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陆一鸣坐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班里的人有一大半还没有来。他昨天夜里老是做梦,一会儿是同学们陆续被扔下悬崖,一会儿是考试怎么写都写不对题,后来朦胧中还梦到了他在跟杜芮在学校食堂庆祝生日,点了十笼包子。早上醒来脑子里一团糨糊,没什么胃口,他简单吃了两口生日蛋糕,就来上学了。
后排有人用电视剧里难民一样虚弱的声音向他求助:“学委,行行好,数学作业借我看看吧。”
求助者张添其实并不虚弱,甚至还趴在自己的作业上吃着少半个煎饼果子,那面酱烤肠的混合热气在整个教室弥漫。黄灿灿在他旁边捏着鼻子推搡他赶紧吃完。
张添招架道:“赶紧帮我递一下,给你创造一个跟一鸣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黄灿灿白了他一眼。她的座位挨着过道,对面靠后一排的外侧就坐着陆一鸣。她迅速起身来到陆一鸣座位旁边,接圣旨一样接过作业,还不忘吹捧道:“学委你的字太美了,每一笔都写在我的心上。”
陆一鸣看着她的一双笑眼,迷迷糊糊点了个头。
“嗯?我这题不是得二倍根号三啊,”黄灿灿打开陆一鸣的作业本,盯着上面的某一个得数道,说着走到桌边,翻开自己的本子准备改写。
“你快别磨叽了,赶紧让我也看看,快打早读铃了我一个题都还没写呢不要独享!黄灿灿!”
陆一鸣低头看书,身边有人走了过去,带了阵风把他的书吹过去好几页。这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身上的衣服,还有那双鞋,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难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好像昨晚……
他们班昨天下午来了一个新同学。陆一鸣对新同学没什么印象,因为对方来的那个时间点,他刚好到教务处领体测成绩单去了。班主任让袁行凛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并给他安排了座位,这趴就很快过去了。陆一鸣回来以后,全班仍在安静自习,他只是听同桌刘昭小声说后排来了个转校生,有点冷帅,以前是附中的。这么一回忆,他才反应过来,昨晚与他相撞的有点像是这个人。
好像就是这个人。
转校生袁行凛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陆一鸣了。他来以后,基本只关注以自己为圆心向外一米的范围,这班人他一共也没看清几个。但陆一鸣不同,袁行凛昨晚被动主动地、远远近近地接触与观察过他,因此即使他现在不声不响地坐在人堆里,也仍然显得比较扎眼。不过,昨晚他穿着常服,还红着眼发型凌乱,跟现在那个中规中矩淡定冷漠的货差别很大。
袁丛凛没打算理他,他对这人没啥兴趣,感觉和自己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况昨晚吃饱喝足后,他基本把与对方相撞那件不快的事忘干净了。
一觉醒来,他还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凄惨了。不就是转了个学吗,而且周边这陌生世界突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告别挚友、背负责任独立前行的成就感。他坐下来,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他刚刚告别了的挚友Mary跟他约这周末来他住的地儿参观参观顺便涮菜,问他用不用带一个锅。
袁行凛下了早自习,跑到厕所的隔间给马力川打电话。他原本想在座位上打,但这两天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同学好像没有谁明目张胆地在教室打过电话。更何况新的同桌是位人美心善的女孩,袁行凛跟她聊过两句,对她印象不错,当着她的面约狐朋狗友,自己也比较放不开。
去走廊打就更不合适了,他们年级这位姓黄的主任一有时间就会在那边巡逻囚犯一样来回转悠,没扎头发、没穿校服或者校服上写字这种屁大的事都要被他揪出来教训,这种热衷搬弄权势的人他一点也不想招惹。
“我下午要先回家拿东西,你们什么时候来,”他打开一个没人的隔间走进去关好门,同时开始小发牢骚,“你这么多天了才想起给我打个电话是吧?”
“不是,你周一早上还在我后面坐着,凳子上热气都没散呢。我们这几天不是一直随堂小考呢吗,而且你不是在规整你那没有门的新家?对了你们学校上课让用手机吧?你周六回新家吗?我们上午还是下午去啊?周日去是不是比较好啊?”
