香槟对准摄像机镜头:“这个冠军献给我的工程师——老谢同志!”
庆功宴后,谢临风独自在阳台抽烟。
谢江走过来,递给他一个U盘:“你的2009年数据……我做了新的分析。”
谢临风挑眉:“发现什么了?”
“你当年在铃鹿的最后一个飞驰圈……”谢江顿了顿,“其实可以再快0.5秒。”
“哦?”
“你在出十五号弯时收了一脚油。”谢江直视父亲的眼睛,“为什么?”
夜风拂过,谢临风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突然笑了:“因为看台上坐着一个傻姑娘,我怕她担心。”
谢江愣在原地。
“所以,”谢临风掐灭烟头,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现在能理解我为什么拦着你了?”
少年突然红了眼眶。他想起母亲珍藏的那些照片,想起父亲每次看他比赛时攥紧的拳头,想起那个雨夜医院里颤抖的拥抱。
“我会拿下世界冠军。”谢江的声音有些哑,“替你,也替我自己。”
谢临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屋里走:“明天九点,红牛领队约了视频会议——记得穿正式点,别丢我的脸。”
门关上的瞬间,谢江听见父亲又补了一句:
“还有,告诉你妈……今晚我睡沙发。”
4.首胜
F2赛季第三站,巴林国际赛道。
夜赛的灯光将沥青赛道照得发亮,炽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摩擦后的焦味。谢江坐在驾驶舱内,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耳机里传来车队工程师冷静的汇报:
“气温28度,赛道温度35,风速稳定。阿江,保持节奏,你前面只有汉斯了。”
谢江盯着前方那辆蓝白相间的赛车,嘴角微微扬起。汉斯·克莱门特——本赛季的积分榜第一,也是围场内公认的最难缠的车手之一。
“最后一圈,差距0.8秒。”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收紧。
——再快一点。
三分钟前,谢临风的声音突然切进车队频道。
“阿江,汉斯会在Sector 2防守内线,别被他带偏节奏。”
谢江一愣,随即笑了:“爸,你不是说这场不插手吗?”
耳机那头沉默了一秒,谢临风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你妈逼我来的。”
谢江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坐在车队指挥室,一脸不情愿却又忍不住盯着数据的样子。
“专心比赛。”谢临风最后丢下一句,切断了通讯。
谢江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赛车上。
——那就赢给你看。
最后一圈,T11弯道。
谢江紧咬汉斯的车尾,寻找超车机会。汉斯的防守极其严密,几乎封死了所有可能的线路。
“差距0.5秒,还有三圈。”工程师提醒道。
谢江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汉斯的刹车点上——对方每次入弯都会稍微早刹一点,这是他的习惯。
——就是这里!
谢江猛地加速,在汉斯刹车的一瞬间,赛车如利箭般刺入内线。两辆车几乎并排冲过弯心,轮胎擦出刺耳尖啸。
“漂亮!”车队频道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可就在谢江即将完成超越的瞬间——
“砰!”
右后轮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赛车猛地一歪。
“爆胎了!右后轮爆胎!”工程师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江的视野剧烈晃动,方向盘在手中疯狂震颤。他死死咬住牙,本能地反打方向,控制住失控的赛车。
“退赛吧,阿江。”工程师的声音透着无奈,“轮胎撑不到终点了。”
谢江盯着仪表盘上闪烁的警告灯,没有回答。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谢临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江。”
谢江呼吸一滞。
“你记不记得,我当年在铃鹿爆胎的时候……”
谢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父亲那场传奇之战——谢临风在最后一圈爆胎,却硬是靠着残破的轮胎冲过终点,拿下冠军。
“切三档。”谢临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走赛道最脏的那条线。”
谢江笑了。
——那就疯一把吧。
赛车拖着爆裂的右后胎,在赛道上划出一道歪斜的轨迹。谢江降档减速,车身剧烈颠簸,但他死死稳住方向盘,让赛车贴着赛道边缘——那条几乎没人会走的、布满橡胶颗粒的“脏线”。
汉斯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明显愣了一下。
“他疯了吗?!”汉斯的工程师在频道里惊呼。
但谢江没有减速。
爆胎的赛车在极限状态下反而更轻、更灵活,他利用这一点,在最后一个弯道硬生生挤进内线。
两辆车几乎同时冲过终点——
“P1!!谢江!P1!!”
