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月底，徐母的电话不期而至。
刚从维里亚海岛度假回来的柳文珠一回家就得被告知了长子订婚的事，两个儿子同时出柜的打击让她失眠三日，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对未来儿媳的好奇心。
老夫少妻的家庭，妻子向来是被宠爱的那一个，原本对此事态度坚决的徐父被她劝解了几日，态度稍有缓和。
于是，出于对沈聆的尊重，他们主动提出要徐知谨周末再带沈聆回趟家给他们见见，大约是做好了接受这个儿媳的准备。
而徐晚致那边……
“我分手了。”
徐晚致没等他妈把话说完，平淡且随意地宣布了这件事。
几天前他主动和苏韫解除了协议，没有其他原因，就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当他想要以这种方式刺激他爸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输了。
“什么？哎呀，分手了也不耽搁你回家吃饭的呀！”柳文珠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那天听你爸提，我就觉得那孩子不靠谱，年纪那么小，还在上学，一点经不起磋磨，我还以为你们能坚持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开了。”
徐晚致默默地说：“什么人能受得住您磋磨？”
柳文珠气笑了，骂道：“浑小子说什么呢？你当你妈是什么母老虎啊？等我见了我家儿媳妇我肯定做个慈母，我告诉你，心理不平衡之前先看看你大哥，人家是认认真真谈了五年好吧？什么时候你也带回来一个正经的，不说你爸，老娘绝对没意见。”
“行。”徐晚致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周末我会回家。”
柳文珠这才满意。
通讯切断，徐晚致叹了口气，将刚拿到手的文件袋拆开。
调查的人办事相当细心，连沈聆小时候的照片都找到了，从几岁到十几岁……漂亮小孩肉眼可见地褪去了稚嫩，慢慢长成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
沈聆出生于平市，父亲是平市有名的外科医生，母亲却是索伦维亚国一个富商的女儿。
索伦维亚国人生来崇尚浪漫和自由，因此在沈聆出生后，他的父母便因为各种因素分开了，而沈聆交由父亲沈怀远一手抚养。
大概在沈聆七岁那年，沈怀远生了场重病，在一场手术中憾然离世，那之后沈聆便被闻讯而来的母亲带去了索伦维亚，自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消息。
直到十九岁，沈聆终于摆脱了母家那边的控制，在一场大赛中顺利扬名，成了众口皆知的油画天才——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表现力越来越空，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灵气。
后来，人们开始怀疑他在那场油画大赛中找了代笔，尽管被证实那不过是谣言，沈聆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深受影响，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进行创作。连社交账号都一起封存了。
徐晚致看完这些，似乎隐约找到了沈聆身上那种冷淡疏离，极度消沉的根源。
除去这些，沈聆其实和大多数青年一样，并没有因为母家而获得什么特权，他的母亲早早就有了新的伴侣，供养沈聆到18岁就彻底把这个儿子遗忘了，沈聆的大学生活费都是靠自己街头卖画来维持的。
按理说，这样情绪淡漠对生活**极低的人根本威胁不到哪一方势力，那么谁能在他回国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找人跟踪呢？沈聆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做？
徐晚致拿起手机，犹豫着调出徐知谨的号码，却在临近拨号时陷入迟疑。
莫名地，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晚徐知谨喝醉在电话里对沈聆奇怪的态度。
徐晚致突然有一种直觉，他或许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徐知谨。
几张照片叠在一起，徐晚致一张张拿出来，把它们摆放在桌面上。
十九岁的沈聆比现在看上去稍显稚嫩，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可以想象出少年那时意气风发的夺目光彩，在面对镜头时，那双眼睛也并非如今这样冷淡，而具备着一个满腹才华的少年艺术家的傲气。
徐晚致手痒，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漂亮少年，随后眉心舒展，嘴角隐现出一丝笑意。