马力川连珠炮一样在电话另一边问,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班主任巡查到后门了我先不说了啊凛,周日等我爱你呦。”
他什么答案都没有获得就挂了电话,没几秒又发来一条语音:“强强昨天骑电驴的时候车把手蹭人家的汽车上了,人也差点撞上去,其实没啥剐蹭,但协商以后还是赔了八百,回家又被他爸律了一顿。”
最近怎么都撞来撞去的,袁行凛听着,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奇遇,便也开始对着话筒低声录起了语音:“昨天半夜我也在小区门口跟一个男的撞了,那个货撞完我还上手使劲扒拉了我一下,差点把我扒拉得整个人都摔出去。而且他之前那一下撞得我眼冒金星手里的夜宵全掉了,我差一点就饿死在楼下了。我那个刚咬开的包子还掉了我一脚的馅。然后今天上学我才发现他竟然还是我们班的。”
他讲述着自己的不幸遭遇,突然把自己讲得玩心大起,添油加醋地说完了满满当当的两条六十秒才满意地拉开了隔间门,然后立刻僵住:陆一鸣站在不远的地方,正转头朝他看过来。
一种尴尬的情绪瞬间笼罩了袁行凛。
对方显然是听到了他清洁跌宕的悲惨经历,如果刚才还不能确定他在说着谁和谁的话,现在两人对上眼,就毫无疑问地明白了一切。袁行凛当即很想面带微笑地退回隔间,装作若无其事地关好门。这下搞得,当时不正面解决问题,却在背地里跟人茶里茶气地议论,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显得非常斤斤计较,一点也不坦荡。他站着没动,而陆一鸣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仍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一旁进出的同学见两人如此,目光都新奇而好事地往他们身上逡巡。
袁行凛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现在如果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很有可能会给自己树立起一种贱嗖嗖的便宜人设。相比之下,沉默地离开反而比较合适,毕竟我认识你吗?你看我干什么?你还搡了我我都没怎么的。于是他下定决心,准备迈腿离开。
手机刚好进来一条语音,他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状态经过对方,同时自然而随意地按下收听键,马力川那洪亮的声音伴随着那边嘈杂的课间背景音就炸弹一样轰了过来:
“我去这※@#些许惨啊凛,你怎么这么快就混得跟个叫花子似的?那那傻×怎么样道歉了吗?向你跪地求饶还是跟你干架或者请你吃饭然后你们从此不打不相识了?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啊你不要告诉我你——”袁行凛哔地终止了语音。
……
袁行凛转身看着陆一鸣,四周陷入死寂。此刻他甚至还因为刚刚的行动从隔间来到了对方的面前。可能是油和醋加得有点过量了。
“呃,”他挠了挠头,“我不——”
“对不起,”对方突然开口说了句。
突如其来的道歉?
袁行凛感觉自己尽管不是极i的一类主体,但此刻却着实是有点社恐在身上的,这个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自然也没有设计应对措施。他以为陆一鸣会直接一言不发地走人,自己便能够继续对马力川写小说一样讲述这人多么多么高冷不近人情。
陆一鸣的这个举动瞬间就让袁行凛觉得自己戏多且非常胡搅蛮缠。对方本来也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才做出这种事的,而且肯定也被自己撞疼了,现在却还要这么郑重地先给自己道歉。
他瞬间恢复了现实生活应有的正常状态,解释道:“没有,我就是拿这事来跟朋友卖惨的,昨晚我本来就跑得太快……”
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补充说:“我们平时……也会互称傻×的。”
陆一鸣的那张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听完他的话,便也对他解释自己:“昨天我心情不好,有点没控制住,放学或者回头我……请你吃饭。”说完,他没等袁行凛回答,就转身回教室了。
唔,大概因为碰掉了自己的晚饭才有此发言吧。袁行凛回忆着他昨晚声音颤抖眼角通红搡人那个劲儿,还有后来低头与人委屈辩论的样子,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对昨天的那种真实模式先入为主了,现在这高冷寡言且恪守分寸的样子多少有些单薄与陌生。
马力川等了很久都不见对方回复,上课铃已经响了,他一边查词一边把手伸进桌兜里点开一看,凛:“我谢谢你。”
李雅雯看着同桌回到座位,问他:“你是出去打电话了吗?”