车队频道瞬间炸开,工程师的吼声几乎震破耳膜。谢江瘫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直到安全车引导他回到维修区。
他摘下头盔,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抬头看向大屏幕——
1. 谢江(中国)
2. 汉斯·克莱门特(德国)
0.3秒
谢江咧嘴笑了。
颁奖台上,香槟喷涌而出。谢江举起奖杯,目光扫过台下——谢临风站在车队后方,双臂抱胸,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谢江知道,他爸现在肯定在心里狂笑。
赛后采访,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递过来:
“最后一圈爆胎,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谢江擦了擦脸上的香槟,笑道:
“我爸爸告诉我——‘走最脏的那条线’。”
记者一愣:“谢临风指导你的?”
谢江眨了眨眼:“嗯,虽然他刚才在耳机里骂了我二十句脏话。”
全场哄笑。
回到酒店,谢江刚推开门,就被一罐冰可乐砸中胸口。
谢临风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错哪了吗?”
谢江接住可乐,挑眉:“赢太慢了?”
谢临风抄起抱枕砸过去:“爆胎了还敢全油门?!万一失控撞墙怎么办?!”
谢江轻松躲开,笑嘻嘻地凑过去:“这不是没事嘛。”
谢临风瞪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了下来:
“臭小子。”
谢江鼻子一酸,赶紧灌了口可乐掩饰。
手机震动,江羡发来消息:
“你爸刚才看比赛的时候,把战术板捏裂了。”
附赠一张照片——谢临风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江笑出了声,把手机递过去:“爸,你表情管理太差了。”
谢临风瞥了一眼,耳根微红,恼羞成怒地抢过手机:“睡觉去!”
谢江大笑着溜进房间,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父亲低声嘟囔:
“干得不错。”
他靠在门上,嘴角高高扬起。
——这才是最好的奖杯。
5.阴影
摩纳哥站的赛道在暴雨后泛着冷光。
谢江的赛车在弯道失控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前轮锁死,尾翼擦过护栏,车身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腾空翻转——
观众席的尖叫被引擎的咆哮淹没。
江羡猛地从VIP包厢站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她身旁的谢临风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情绪。
直播画面切到多角度回放:赛车在空中翻转两周半,狠狠砸向轮胎墙。
“驾驶员舱完好!谢江正在自主脱困!”解说员的声音发颤。
当少年自己推开变形的车门,对着医疗队比出大拇指时,江羡才发觉自己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她颤抖着去摸手机,发现谢临风的手比她更冰。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让谢临风想起七年前那场改变人生的车祸。
他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儿子额角的纱布,护士正在调整点滴。谢江低头刷着手机,嘴角还有笑意——就像当年躺在ICU的自己,为了不让江羡担心,硬撑着插满管子也要开玩笑。
“不进去?”江羡把热咖啡塞进他手里。
谢临风摇头,咖啡纸杯被捏得变形。
他记得太清楚了。
挪威站,同样的雨天,同样的护栏撞击。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终点线后要跟江羡求婚”,却在昏迷前最后一秒看见戒指从赛车服口袋飞出去,滚进血泊里。
“你当年……是怎么撑过来的?”江羡突然问。
谢临风盯着自己虎口的疤——那是复健时摔碎玻璃杯留下的。
“想着你。”他哑声说,“想着必须醒过来,不然某个傻子要哭晕在ICU门口。”
江羡踢他一脚,眼圈却红了。
病房里,谢江正在看比赛录像。
门被推开时,他迅速锁屏,但谢临风还是瞥见了画面——日本站,自己因0.3秒之差痛失冠军的经典镜头。
“研究黑历史?”谢临风拖了把椅子坐下。
“研究你怎么在爆胎情况下保住的亚军。”谢江咧嘴笑,牵动伤口又“嘶”了一声。
