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室时,暮色已深。李叙白看了眼腕表——八点二十七分,到家差不多九点过一刻。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光痕,像是谁不经意间泄露的心事。
后天。这个日期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母亲。十二年了,距离上次见到优雅从容的母亲失态已经整整十二年。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是什么能让一个游刃有余的女人破碎。
苏向晚无心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突然为她打开了另一个视角——苏阿姨房里永不凋谢的红玫瑰,是母亲最爱的品种;母亲书房特制的枫木地板,与苏阿姨定居的迦南达枫叶遥相呼应;还有苏阿姨明明海鲜过敏,却每年都要固执地吃一次螃蟹,而螃蟹偏偏是母亲最爱的海鲜......这些碎片突然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原本对苏郁棠可能破坏父母感情的敌意,不知不觉化作了复杂的同情。她甚至能想象当年母亲站在人生岔路口时的挣扎——一边是世俗认可的幸福家庭,一边是......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别墅区静谧的夜色中,二楼卧室和一楼书房都笼罩在黑暗里。她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涩。为了不惊扰父母,她示意司机绕到别墅侧面。
肩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李时悦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苏向晚的聊天界面。李叙白轻手轻脚地将妹妹抱起,像捧着一件珍宝。保镖熟练地提前开门,玄关的夜灯投下温暖的光晕,照亮了通往电梯的路。
安顿好妹妹,李叙白到了健身房,李?洲正在跑步机上慢跑,李叙白显得有点尴尬的叫了一声:“爸爸。”李?洲放慢了跑步速度道:“今天外出了一天了,怎么不休息还来锻炼?”李叙白没有说真的原因,而是有点傻气的挠挠头说:“晚饭吃的有点多,还没走一会儿就又被小妹拉去喝茶,所以想运动一下。”李?洲下了跑步机嘱咐道:“别又锻炼的忘了时间,时间不早了,锻炼太久反而不利于睡眠。”李叙白答道:“知道了爸爸,晚安。”她看着爸爸还算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健身房门后。
李叙白的童年恰逢父亲事业的黄金期,缺席的父爱让这对父女之间始终横亘着无形的疏离。几年前那场闹剧更是雪上加霜——当那个声称怀了男胎的女人找上门时,她第一次看清了豪门的荒诞法则:再开明的男人似乎都逃不过“多子多福“的封建执念。
“真是讽刺,“妹妹有些犀利的说,“那些口口声声要培养继承人的男人,往往连最基本的为人父责都担不起。“
最令她不解的是父母事后的态度。父亲承认出轨却否认血脉,母亲平静得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感冒。后来她才知道,父亲早在时悦出生后就做了结扎手术——这个本该温情的真相反而让她更加困惑。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连背叛都可以打着保护的旗号。得知真相后她唯一庆幸的是不会在多年后又冒出个男孩说是爸爸的儿子,想要争夺家产上演狗血的豪门争斗。
有时候她觉得,感情就像她最讨厌的榴莲——外人只闻到刺鼻的味道,却永远尝不到当事人沉迷的究竟是甜还是苦。
这些经历让她早早筑起心墙。她笃信青春期的躁动不过是荷尔蒙的恶作剧,而对抗方式简单至极:用运动消耗过剩精力,用事务填满每寸光阴。在充斥着利益交换的豪门圈里,她固执地守着一个近乎天真的愿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经过90分钟的高强度训练后,李叙白在拉伸时终于卸下了一身疲惫。冲完澡已近午夜,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向图书馆——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晕。
指尖轻触,柚木大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原木香气混合着书页的油墨味,顶天立地的胡桃木书柜在暖光中如同沉默的守护者。她一眼就看见了窝在休闲角的母亲——暗红色真丝睡衣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炉火,衬得她裸露的脚踝白得惊人。
《孤独六讲》的烫金书名在阅读灯下微微反光。这本书是母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她轻手轻脚地靠近,书本在可移动书桌的机械臂上,母亲看完一页略显吃力的翻页:那双曾经在镜头前翩若惊鸿的手臂,如今这般简单的动作都略显吃力。母亲身上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痛,又何止这些。二十年的银幕生涯,每一处伤痛都是一部电影的注脚,每一次劳损都是光影背后的代价。
没有多余的问候,她坐在妈妈一侧,帮妈妈揉捏着胳膊。她的阅读速度快些,看完一页后等几秒然后翻页。翻书声成了午夜最温柔的絮语,满室书香化作无形的盔甲。此刻她们不像豪门母女,倒像两个在文字堡垒里休憩的守夜人。
按摩没多久,陈曼笙就心疼地轻拍女儿的发顶,像哄小时候的她那样柔声道:“乖女,手艺越来越好了,妈妈胳膊舒服多了。“说着就在李叙白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李叙白下意识偏头躲了躲,这个动作顿时点燃了陈曼笙的玩心。“哎呀,女儿大了不让亲了是吧?“她故意板起脸,突然一个猛扑就要挠痒痒。
李叙白顾忌着手劲,只是微微后仰,让母亲顺势扑在自己腿上——既全了母亲玩闹的兴致,又不至于引发她伤春悲秋的感慨。谁知陈曼笙出手如电,一个反扣就精准制住女儿手腕麻筋,那行云流水的擒拿手法,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竹林间翩若惊鸿的武侠女神。
“妈!轻点...“李叙白顿时卸了力道,在母亲掌控下连连讨饶。陈曼笙得逞地挑眉,指尖力道却放得极轻,转而在女儿鼓起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这个带着响的亲吻让李叙白忍不住笑出声,索性也凑上去回蹭母亲的脸。
陈曼笙没有松手,反而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傻女,妈妈早知道郁棠来香江了。“感受到怀里突然僵住的身体,她轻笑着抚过女儿的长发,“周三的拜访我会安排好的。“
李叙白猛地直起身,瞪圆的眼睛里写满震惊。陈曼笙被这副模样逗乐,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和郁棠一直有联系的。她发简讯说很喜欢你们姐妹。“声音温柔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直到被母亲推出门,李叙白还频频回头张望。走廊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图书馆的门缝里,那盏阅读灯依然亮着,仿佛某种无声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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