袁行凛点点头。
李雅雯说:“班主任不管这个的,只要不被黄主任看到,且上课不掏出来,一般就不会被没收。”李雅雯看他望着四面的摄像头,便继续道:“摄像头里如果没有红色灯点,就是没开。而且听说主任不喜欢看监控,别的老师也不怎么管。”
袁行凛终于放下心来,点头说:“嗯,谢谢。”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不是刚分的班、排的座位吗?怎么有那么多都是空着的?”
李雅雯说:“应该是转学的,据说我们学校转来转走的人都有不少。”
袁行凛听了,继续点头哦了一声。任课教师已经走上讲台,他把课本掏出来,枕着左胳膊肘歪在课桌上。这个姿势慵懒舒适,带着一种淡然的帅气,是他做任何事情的惯用姿势。小学开始他就是这么歪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沈捷如给他买的背背佳穿来穿去,照样束缚不住他这风骚的走位,顶多只是把他腰板绷直、呈三十度角斜搭到写字台上,像块三角板。这常年的三角板坐姿也导致他现在两只眼睛一只近视,一只远视,虽然除了一边视野相对狭窄之外两只眼轮休切换自如且不用戴眼镜,但视力不好的那只单独使用时,远处的东西就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他就这么歪了一整天,其间英语老师抽人造句,点到陆一鸣时,他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发音不错,声音好听,如果没有昨晚和今天厕所的戏剧性邂逅,这温和的嗓音绝对会让他在心里给陆一鸣加分,还会为他赢得一个帅比之凝视。之前不怎么注意,现在想想,他觉得陆一鸣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是一种偏点儿清秀的帅气。再配上那磁性的嗓音在你耳边低声造句,应该能让很多女生为他尖叫。袁行凛想着,环顾四周,见班上女生无一例外地低头盯着书本,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换了条胳膊继续枕着,转而思考待会怎么轻描淡写且不失礼貌地拒绝同陆一鸣一起吃饭。
这是个周五,学校除了高三年级外,没有晚自习。袁行凛下课后打算先回趟常春苑放书,再带个小箱子打车回家。从这里到老城区的家,直达公交七拐八拐得晃一个半小时,这会儿还是放学高峰,他拖个箱子坐公交肯定得跟各种年龄的乘客在里面挤。
下课铃还没打完,就有人憋不住地往外冲,被走廊上的黄主任远远地训斥。周围的同学陆续离开,李雅雯也走了。陆一鸣的座位就在前面,与他隔着一排。袁行凛只把东西依次装进书包拉好拉链,坐着没动。直到听到陆一鸣开始收拾书的窸窣声响动,他才站起来提着书包走至他身边道:“今晚我赶车回家,不用破费请我了哥们,下周见。”陆一鸣看着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下周见。”袁行凛就先他一步从前门走了。
他返回常春苑,刚开门扔下书包,沈捷如就打来了电话:“凛凛啊,在哪呢?”
“在新家收拾东西呢妈,一会儿就回去。”
“瞧我这时间拿捏的,”沈捷如在那边啧啧得意,“情况有变啊,我叫的搬家公司明天上午就把一些家具搬过去了。你今晚在那边自己吃点饭,明天请你吃沈大厨的饕餮盛宴。”
“这么迅速?不是说下个月才搬吗?”
“下个月搬你就饿死了,”沈捷如笑吟吟道,“要用的家具也不多,赶紧一下子搬过去,咱俩都心静了。”
袁行凛道:“那我今晚不拿书包过去和你一起收拾,明天再一起过来不就行了?”
“就没啥可收拾的,明天叫搬家公司就行。菜我也买好了,你不用再来回折腾,好好在那边待着等我,”沈捷如道,“什么体贴的宝贝儿子!”
“好吧,”袁行凛道,“那我爸呢?明天不来吗?”