谢临风扔给他一罐冰可乐:“当年可没这待遇。你奶奶直接带鸡汤杀到车队,当着全队骂我找死。”
“遗传嘛。”谢江单手开罐,突然压低声音,“爸,其实我手机里……”
他划开相册。
谢临风呼吸一滞。
那是江羡从未给他看过的照片:昏迷中的自己左手打着石膏,无名指却固执地勾着婚戒;另一张是复健时,他满头大汗地对着病房镜子练习单膝跪地——戒指藏在病号服口袋里。
“妈设了密码,但我六岁就破解了。”谢江得意地挑眉,“她有个相册叫《我的勇士》,全是这种——”
谢临风夺过手机。
下一张照片让他喉咙发紧:刚能下床的自己趴在病房地上,颤抖的手正够向床底——那枚滚落的求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深夜,谢江被伤口疼醒,发现父亲坐在窗边看赛道图纸。
“睡不着?”谢临风头也不回。
“您不也是。”谢江挣扎着坐起来,“当年……您怕过吗?”
月光把谢临风的轮廓镀成银色。他沉默太久,谢江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了。
“怕。”
这个字轻得像叹息。
“怕再也见不到你妈,怕她余生都活在‘如果当初拦住我就好了’的悔恨里。”他转身,眼底有谢江从未见过的水光,“所以你现在懂了?为什么我反对你开F1。”
谢江攥紧被单。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偷听到父母在车库的争吵——
“你明知道赛道多危险!”
“可那是他的梦想!就像当年没人能拦住你一样!”
“要是哪天我真出事了……希望有人能像妈对您那样,把我骂醒。”
次日查房,医生发现父子俩挤在陪护床上熟睡。
谢临风的手臂横在儿子胸前,是个保护的姿势;谢江手里还攥着那对戒指,而父亲的无名指上,旧婚戒微微发亮。
江羡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我的勇士》新增照片:2023年5月7日,摩纳哥。
6.巅峰
阿布扎比的夜空被霓虹点亮,亚斯码头赛道宛如一条蛰伏的钢铁巨龙。
谢江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锁屏是七岁时和父亲在卡丁车场的合影。那时谢临风蹲着与他平视,大手按在他头盔上,嘴角带笑,眼里却藏着担忧。
“睡不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临风拎着两罐冰可乐走过来,易拉罐上的水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扔给儿子一罐,自己靠在窗边“咔”地拉开拉环。碳酸气泡炸裂的声音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老头。”谢江突然开口,“你当年最后一战……紧张吗?”
谢临风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汽水:“比你现在抖得厉害。”他故意晃了晃罐子,琥珀色液体溅到谢江手背上,“不过——”
冰凉的触感让谢江一激灵。抬头时,父亲的手指正戳在他眉心。
“怕输的人,连踩油门的资格都没有。”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照亮谢临风眼尾的细纹。谢江这才发现,父亲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陈旧的头盔护目镜——那是他首冠时的装备。
正午阳光将沥青赛道烤出扭曲的热浪。谢江钻进驾驶舱时,机械师突然塞给他一张纸条。
“最后一个弯走外线——你妈说的。”
字迹潦草得像医疗处方,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谢江差点笑出声,抬头望向VIP包厢。江羡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看,见他望来,干脆利落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爸妈真够呛。”队友在无线电里吐槽,“一个在场边吼得比工程师还响,一个直接传小纸条——”
引擎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五盏红灯依次亮起,谢江的拇指在方向盘换挡拨片上轻轻摩挲。
砰!
二十辆赛车如离弦之箭射出。谢江的起步堪称完美,但卫冕冠军马库斯更胜一筹——对方像预判了所有路线,始终卡住内线。
“别硬拼。”谢临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江羡的怒斥,“让他半秒!”
