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课,在下午。
温映星吃过午饭,刚拉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喂!也不知道等等我?”
纪言肆单肩挎着书包,追上来。
“哦。”温映星扶着车门,小心地往旁边侧了侧身,给他让出空间,“你的司机……还没来上班吗?”
“他休的是年假,当然不止一天。”纪言肆毫不客气,先一步弯腰钻进了车里。
温映星慢吞吞地跟着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
上午睡饱了觉,两人都没什么困意。
温映星坐得笔直,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如果不知道她是个瞎子,还以为她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纪言肆瞟了她两眼,又偏过头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密闭的车内陷入微妙的安静。
温映星发间那若有若无的栀子清香,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纪言肆的神经,让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开个电台吧,无聊死了。”他对前座的司机开口,语气带着点莫名的烦躁。
司机应声打开了车载电台,一阵电流杂音后,流淌出不冷不热的苦情歌。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一段,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彻底停滞不前。
二十分钟过去了,导航显示他们一公里都没能挪出去。
温映星感受到车身长时间的停滞和偶尔的轻微颠簸,不安地问:“堵车了吗?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纪言肆看了眼手机,距离上课只剩不到十分钟,铁定是赶不上了。
他没好气地问司机:“怎么回事?大中午的怎么会这么堵?”
“下午这附近有个大型音乐节。”司机解释道,“前面路段临时管制了。”
纪言肆朝窗外打量,果然看见路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很多年轻男女脸上画着彩绘,手里举着荧光棒、灯牌和各种应援物,兴奋地交谈着、叫喊着。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破十八线搞这么大阵仗?!”
车载电台恰好切换到了音乐节的宣传广告,主持人用热情洋溢的声音介绍着:
“……欢迎锁定FM102.4,青春潮摇滚音乐节今天下午两点准时嗨翻全场!汇聚多支新锐乐队,更有当下炙手可热的创作才子盛陌压轴登场!让我们在音浪中不见不散!”
温映星仔细听着电台里的介绍,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原来是有音乐节啊,怪不得这么热闹。”
她摸索着,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了一些,想更真切地感受窗外那股躁动的氛围。
“你开窗干什么?”纪言肆瞥了她一眼,“音乐节人又多又乱,吵死了。”
温映星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漂亮的眼珠却在纪言肆无法看见的角度,骨碌转了转。
而后,她带着点委屈,小声嘟囔:“嗯……闻疏也说,这些地方不安全,不适合我去。”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闻疏也说”四个字。
像一根火柴,“嗤”地一下,瞬间点燃了纪言肆心底某种叛逆的冲动。
从小到大,纪闻疏的言行举止,永远是被拿来与他对比、并用以碾压他的标准答案。现在,这个刚来的小瞎子,更是对纪闻疏的话唯命是从。
他就不信了,难道所有人都要按照纪闻疏的标准生活?
“堵在这儿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纪言肆转头看向温映星,“小瞎子,你要是真对这个音乐节有兴趣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带你下去见识见识。”
“真的可以吗?”温映星语露惊喜,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是……我们不是还有课要上吗?”
“上什么课啊?”纪言肆满不在乎地挥手,“反正也迟到了。”
“旷课……不太好吧?”
纪言肆不以为然地笑,“没有旷过课的大学,那能叫完整的大学吗?”
温映星依然犹豫,声音细微:“可是……我怕闻疏知道了,会说我……”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纪言肆眨了眨那双带着星芒眉骨钉的眼睛,流露出少年的恣意和生动,“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温映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抓住,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她带下了车。
“诶——!”
一直骑着摩托跟在宾利后面的时凛,看到两人突然下车,立刻跟了上去。
纪言肆余光瞥见那个甩不掉的“影子”,烦躁地“啧”了一声,握紧了温映星的手,低声道:“跟紧我!”
