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连滚带爬的逃走没多久,景仁宫正殿内,又一声清脆的碎瓷声响起。
“荒谬!”
裴贤妃凶戾的声音喊过后,里面走出两位贴身宫女,从殿内把殿门一扇扇关上。
有了遮挡,里面的声音也含混起来。
负责传膳的大宫女,带着两排宫人们,捧着锅碗盅壶过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立马停下,做了个“等着”的手势。
下一刻,景仁宫外就多了两排人形立柱。
尽管其中不少人的手指,被滚烫的器具烧得肉红,也无一人敢动。
眼观鼻,鼻关心,恨不得自己不曾生过眼睛、鼻子、嘴巴。
东偏殿被关严盯紧的门内,闪过一道穿着红色飞鱼服的身影。
二公主赵元姝刚才那一声宣告,还有之后的碎瓷声和裴贤妃呵斥声,武艺高强的陆俭怎么会漏听?
他故意凑到门口晃了晃,感受到了外面守在门口的景仁宫小太监们肃杀的气息,忍不住笑了笑。
“砰砰。”
“不给上个茶吗?”
银白脸男人用手指敲了敲门框,带着笑意催促。
“这三月的春风,还真是乍暖还寒,别有一番春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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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
裴贤妃被气的又砸了一盏青瓷盖碗。
“你说什么?赵元姝,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一向被母妃娇宠的二公主瑟缩了一下,看到裴贤妃下捧腹,上竖眉,脸色又难看得发青,也不敢硬是梗着脖子扛到底了。
她和站在裴贤妃左侧的皇弟赵宏澈对了下视线,被再次警告一回后,彻底缩了脖子。
赵元姝识趣地从管事嬷嬷手里,捧过一碗新沏的参茶,谗笑着,小碎步朝裴贤妃走过去。
“母妃喝茶。别跟我一般见识。您知道的,我素来见一个爱一个,又爱满嘴胡沁,没几句真心话的。”
裴贤妃接了女儿敬的茶,抿了一口,热气和参苦同时盈满口腔。
闭目体味了片刻,又喝了一大口,面上这才恢复了红润。
“你父皇不是一大早就让你去谨身殿的偏殿候着,瞧瞧那些新晋的三甲吗?本宫听说每三年参与殿试的举子少说也有三百余人,你怎么就只看上一个沈微?”
赵元姝低头,眼珠子左右扫了扫,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还是三皇子赵宏澈看出她的心思,替她说道:“母妃,姐姐素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能看上沈微,必然是这人相貌上有过人之处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之前母妃去谨身殿把表妹带回来时,没有顺便去探一探这位状元郎?说起来,出了这般意外,这沈微刚得了状元身份还在兴头上,又遭此横祸,心里落差必然不小。若是加以利用……”
“好了!”
裴贤妃打断他。
“就知道你向着这死丫头。既然你也有这意思,本宫允你带人过去探探情况。”
“儿臣听命。”
赵宏澈向裴贤妃作揖,以手臂做遮挡,朝赵元姝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后者朝他撅了撅嘴,皱了皱鼻子。
等赵宏澈的手臂放下,行完这个礼,除了站在赵元姝、赵宏澈身边的两排下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姐弟之间的交流。
一旁的管事嬷嬷看到了,也当作没看到。
反而提醒裴贤妃另一件事。
“娘娘,御膳房的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不如,让两位殿下吃了饭再去。”
裴贤妃这才想起这事。
“瞧我这记性,都怪那只番狗,非要饭店上来讨嫌。”
挥挥手。
“那就摆宴吧。”
又把内殿里躲着的裴雪瑶叫出来,让她跟赵元姝、赵宏澈姐弟两人打了招呼。
“都是自家人,坐下一起吃吧。”
兆明朝男女大防上虽不苛刻,不限制女性出门,也不流行裹小脚,但男女及笄后不同席的规矩还是讲的。
赵宏澈本想避一避,奈何母妃说了这是自家人,不让他走,只能坐下,单独坐在餐桌的另一头,裴贤妃、赵元姝、裴雪瑶在另一头,四人安静地用了午膳。
等裴贤妃这边结束了,开始用宫女们端上来的牛乳净手,其它三人也停下筷子。
裴贤妃一边让宫女们帮自己擦干净手指,抹雪脂膏,一面又嘱咐赵宏澈。
“你顺便把你雪瑶表妹也一起带回谨身殿吧。还有偏殿里那只疯狗,也一并带走。我可不想等会儿这臭哄哄的东西还要往我眼前再凑一次。”
“是。母妃。”
赵宏澈再次答应下来。
他没有往裴雪瑶的方向看一眼。
倒是赵元姝多打量了打量。
裴雪瑶之前在内殿屏风后躲了许久,这会儿虽然也垂着头,面上又带了羞涩,却看不出异样。
那双因为替曲燕婉求情,被裴贤妃训斥哭红了的眸子,经过管事嬷嬷的热敷,几乎看不出来。
赵元姝眼珠转了一圈,将快要出口的质疑咽了下去。
赵宏澈已经遵照裴贤妃的吩咐,把裴雪瑶带出去。
裴贤妃又等了会儿,嘱咐管事嬷嬷去外面看了,确认儿子帮裴雪瑶要了后殿里专门给自己准备的软轿,十分满意,面上又添了几分柔和。
管事嬷嬷此时也敢替裴贤妃再多劝几句赵元姝。
“我的好公主啊,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五妹妹,说话做事先多思量几分。
以您身份的尊贵,这婚事成与不成,都不该成为其它人口头上嚼来嚼去的话柄子。没得失了身份!”