“他去参会了,刚出发,不用管他。”
袁行凛聊着电话,心里有些微愧疚。沈捷如搬到这边,无论是上班还是去跳广场舞,都更加不顺路了。为了自己考学的事情舍弃休息时间和兴趣爱好,搁他他肯定会觉得非常疲惫,还会心塞。他咬了咬牙,在他妈即将结束聊天时说:“妈,你其实不用把家具啥的全部搬过来,我自己住这儿吃我们食堂其实更方便,你就偶尔来探视一下我就成。过两天我就完全适应了。”
“你别操心了,你就安心上你的学。家嘛,总得布置得有个家样不是,还得在那待两年呢。我过去适应几天,把房门装好,”沈捷如说,“然后考察考察,没准还能在那边搞一个什么广场舞社团做大做强呢。”
袁行凛应着,又听沈捷如叮嘱了几句别的,才安心挂了电话。想到这周末先是沈捷如来,再跟狐朋狗友嗨,就像先前一样安逸,他又重新兴奋起来。往后的学习任务虽然会越来越繁重,但只要环境条件足够治愈,他觉得自己应该也会渐入佳境。他换下校服,重新下楼开车,准备到校门口附近先解决晚饭。
一中门口这块地方比常春苑那边热闹多了,附近店面虽然规模都不太大,但分布密集且内容相对丰富。学校北门外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条时开时不开的小吃街,烤串油饼豆腐脑凉皮羊肉泡馍,这都是袁行凛这些天骑车绕来绕去的新收获。
现在是饭点,高一高二还有初中部的学生也都放学了,道路上有些拥挤。袁行凛进了一家餐厅,要了一个大份地三鲜盖饭加卤蛋。端着餐盘四处找座,一眼又看到了陆一鸣。可巧对方也正好看过来,既然看见了,之前又跟人家说自己要回家才没有一起吃饭,他觉得自己应该坐过去再解释一下。
陆一鸣面前搁着裤带面和一碗蔬菜粥,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袁行凛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自觉开口道:“本来今天打算回家拿点东西的,结果刚刚我妈打电话说她明天要过来,让我不用回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家也住常春苑?”
“嗯。”
陆一鸣话少得出奇,气氛就略显尴尬。
袁行凛搅拌着米饭自我介绍道:“我是从附中转过来的,昨天刚住过来——”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提起昨天,就该提起那件事,然后就有可能聊到事情的各种缘由。虽然他的确好奇对方那天到底是怎么了,车里那人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之类,但问出这些问题无疑是在窥探别人的**,更何况自己对于陆一鸣而言,还是一个不那么顺眼的陌生人,上来就这样瞎打听,就更加失礼了。袁行凛于是不再继续说话,低头扒起了饭。
“昨晚和我妈吵架,着急追出去,就没顾得上跟你道歉还推了你,抱歉,”陆一鸣说。
“哦,没事没事。我……我当时写完作业快饿死了,”袁行凛赶紧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并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拉,防止旧事重提勾起令对方伤心的往事,“结果我出来找饭,几乎是一家开门的熟食店都没有,家门口那地方晚上是真荒凉。”
“学校附近还好,但通常到了十点就关得差不多了,”陆一鸣说。突然心想昨晚你要是去我家,倒是有一桌饭菜管够,还有饭后甜点奶油蛋糕。
袁行凛点头,小心问:“你是一直都在这边住吗?”
“高一才搬出来的,初中住校。”
“哦。”
两人中间的空气又变得安静,袁行凛发现这人说话能省则省,你说他没有跟人多聊一下的**吧,他又会毫不遮掩地跟你摊一些牌;说他坦诚会社交吧,他又过分吝惜文字,而且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反正饭也快吃完了,刚刚认识就能聊这么多,对自己而言也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袁行凛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剩下几口。
陆一鸣坚持买了单,而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店外走。
“对了,”袁行凛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取件信息问,“你知道天驰驿站在什么地方吗?”
“出了常春苑东门往右走一百多米,有一排店,”陆一鸣说,“天驰是最靠后那一家。”
“谢谢啊,”袁行凛道,他看到对方也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开自行车,问“你回家吗?”
