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小孩?!”
月红的声音尖利刺耳,瞬间冲破云霄。她虽只剩一缕残魂藏在竹中,不成人形,那声势却仿佛叉着腰、瞪着一双红眼,张扬跋扈地立在眼前。
“你休要再唬我!”
白藏却无心笑道:“即便是我骗你,以你如今这般形态,又能奈我何?”
话音方落,白藏忽觉腰身被一硬物紧紧勒住,“嗖”的一声,腾空而上。
那黄犬一惊吓,缩了缩身子,立马逃了,唯留白藏孤身一人在空中挣扎。
“你在作甚?若是将我杀死,如何能救赵秋?”
“你也配以他来威胁我!”月红刚还有些理智,如今听了这话,竟将白藏勒得更紧了。白藏还想解释,可月红压根不给他机会,将他死死勒住,连喘息都难闻其声。
白藏知晓,月红形态不定,自是心魔难控,如今是再次陷入走火入魔之状。
他方想施些法术,虽算不上能与月红纷争一二,但至少不至于毫无自救之力。
也顾不上何等狼狈,白藏在空中死命挣扎,狠狠巴拉着腰旁环绕的竹子,身子拼命向上蹦,耗尽全身解数,仍旧纹丝不动。
无奈,他只好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扮相,向下一望。
“鬼...”嘴中有形,但发不出一点声响。
虽不知鬼差为何而气恼,但在这危难关头,鬼差总不会和他的弟弟过不去。
鬼差正仰着头,环抱着胳膊,冷淡地望着被高高挂起的白藏。面上毫无惊慌,只是微微皱起眉头,那神情,活像在漫漫长夜里乍见一轮明月,非但不喜,反而嫌它光芒刺眼。
鬼差手中的刀早已入鞘,死气沉沉的模样,毫无再被拔出的可能。
他看着鬼差的眼神,凉凉的,一如自己的内心。
月红的冷笑恰在此时铃铛作响,显得格外应景:“哼,骗子之间何谈真情?你看他哪有半分要救你的**?”
她忽地一声狂笑:“哈哈哈哈,因果报应!因果报应!”
虽说月红那稚嫩的声音配上这话,听上去略显滑稽,但在这林中,却阴森森的,令人心中发麻。
趁着月红笑的劲头,白藏感到那竹子松了几寸,瞬间拼命抵抗。
“你休想在逃!”
骤然,月红又勒得紧了,这次是比上次更深的压迫:“赵秋既死,你难不成还能从地府给他捞回来?我已不再信你,你便给他陪葬吧!”
白藏几近脱力,费力地睁眼,瞧了一下鬼差,见其仍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嘴角甚至还有些上扬,活脱脱看好戏的神情。
无奈,只能化为原形。
他现下已无从考虑鬼差会不会察觉,只知活命要紧,再不济就跑回家去找老爹。
心下如此想道,一咬牙便要从束缚中逃脱。
“啪嗒”一声,竹林里扇起一片狂风,沙沙作响。
白藏重重地摔在地上。
来不及多想,他四脚着地,踏着落叶,拼命欲往林中蹿。
不对,这触感为何如此怪异?
“你在作甚?”与白藏的迟疑一同袭来的是鬼差低哑的笑意。
完蛋!他发现了!
可,白藏眼中一晃,却见自己的五指并没有白绒绒的毛发,而是白生生地杵着地面。
那是人的手!
难不成自己化形失败了,那方才...自己可是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
“塔塔塔”,鬼差压着步子向白藏走进,那声响似是催命符。
白藏咕噜一转窜起身,眼神不自然地瞟了一眼鬼差,故作从容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轻咳一声,道:“只是手脚被束缚地久了,不太习惯。”
此话一出,满脸已涨的通红。
“不习惯当人吗?”
闻言,白藏猛地抬起头,警觉地看向鬼差。
眼前那人背朝着阳光,缩在一团黑衣中,袖口的污渍显然已被清洗过,毫无杂色。
他简直就是笼罩在黑暗之下。
不!鬼差本身就是黑暗,他诡谲的笑意、沙哑的烟嗓,还有那遍布全身的黑气,一切的一切,在这阳光的背面都令白藏全身一颤。
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难不成在那时鬼差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若是发现,为何毫无异样?
难不成...他压根就是自己的老爹派来抓他的,甚么弟弟无非是要他回去的伎俩,而自己...才是那个受骗之人?