“再说,咱们娘娘一向最疼您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好声好气地跟娘娘说,娘娘这不是立刻就着三皇子去为你打听了吗?”
赵元姝哪能不知道母妃这一番操作是什么意思?
外面人都说她母妃恃宠而骄无才无德,也不想想,母妃能盛宠这么久,为父皇诞下这么多子嗣,哪可能是真的脑袋空空之人?
要真是那般,他们母子四人还不早被坤宁宫那位吃干抹净了?
“姝儿错了!姝儿早该想到,这世上最疼我的,只有母妃您。”
说着,上去搂住裴贤妃的手臂,扭着蹭着,撒起娇来。
裴贤妃也松缓了神色,被女儿逗得欢笑。
“跟个赖皮猴儿似的,我要是真不允你,你还不得躺地上撒泼打滚啊?”
“好啦,别光顾着耍赖,跟母妃好好说说,那沈微到底那里值得本宫的女儿另眼相看了?”
“母妃!”
赵元姝扭股糖似的又扭了扭身子,谈起眼睛时,脸上就带了几分揶揄。
“先别说我,母妃可是想把雪瑶表妹和三弟促成一堆?”
“臭丫头,我才说你几句,都调侃上我了。”
裴贤妃跟女儿玩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紧接着,令她意外地话就从女儿嘴里吐了出来。
“可是我听三弟身边的小太监们说,他好像有心仪的女子了呢。”
裴贤妃顿住,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你听谁说的?可打听清楚了是哪家的姑娘?”
赵元姝急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也没打听那么多。三弟身边的人口风严着呢。我就知道,前些时日我和雪瑶表妹在西苑办的咏雪宴。三弟不是跟我一起去了吗?
然后我就听说,那日后小太监们帮三弟更衣时,在腰带上发现了几丝缠在上面的女子青丝……”
“荒唐!”
随着一声怒斥。
有一盏盖碗在景仁宫正殿玉碎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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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
与景仁宫忽而急风骤雨忽而其乐融融不同,这里的氛围,一直很凝重。
贺皇后在主位坐着,身边规规矩矩坐着赵元珠,下面跪着的暗卫,已经换到了第三拨。
这名刚从状元楼赶回来。
“禀皇后。这状元楼背后的人并不难查,正是曲二姑娘。
她出钱买下这处酒楼,又雇佣了胡氏夫妇打理。包括重新装修时借用了福寿堂的几十名下人,也请了高卢胡商安托万*马汀帮忙绘制图纸提供异域香料等,统统没有避着人,一查就能查出来。”
“只是……”
贺皇后威严地扫了这暗卫一言。
“说!”
“只是手下实在不懂,曲二姑娘到底是怎么令那位娥黛姑娘从冯府逃出来,投奔裴家大小姐院子里的小翠的。连我们都是买通锦衣卫,查了户籍才知道娥黛和小翠曾是同村人,她难道可以未卜先知?”
赵元珠听到这里,暗暗偏颌看了母后一眼,没敢说话。
那名暗卫没有的到指示,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现下娥黛已经扛不住杖刑,服毒自尽,把罪行揽了,又推说都怪曲二姑娘苛待自己。陛下虽然没说什么,可那铜烛台的血和娥黛与小翠来往的证据都在锦衣卫手里,要推断出裴大姑娘有参与此事也并不难。
至于那小翠,此时也被杖刑打得伤痕累累,又没人给她上药,扛不住锦衣卫的刑求的,到时候根本不可能瞒下这些事。
陆俭从她嘴里问出这些并不难。景仁宫那位……”
暗卫抬头,小心翼翼观察着贺皇后的神色。
“自今年除夕宴后,总找借口接裴大姑娘进宫来,应该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这也瞒不过咱们陛下。裴大姑娘又跟曲大姑娘交好,两人跟一个人似的亲香。
说她为曲大姑娘出头,揽下这事也有理由。”
“娘娘觉得,我们还需要再做些什么推动一下吗?”
问完,暗卫恭顺地以头点地,绷起全副精神,等着上面人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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