周末这天，徐晚致开车回了徐家，路上还给他哥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大概几点到，徐知谨那边沉默片刻，说可能要晚一点，他正陪沈聆在外面给爸妈挑选礼物。
徐晚致从他哥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现在才去挑礼物？算了吧哥，我看爸也不缺东西，除了他那一屋子收藏品别的也瞧不上眼，别为难人家了。”
徐知谨笑了笑：“如果只是平时也就算了，但这是你嫂子第一次正式见家长，他想认真给爸妈挑几样合心意的礼物，随他喜欢吧。”
徐晚致一笑，没再说什么。
到家的时候柳文珠正敷着面膜喝咖啡，看见小儿子进屋，赶紧拉住他，问他是不是见过沈聆，长相如何。
徐晚致看她都快坐不住了，忍不住勾了勾唇：“长得好不好看，谈吐怎么样，您今天见了不就知道了，现在问我有什么意义。”
柳文珠把脸上的面膜撕下来：“我紧张啊！”
徐晚致面不改色：“我只听说过丑媳妇见公婆紧张，可从没听过哪家丑婆婆见媳妇也紧张。”
“混蛋小子！”柳文珠照着他胳膊拍了好几下，“你快闭上你这张嘴吧！能的你！”
眼看柳女士的巴掌就要往头上招呼，徐晚致不动声色，三两步朝楼上去了。
徐知谨和沈聆是十点左右到的，彼时徐晚致正在厨房跟阿姨帮忙，他上学的时候精力旺盛，除了学习之外还专门去钻研过厨艺，为这事还被他爸追着打过。
不过这的确也是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了。
家里的阿姨很专业，只需他口头指导，便能将一道完全没听过的菜做出来，还做得色香味俱全，徐晚致一边帮忙处理生鲜，一边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听到柳文珠难得温柔的语气，探头看了一眼。
徐父仿佛巡视工作的领导一样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对面就是徐知谨和沈聆，从柳女士微笑的表情上来看，她对沈聆应该是非常满意的，甚至于很可能超过了预期。
但徐晚致敏锐地发现，沈聆和他哥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一些。
客厅里，徐知谨剥好了一只桔子，挑光了上面的丝，把一棵完全没有瑕疵的水嫩柑橘递给沈聆。
沈聆倒也接了，只是客气而谨慎地说了谢谢，便捏在手里没有动。
正常情况下，感情很好的恋人之间也会这么客气吗？
徐晚致眯了眯眼。
也不尽然，毕竟沈聆算半个索伦维亚人，或许还保留着很多那边的习惯也不一定，所以这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徐晚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那只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活蟹。
这是今早刚送来的一只帝王蟹，个头比市面上要大很多，徐晚致进来的时候这伙计就趴在池子里瞅他，到现在快下锅了还跟他大眼瞪小眼。
徐晚致看了一会儿，说：“丁姨，这蟹交给我吧。”
不等阿姨阻止，他说干就干，撸起袖子戴上手套，干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毫无当家人的架子。
一口气卸下几只蟹脚，正待进一步处理的时候，徐晚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他回头，好巧不巧就和门口的人对上了目光。
沈聆今天穿了件浅蓝色打底衫，衣领很高，长裤是宽松高腰的纯白色，由一根细腰带扣着，衬得那双腿更长了，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爽气息。
徐晚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进来，他穿得这么干净，从头到脚都是浅色的，怎么会突然想要到厨房重地来参观？
而自己……
糟糕，污秽，充满腥气。
徐晚致下意识摘了手套，低头轻嗅自己身上的气味，所幸在各种菜色飘香面前，所有奇怪味道都被很好地掩盖了。
“需要什么？”徐晚致问。
“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们的。”沈聆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看向阿姨。
丁姨反应很快，连连摆手：“不用了沈先生，这怎么行！哪有让客人做事的道理？您去前厅找太太聊天吧，我瞧着太太今天高兴得很。”
沈聆嘴角上扬，很细微的弧度，他说：“没关系，我来吧。”
他随手在旁边扯了条围裙套在自己身上。
但他显然不太会做这种事，弄了半天也没弄好，于是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徐晚致，说：“小叔，过来帮我一下。”
徐晚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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