想到此处,白藏不由地后退一步,好似前面是一个黑不见底的骷髅,要将自己吞噬。
若是如此说来,一切也便有了解释,鬼差之所以不愿二人分开是受老爹之命,阻止自己再搅乱姻缘,而甚么弟弟无非一瞎话,自然无足轻重。
白藏愈是想着,愈是觉着合理。
老爹自然不会杀自己,可鬼差不一定。那地狱的鬼差也分两类,一类是出生起便由阎王差遣,致死效忠于阎王。另一类则只是书契。那鬼差想必便是第二类,如此说来,鬼差完全可以自毁书契,对自己下手。
“你退甚么?”鬼差身上的邪气在林中更显骇人。
白藏讪讪地笑了笑,几乎是献殷勤,道:“我跟你回去...”
“跟我回去?”鬼差轻轻皱眉,随后冷笑道,“这三笔生意不做了?”
“嗯,不做了。”
鬼差愣了一刹,随后收了笑容。他并未问其原因,只是低沉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活着的日子。”
最后的日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我想多了?他仍认我为他弟弟的三魂之一?
白藏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这不是怕你杀我吗?毕竟鬼差大人大刀一挥,脑袋就落地了。”
语调虽是典型的“白藏”,但收敛不止一分,音量也是小得可怜。
“杀你?”鬼差笑道,“你还欠我两条命呢。”
“两条?什么两条?”白藏猛地惊起。
他扭头向林中望去,却见方才月红所在的那管竹子已被劈成两截。孤孤零零地呆在那儿,戚戚惨惨的。
“你以为你方才是如何下来的?靠着四条腿走路吗?”似是回想起白藏方才那一场闹剧,鬼差嘴角暗暗带笑。
见着鬼差这番模样,白藏才放下心来,看来真是自己多想了。
他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并不理会鬼差的嘲讽,嘴角一扬,笑道:“我如何欠你的?这本就是你的分内职责。”
鬼差并未回话,只是看着他,冷冷带笑。
见着对方还在嘲笑自己,白藏决心也要使他难堪一番,便道:“诶呦,鬼差大人怎么为救我,将这可可怜怜的小女子给杀死了?不是方才还恼我棒打鸳鸯吗?”
“谁说她死了?”鬼差轻飘飘一句却令白藏浑身一颤。他扭过头,瞟了眼那斜躺着的竹子,方才那虎口脱险的惊恐又浮上心头,他是不敢再惹那女妖。
“她...没死?”
“怎么?你怕吗?”
白藏下意识白了他一眼,道:“谁怕了?”他却一面捞起“狗”,快步往前,一面解释道,“我不过是怕拖延了时日,鬼差大人又要将我一阵怪罪。”
“慢着。”
“怎么?既然鬼差大人不忙着让自己弟弟入轮回,那我...”
“拿着。”
不等白藏说完,鬼差便将一个瓶子扔给白藏。
也不管人接不接,鬼差已将那瓶子扔进白藏怀中。
白藏手忙脚乱地接过,将信将疑地打开盖子,试探般闻了一下。
“复魂胶。”鬼差漫不经心地扫过白藏的手。
白藏笑道:“这物甚是可贵,既要活水引之,又要强劲灵力渡之,你从何处而得?”
鬼差未答,却是只顾着往前走,淡淡撂下一句:“废话甚多,你的手若是不想要,我帮你砍了便是。”
白藏后知后觉地瞟了一眼鬼差身后的小径,暗暗低下头,轻抚了一下黄犬,嘴角染上笑意。
那复魂胶对魂魄来说可谓是奇珍异宝,虽说鬼魂能够自我修复,但毕竟修复历时极为漫长。而地府刑罚严重,痛苦非凡,那复魂胶却只需一炷香,便能使伤口愈合,自然可贵。
可是,白藏不是鬼魂,这胶于他毫无用处,无非只是补充灵力而已。若是当真用了,到时伤口没能愈合,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虽心上喜滋滋的,却又有些苦恼。
他眼神咕噜一转,扬声道:“我方才真是错怪鬼差大人了,鬼差大人如此体贴我,我又怎会认为你要杀我呢?一想到鬼差大人偷偷跑进这林中为我制这复魂胶,我便好生感动。”
“语”真“言”切,白藏仿若真要落下泪来。
鬼差却面色一沉,问道:“你用还是不用?”
“不用!我要珍藏,一点都舍不得用呢。”白藏灿烂一笑。
鬼差别了他一眼,重重擦过白藏的肩头,扬长而去。
不过,带着耳边的淡淡红晕。
“随你。”
白藏望着那背影,喃喃自语:“原来方才不是气恼,而是羞涩。”
鬼差有何姻缘、与他的阎王老爹结下如何书契,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不过,至少,现在他很清楚,
鬼差这人,最怕别人揭穿他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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