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叙拖腔带调地问：“软么？”
红色墙壁前，李昭昭握紧两拳头，面色红扑扑，一双圆眼委屈巴巴地逃避视线。
她离开那份温度，僵硬着脖颈晕乎乎转身，自然而然点头：“软，很软……不不不，我没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季叙同她躲避方向歪头，挡住所有视线，似笑非笑，“黑眼圈快耷拉到嘴边，看来是熬夜熬糊涂了，李昭昭，你应该开心才对？”
抹掉唇瓣陌生温度，李昭昭眼神闪躲，虚握浅蓝色推特包袋反驳这句话：“没有很开心。”
“看不出来，原来你对别人谈恋爱那么上心，不会是特殊癖好吧？”十字路口人多，季叙拉着李昭昭朝前走。
李昭昭知道在说姐姐他们，可现在真是没心情和他斗智斗勇，深深地叹气：“到底是家人，家人难过是个人都会感同身受的。”
季叙忽而停步，神情漂浮且寡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这人眼睛里总转悠着水汽，误打误撞进去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肯定会迷路。
就像现在虽然表情与日常欠揍模样相同，可李昭昭有预感，家人两字触碰到他心弦。
安静片刻，李昭昭反握对方衣角，领人去巷子口的逼仄角落。
“送你生日礼物，别嫌弃，有些简陋但诚意满满哦！”她掏出礼物盒，拎在二人间。
心跳声在耳畔“砰砰砰”地乱叫，一连太阳穴被撞得生疼。
季叙没有回应，低下头看礼物目不转睛，凌乱刘海下是白皙消瘦下巴，漂亮的花瓣唇泛起水光，高挺鼻梁与眼周染上红晕，桃花眼若隐若现。
许久得不到反馈，李昭昭以为感动哭了，缄默中眉眼微弯，落日余晖穿透金发麻花辫卷起层层金色浪潮：“害羞啦，没关系，我不会嘲笑你哒！”
他们认识不过一周，李昭昭却能勉强认为朋友。
她心想，恐怕是见过季叙狼狈的模样，联想到好朋友。
这俩人身上都有种特质，好像与世界隔离，如云彩般抓不住，下一秒就会永远飘走再也不见。
“哪来的垃圾让你买回来。”季叙接下礼物撇她一眼，优哉游哉开腔。
“哼！”李昭昭得意洋洋，“我亲手做的礼物，打开吧，保证吓死你！”
此时落日退幕，巷口外人来人往留下残影，街道偶尔传来汽车鸣笛声，夏日晚风缱倦又柔和，吞噬许许多多小吃摊香味擦过人鼻尖。
季叙在注视下拆开礼物包装，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边牧灯泡摆在手心。
季叙：“的确有被吓到，幼儿园大班小朋友。”
“那你喜不喜欢嘛！”李昭昭凑近观察他面色变化，笑说：“要从这打开，特地选择黑暗地方，为的就是这个。”
李昭昭手指头攀上小狗夜灯底部，寻到按钮轻轻推，“啪嚓”灯泡乍亮：“你看，我是不是很有诚意。”
两人双手靠得极近，几乎手温共享，季叙不动声色收回：“嗯，起码可以卖到二十九块九包邮。”
李昭昭耷拉眼皮，伸手抢：“你还我！”
季叙提高手臂，满脸坏笑：“礼物既然送出就没有收回道理，我呢不是什么冷酷残忍的人，这次就勉为其难收下。等等，贺卡是你写的？”
她打个响指：“对啊，奶酪字体，我知道你羡慕。”
此情形下，季叙浓墨般眼睫落下阴影，没什么情绪却平白出笑意。
*
西二门对比其他区域总体来说有股上世纪气息，让整座城活在过去。
比如大学附近算是繁荣路段，其他城市肯定是条条美食街，各式各样的奶茶店、蛋糕店、网红店，它不一样。
刨除万达广场，街两边多是老头理发师，什么门口摆两个假人模特的裁缝店，老北京布鞋，还有农药、种子化肥农资店，以及五金建材店。
日用百货店还是儿时那副模样，货物积压太久而覆盖层灰土，老板多数并不只经营一个，更多是经营旁边修车店，来个顾客街坊邻居就喊他买啥买啥。
比较而言，杂货铺可是相当有意思。
名叫“一间杂货铺”。
是间紧挨墙壁转角的六角二层木屋，牌匾后边连串英文“serendipity”，寓意为意外之喜，门店旁有颗黄桷树，衬得周围商铺一齐高级起来。
这家店走得复古装修，墙壁、灯光、地板、木架全是清一色暗调。没记错的话落地窗有件银白宫廷礼服，礼服下由木柜撑起，两层摆有手作兔子玩偶和微缩欧式家具。
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熏香味儿，还不是那种便宜喽搜东西，是裹挟香草奶油味的木质沉香。