谢江咬牙松了油门。
比赛进行到第53圈,谢江与马库斯的差距缩小到0.8秒。亚斯码头赛道最险恶的21号弯近在眼前——三年前谢临风就是在这里爆胎退赛,与世界冠军失之交臂。
“轮胎撑不住了。”工程师急促警告,“建议保胎!”
谢江的视线掠过计时器。还差0.5秒。
耳机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谢临风低沉的声音:“阿江,还记得你第一次开卡丁车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岁的他踮脚才能踩到踏板,父亲蹲在赛道边吼:“看准弯心!别怂!”
“你说赛车是……”谢江不自觉地接话,手心在方向盘上沁出汗。
“——因为追风的时候,最能看清自己想要什么。”
21号弯的广告牌在视野里急速放大。马库斯习惯性切向内线,谢江却突然猛打方向盘。
外线!
全场惊呼中,红色赛车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贴住护栏。轮胎与赛道边缘的白线仅差毫厘,火星在金属摩擦间迸溅。马库斯显然没料到这种自杀式超车,下意识往外侧避让——
就是现在!
谢江油门到底,赛车如嗜血的鲨鱼般挤入内线空隙。两车后轮相撞的刹那,他听见父亲在耳机里嘶吼:“压住!”
当谢江的赛车率先冲过终点线时,大屏幕上的0.03秒差距让解说员破了音。
“谢江!谢江!中国车手首夺F1世界冠军——等等!他在干什么?!”
本该驶向颁奖区的赛车突然拐进维修通道。谢江跳下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拽下头盔冲向观众席。
谢临风正撑着栏杆往下探身,就被儿子扑了个满怀。
“老头……”谢江的声音闷在父亲肩窝里,混着汗水和机油的味道,“你的冠军。”
镜头捕捉到谢临风通红的眼眶。他抬手想揉儿子头发,却最终只是重重拍了下他的后背:“臭小子……”
江羡不知何时挤到前排,举起手机对准父子俩:“笑一个!”
快门按下的瞬间,谢江突然抢过父亲手里的旧护目镜戴在头上,而谢临风正偷偷用袖口擦眼睛。背景里,方格旗与烟花将夜空染成金红。
窗外,阿布扎比的月光洒在冠军奖杯上,金属表面倒映着三代人的影子——意气风发的少年,眼角带笑的中年夫妇,以及玻璃反光里,那个五岁男孩偷偷摸方向盘的剪影。
7.传承
领奖台的聚光灯灼热刺眼,香槟的金色泡沫飞溅在空气中,全场观众的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而来。谢江站在最高处,奖杯沉甸甸地压在掌心,他的视线越过闪光灯和人海,望向观众席——
他的父亲,谢临风,那个曾经在赛道上无所畏惧的男人,此刻正死死攥着栏杆,指节发白,眼眶通红。江羡站在他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无声的支撑。
谢江深吸一口气,举起奖杯。
“这个冠军——”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赛场,微微发颤,却坚定无比,“属于我的父亲,谢临风。”
大屏幕瞬间切换到观众席的特写。谢临风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江羡笑着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谢临风却只是摇头,抬手狠狠抹了把脸。
——那是谢江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记者们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谢江!最后一圈的超车简直不可思议!当时你在想什么?”