随即,他拉着她,灵活地穿梭在停滞的车流和拥挤的人群中,试图甩掉后面的保镖。
温映星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对一个盲人来说,奔跑,绝对是件奢侈的事。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行人的喧哗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刺激。
即便现在眼睛能看见,但温映星的心里还是有一种生理性的害怕,脚下发软,下意识地想放开那只牵引着她肆意奔跑的手,却又只能紧紧地回握住,一点点将所有信任都交付出去。
渐渐地,耳边的车辆噪音变小。
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传来的音乐。
富有节奏感的摇滚鼓点和电吉他轰鸣,越来越清晰。
一种奇异的兴奋感,随着那强劲的音乐节拍,悄悄钻进了温映星的血液里。
原来,抛开一切,加速奔跑,感受风掠过耳畔。
是这么……自由的一件事。
“咔——”
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音乐节门口,却在检票处被拦了下来。
“抱歉,没有门票不能进去哦。”
纪言肆眉头一挑:“门票多少钱?我现在买。”
“先生,我们这场音乐节的门票是提前在各大售票平台发售的,现场不设售票点。”工作人员礼貌地解释。
“什么?!”纪言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从来没听说过看个演出还要提前买票!?就这种级别的音乐节,以前别人求着送我票,我都不稀罕来!还要我提前抢票?你们脑子没事吧?”
温映星听到他暴躁的大嚷,感觉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窘得脸颊发烫,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纪言肆,算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纪言肆正在气头上,对着工作人员嚣张道,“我付双倍价钱!十倍也行!让我们进去!”
工作人员一脸无奈:“先生,真的不是钱的问题,现场确实没有票……”
这时,一个背着斜挎包、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对着纪言肆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小伙子,想进去啊?跟我来。”
纪言肆将信将疑:“你有票?”
“当然有!”男人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挎包,里面露出一沓票券的边角。
纪言肆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到了旁边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
男人从包里抽出几张票,递到纪言肆眼前:“喏,要普通区还是VIP区?应有尽有。”
“当然是VIP!”纪言肆想也不想。
温映星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无语,富二代里还真是容易出‘傻儿子’。
她用力拽了拽纪言肆的衣角,压低的声音染上急切:“不能买,这个是黄牛票。”
“黄牛票?”纪言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被侮辱了似的,立刻炸了毛,对着那男人吼道,“我靠!你居然是个黄牛?!你给老子滚蛋!不对!你别走,老子要报警抓你!”
“神经病啊!”那黄牛被骂得莫名其妙,嘟囔着“不买拉倒”,悻悻地逃走了。
纪言肆双手叉着腰,气得直喘粗气。
他没接触过黄牛,但还是听说过的,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蠢透了。
他看向温映星,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窘迫:“对不起啊,小瞎子……我,我从来没自己买过这种门票,所以……”
“嘘——,你听。”温映星神色宁柔,侧耳倾听着什么。
纪言肆顺着她的方向,也安静下来。
音乐节现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此刻台上正唱到一首歌的**部分,主唱清澈而充满力量的嗓音穿透喧嚣: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
“站在我面前……”
温映星脸上洋溢着一种纪言肆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明亮笑容。
“我刚才,还是第一次在马路上跑那么快。我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了一样。”
她轻快的声音,转而多了几分认真:“纪言肆,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听音乐节,也会是我印象最深刻的音乐节。”
纪言肆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心里的那点懊恼和尴尬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语气却故作轻松:“这有啥可谢的,都没进得去……下次!下次我找人弄两张最好的VIP票,一定带你进去好好玩一次。”
“好呀。”温映星点头。
两人沿着音乐节场地外围的铁网,慢慢地往回走。
此时大部分观众都已入场,路上行人稀疏。
纪言肆没有理由再牵着她的手。
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微微蜷起,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牵着她奔跑时的触感和温度。
他忍不住偷偷侧过头,打量身边的女孩。
温映星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无意识地跟着场内传来的音乐旋律,轻轻地哼唱着,调子有些跑,却透着股难得的惬意。
那双没有焦点的淡琥珀色眼眸,在午后的阳光下,亮晶晶的,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含着金汤匙出身,好像什么都拥有的纪言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媚、这么温暖的东西。
好像只要看着这双淡琥珀色的眸子,他心里所有的毛刺,都能被抚平。
怎么办?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偷看这双眼睛。
风将歌声断断续续地送到他们耳边: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的眼中藏着星点……”
“嘴角有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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