而木架上堆积不少稀奇古怪的商品，分微缩、陶瓷、艺术家玩偶和斜挎包、手工皂、壁画区。
收银台老板抬抬下巴：“呦，灯泡做得不错。”
“是吧是吧！”李昭昭瞪季叙一眼，笑嘻嘻对老板说，“我也觉得自己厉害呢，再努努力就成大师啦！”
“彩虹屁，信他的人老了多买保健品。”季叙冷冰冰说，挣脱李昭昭的桎梏，若无其事地在店内晃悠两圈，停到毛绒玩具前上下打量，然后转了转手表，目光垂到地板。
李昭昭走过来，拿起蓝色厨师老鼠手作，在手心观看一会儿，小心翼翼放下：“金钱的味道。”
季叙提溜小狗灯泡：“算你良心未泯。”
李昭昭：“哦，我给姐姐买，不是你。”
左眉挑起，歪着头审视对方，季叙抱臂沉默，如果不是冷脸都估计昏昏欲睡了。他看起来很讨厌逛街这项目。
“情侣吵架俩人都难受，你对你哥就没有表示表示？”李昭昭买下那只三千块艺术家手作玩偶。
季叙插兜走在前面：“他用不着我。”
也就李昭昭这种傻子，才会在意别人感情生活，浪费时间费力不讨好。
“怎么会，你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很亲近的人。”李昭昭学季叙插兜耍酷，没学明白，反而装出街溜子模样，蹦蹦跳跳到他面前倒着走，“我姐就是比我还坚强的人，扛不住才对亲人诉苦，总之有我在，必定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
自从过完生日那晚后，李昭昭有问姐姐具体事。
才知道原来季叙在家中处于非常尴尬状态。
亲妈是小三，趁原配去世奉子逼婚。而他爸年轻时手里有几家餐饮连锁店，年收百万，这也是为什么季叙妈寻死觅活非要嫁。
可惜季叙妈精神状态差，婚后被身边任何人孤立，以及放出烂七八糟谣言，之后自然而然抑郁而终。
连带着散养出季叙这阴郁孤僻的人，他爸喜欢大儿子，认为小儿子是祸端。
这则说法当然道听途说，然当他爸真正破产后，却将气全撒季叙身上，饿死，抽死那都算轻巧。
所以他从小被季厌护住，亲手拉扯大，生活费、学费全是他亲手挣出来。
他们关系很好。
季叙掀起眼皮：“所以呢，你好像对我哥特别的关注。”
岂止是关注，还想让他离姐姐远点，李昭昭嘟囔：“我哪有，如果认真算，明明是对你更加关注。”
季叙微楞：“你……”
握住他手臂晃悠，她笑出自己印第安纹：“季叙，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很多人嘴里无法吐出爱意。
李昭昭看姐姐就是这样，每当母亲节姐姐不可避免得焦虑不安。
她想回报给母亲，又怕母亲对自己冷言冷语，一边爱母亲，一边把母亲推远远的试探对方是否非自己不可。
姐姐深重人与人交往按利益来往，有时候恨母亲没文化没眼界，有时候爱母亲没文化没眼界。
季叙偏头：“谁像你，脑子只有一根筋，串成烤串正好。”
“你怎么……跟你说话的反正憋得慌。”李昭昭伸出手，放到季叙手中，是块红色木雕锦鲤挂坠：“呐，我以德报怨，给你的。”
见他抽回手迅速插兜，那张阴晴不定的脸竟闪过慌张，她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
完了完了，殷勤过头，会不会让对方以为自己喜欢他，李昭昭吃颗薄荷糖压压惊，那会让季叙为难吧？
不对，季叙这样的人自恋还来不及，为难个大头鬼！
李昭昭跟屁股后小碎步：“呐呐呐，等会你请我吃什么？”
季叙：“不请。”
李昭昭：“请嘛请嘛，我一个保姆大半个月工资都搭进去了。”
季叙：“给你提工资。”
李昭昭：“你提工资跟我又没关系，唔！”
她鼻尖撞到季叙肩膀，只看这只腹黑老狐狸转过身，眼神悠悠地落李昭昭身上，白皙修长指节照脑门弹个脑瓜崩：“哦，没关系啊……”
李昭昭缩缩脖颈，捂住脑袋，眼神像见什么天大秘密，朝季叙肩后看：“靠，这个死鸡眼！”
目光所及，一对情侣在逛街。
关键在于，情侣并非陌生人，男方是季厌，女方呢则是引发两人吵架的关键导火索。
更何况还怪亲昵。
肩并肩，之间距离不过两个拳头，女方那裙摆短到露出安全裤，手上功夫极其不老实，紫色长甲时不时搭季厌肩头。
快亲嘴啦！
这次证据确凿，看你怎么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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