“嗯。”
途经超市,陆一鸣要拐弯买暖水瓶。他此前从没注意过暖水瓶底部的螺口结构,以至于感受到那晃动的瓶底,还以为是消耗型产品自己到了寿命。结果就在昨晚他在厨房倒水,刚提起壶身,壶底便带着银色内胆一起摔得稀碎。好在里面没剩多少热水,否则他的脚可能多少要被烫出一两个泡来。
袁行凛则打算骑车去拿快递,两人便在超市门口分手。
沙发没到,他车前夹着灯,后座带着地毯晃晃荡荡地骑回到自家楼下时,不知道第几次看到了车筐里立着个粉色暖水瓶的陆一鸣。
今天这是个什么操作?系统强行推送好友并强行提供机会增进感情吗?
不过这位好友的审美的确标新立异。待他走近,袁行凛看清了那瓶身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斑点和卡通图案。从两人分别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来分钟,他应该是选了挺久。他们刚刚在餐厅时,他把一碗面吃完大概也花掉了不少时间。这货在脱离了学业与烦恼的情况下,浑身又散发出一种不紧不慢的松弛感觉,宛如一只树懒。
“要帮忙吗,”树懒主动开口,缓缓问。
袁行凛还没张嘴拒绝,手一滑,灯杆差点掉到地上。陆一鸣便把车放12号楼前面的车棚,走过来接过那根灯杆,又顺手在车屁股上夹着的地毯卷上扶了一把。等袁行凛锁好车取下地毯,他才一心一意拿着那根落地灯杆说:“帮你送回家?”
“呃,你把它递给我试试,应该能拿得了,”袁行凛不想给对方带来太多麻烦,伸手欲接,但是这套行头连灯罩带底座还有一团电线加开关,糊在报纸里被透明胶带缠得光溜溜的,没有丝毫卡手的地方。他左臂夹着地毯,腾出右手握着陆一鸣手上的灯柱,却怎么也夹不住那坨奇形怪状的东西。
陆一鸣便又接住那包乱七八糟的配件道:“你住几楼?给你送上去。”
新同学由生人勿近变得乐于助人,让袁行凛倍感温暖。毕竟这是他来一中以后正经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产生交集的方式奇特而频繁。
客厅空荡荡的,光洁的乳白色地板砖被落地玻璃透过来的傍晚温馨的橘色光线,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马路对面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道路上不时有零星的大小车辆经过。
陆一鸣站着看了一会儿,依袁行凛的招呼跟他走进他的卧室。临街房噪声比较大,沈捷如便让袁行凛住在面向小区的次卧。这栋楼是新盖的,户型跟这片住宅里的老式房不太一样,窗户都是小飘窗,就弥补了面积稍小的不足,显得文艺又温馨。但现在还不太温馨,只潦草地挂了一根简易窗帘杆和一块随意的素色棉布,随时都有砸到头的危险。卧室内也基本没有任何陈设,只有新买的实木床看起来很舒服,小巧的木质床头柜上搁着一只简单的深灰色玻璃杯。
袁行凛放下地毯,看着白乎乎的门洞挠头说:“我刚搬来,还啥也没弄。”
陆一鸣点头道:“东西少了视野开阔。”
袁行凛打开储物柜,拿出两盒酸奶,递了一盒给陆一鸣,问:“你家在几号楼?”
“11号楼中单元4楼。谢谢,”陆一鸣接过酸奶,11楼就是在12的后面的那栋。从袁行凛的卧室看过去,可以看到四楼那户的亚麻色窗帘。
他继续道:“那我回去了。”
“嗯,”袁行凛跟着对方一起走到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今天谢了。”他其实还想多说一句上午还有昨天的事,别往心里去。但他觉得陆一鸣肯定已经忘了。
陆一鸣道:“不客气。”便转身下楼了。
12号楼下临街的方向是一条宽道,车棚与小区外的街道隔着花带和白色雕花铁栅栏,栅栏内是一排高大的杨树。袁行凛走到落地窗边,视线越过树木俯瞰栅栏外人来人往的黄昏街道。这一天零散地接触下来,他对陆一鸣的印象不断变化。虽然对方看起来疏离,却并没有他原先想象的那样不近人情,相处起来反而让他感到意外的真诚。
陆一鸣很快出现在楼下,推着他那辆装着斑点暖水壶的自行车往后面去了。他便也走回房间,蹲下来拆起了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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