谢江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冠军戒指——那是谢临风当年求婚的同款,内侧刻着父母的名字。他笑了笑:“其实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是我爸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
“他说——”谢江顿了顿,眼神微微放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生死时速的弯道,“‘阿江,赛车最怕的不是输,而是不敢赢’。”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后闪光灯疯狂闪烁。
一位资深记者轻声感叹:“这简直……像是命运的轮回。”
谢江看向他,忽然笑了:“不,是传承。”
推开更衣室的门时,谢江愣住了。
谢临风独自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他小时候的卡丁车头盔——红黑相间,侧面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卡通贴纸,是五岁的谢江自己画的“冠军奖杯”。
“爸?”谢江轻声叫他。
谢临风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散的笑:“臭小子,最后一圈超车那么冒险,万一——”
“没有万一。”谢江打断他,走过去坐下,肩膀贴着父亲的肩膀,“因为是你教我的。”
谢临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大得像是要掩盖什么情绪:“……比你老子强。”
谢江鼻子一酸。
他记得小时候,谢临风总爱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表达感情——他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时,谢临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趴下,却笑得比谁都骄傲:“好小子!不愧是我儿子!”
现在,他终于听懂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江羡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虽然大部分是外卖,但她坚持要煎牛排,理由是“庆祝必须要有仪式感”。
谢临风开了瓶珍藏多年的红酒,倒进三个杯子,推到谢江面前时却突然皱眉:“等等,你明天还有采访,不能喝。”
谢江目瞪口呆:“爸!我都拿世界冠军了!”
“冠军也得听老子的。”谢临风理直气壮地把酒杯挪走,换成了果汁。
江羡在一旁笑出声:“行了,你二十五岁的时候醉得抱着电线杆喊我名字,还好意思管儿子?”
谢临风:“……”
谢江爆笑,趁机偷喝了一口红酒,被谢临风瞪了一眼,却罕见地没再阻拦。
餐桌上渐渐安静下来。谢临风忽然开口:“阿江。”
“嗯?”
“那个弯道……”谢临风盯着酒杯,声音很低,“我当年没敢那么切。”
谢江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二十年前,同样的赛道,同样的决胜圈,谢临风因为保守了0.1秒的刹车,与世界冠军失之交臂。
“我后来无数次做梦都在想,如果当时再狠一点……”谢临风抬起头,眼神复杂,“你今天证明了我没错。”
谢江喉头发紧。
他想起自己冲线那一刻,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是车队的欢呼,而是谢临风沙哑到几乎破碎的一句:“好样的。”
原来那不是夸赞,是释怀。
深夜,谢江睡不着,溜达到自家车库——那里停着两辆车:他的冠军赛车,和谢临风退役前的最后一辆战车。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两辆车上,像是给它们镀了一层银边。
“就知道你在这儿。”
谢临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江回头,看见父亲披着外套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准你喝了?”谢江挑眉。
“嘘,别告诉她。”谢临风扔给他一罐,自己靠在车头前,“怎么样,当冠军的感觉?”
谢江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手指:“像做梦一样。”
谢临风笑了:“等明天醒来,发现奖杯还在床头,就会觉得踏实了。”
父子俩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谢临风突然说:“我退役的时候,其实挺不甘心的。”
谢江转头看他。
“不是为那个没拿到的冠军。”谢临风望着自己的赛车,眼神温柔,“是怕再也没人记得,谢临风曾经有多快。”
谢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想起小时候躲在门后,偷听父母聊天——江羡轻声问:“真的不后悔退役?”谢临风回答:“有你,有阿江,我赚大了。”
当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父亲把未完成的梦想,小心翼翼地藏进了他的摇篮里。
“爸。”谢江突然站起来,走到那辆旧赛车旁,拍了拍车身,“明天陪我跑一圈?”
谢临风怔了怔:“什么?”
“你用你的老伙计,我用我的新车。”谢江笑得狡黠,“让我看看传说中的‘赛道野狼’到底有多快。”
谢临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黎明前的赛道空无一人,两辆赛车并排在起跑线上。
江羡裹着毯子坐在看台,无奈又纵容地看着这一幕。
引擎轰鸣的瞬间,谢临风摇下车窗,对儿子喊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你永远是谢江,不是第二个谢临风!”
谢江大笑,踩下油门。
两辆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去,在晨光中划出两道并行的弧线,仿佛时光在此刻重叠——
一个是过去的传奇,一个是未来的星辰。
而他们之间,是永不褪色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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