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阿姆斯特丹的一路都特别幸运,伏雨一开始租不到房子,差点以为一切都要前功尽弃,没想到最后找到了一间合租的公寓。
伏雨从没有一个人到过那么远的地方。
欧洲的街道太不一样了,好像另一个世界,他从前最害怕这种全然陌生的环境,如今他却感到安心。
在阿姆的生活非常孤独,天气非常寒冷,学业很繁重,英文授课很难懂,也没有朋友。
学校里有中国人,但每每看到和自己相似的面孔,伏雨就会想起那种被扒光了游街示众的耻辱感。当地人就更不用说了,伏雨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
伏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是他的室友,一个在阿姆工作的意大利男人,Gregorio Bruno.
Gregorio也毕业于阿大的王牌专业,他在荷兰学习生活多年,但依然留有一些来自南欧的热情。
一开始他们之间只是比较礼貌友好的室友关系,真正成为朋友,还要从十二月的某一天说起——
那是一年的末尾,李洛严的生日月。
李洛严特意在生日当天赶来阿姆,他们时隔三个月第一次见面。荷兰人少,街上的国人也不多,李洛严就很想出门牵手散散步,可伏雨死活不肯,他们连生日晚餐都是在酒店吃的。
伏雨见到李洛严,感动开心之余,神经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李洛严躺在酒店床上刷刷手机,伏雨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如果要发什么帖文视频,记得千万别连酒店的wifi,否则ip会显示在荷兰。李洛严听完都无语了。
“老公是你的奸夫?”李洛严没好气地拿起一个枕头,塞到脖子后面,“连个荷兰的网都不给我连。”
“……我怕被发现。”伏雨小声说。
“谁发现啊?发现就发现咯。”李洛严一把将伏雨勾到怀里,“等下我把我们的亲嘴照片发上去,气死他们。”
“不行!”伏雨急地揍他,“你说不会发我才让你拍的。”
“开玩笑,开玩笑的。”李洛严丢掉手机,笑着啄了口伏雨的脸颊,“又没人知道你在荷兰,我就刷刷视频,又不发东西,怕什么?”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伏雨不悦道。
“遵命!老婆。”
“……”
突然,李洛严看见床头躺着伏雨的手机,便伸长了手臂拿过来。
“查岗了啊。”李洛严把伏雨塞进怀里,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让我看看有没有野男人。”
“……连朋友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明年就走了。”
伏雨叹了声气。
李洛严胡乱揉一把伏雨的头发,“你要不要查我的?”
“不了。”伏雨说。
“都不在乎老公。”
“我相信你。”
李洛严笑了一声,两眼弯弯地盯着伏雨,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说得好像我不信你一样,你这人怎么这样?”
伏雨无奈地看着他。
李洛严强行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伏雨,然后单手把伏雨的手机举得老高,就开始一通乱翻。
伏雨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李洛严都在微信上看过了,其余就是一些文件资料,也没什么。他的确信得过伏雨,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翻伏雨的手机,而且边翻还边有点紧张。
而伏雨,眼见李洛严都把手机塞给他了,就顺手翻了一翻。
他从没有过查手机的习惯,也没想过要翻对象的手机,但真当他握住李洛严手机的一瞬间——他忽然也有了一些窥探欲。
比如,李洛严的大老板,尹澈。
伏雨找到他们的聊天记录,微信、Whatsapp、ig都没放过,他心里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一边翻阅一边对自己感到陌生。
聊天记录没什么异样,他们几乎不闲聊,李洛严的回复很客气很精简,还提到过‘我男友’之类的单词,就和伏雨预想得差不多。
他又点进尹澈的ig主页看了看,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一点也不老,优雅又时髦,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老实说,伏雨没想过大老板居然是个帅哥。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李洛严阴沉的嗓音:“你什么意思?”
伏雨还沉浸在偷窥尹澈的羞耻感中,吓了一跳,“……啊?”
“你什么意思?”李洛严坐起来,把伏雨的手机甩到床上,“你为什么要搜怎么把猫带出国?”
伏雨愣了。
“你想留在荷兰?”李洛严蹙眉。
伏雨无措地从床上爬起来,欲言又止。
“你不是说好了读完一年就回来的?”李洛严死死盯着伏雨,“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你留在这里我们怎么办?你为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我、我不一定能留的,我只是……”说到这儿,伏雨停住了。
“你想留在这里。”李洛严的声音有些发抖。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问这么多根本没有意义,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伏雨坐正了,低声说:“我是想过要留在这里,但是,想留下来也不容易,我不一定能留。”
“那我是什么?”李洛严指了指自己,他的手也在发抖,“你不考虑我?”
伏雨沉默了。
他考虑过吗?他当然考虑过,可他同时也不敢考虑。
来阿大读这一年书对回国找工作的帮助并不大,况且他也不想回国,或者说,不敢回国。如果能顺利定居当然是最好的。
可一旦定居荷兰,他和李洛严,一个是在西欧生活的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是中美两头跑的大明星……天呐,简直是天差地别,难以产生哪怕那么一丁点儿交集的、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我是什么备选吗?”李洛严不敢相信地说,他几乎跪坐到床边地毯上,仰头望着伏雨,“如果你留下来了怎么办?留下来了我们就,很多年很多年都要像现在这样,一年就见那么几次,几天……我们就,就这么过吗?”
伏雨低下头。
李洛严的眼前模糊了,他近乎发狂地吼道:“这几个月我就已经要疯了!!!”
伏雨不敢去看李洛严。
这几个月,他也经常想念李洛严想到发疯,他流的眼泪一点也不比李洛严少。可是,他也是真的不想再回国了。
“Luke……”伏雨哽咽了,“我不是,不是把你当作备选。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敢回国了。我连和中国人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到现在还是会做噩梦,梦到有人骂我,梦到有人要追杀我,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李洛严颤抖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伏雨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压住哭声,他拼命摇头,不敢睁开眼睛。如果他睁开眼看看,他会看见李洛严的眼泪一行接着一行,没完没了地流着。
“我不知道。对不起。”伏雨说,“对不起。”
李洛严呆望着伏雨,半晌,他又往酒店窗外看了一眼——整个阿姆斯特丹笼罩在大雾之中,窗外一片白茫茫,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很迷茫。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上帝,能不能来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
李洛严觉得他现在应该生气的,应该把伏雨大骂一通。
为什么背着他偷偷计划这种事?为什么一点也不考虑他?为什么他的未来每一步都给伏雨留了位置,伏雨却可以置他不顾?
可他却发不出火。
“你爱我吗?”李洛严缓缓抬手,握住伏雨的手,“宝宝,你爱不爱我?你看着我说。”
伏雨抬起泪眼纵横的脸,用力点头,“爱。”
“好。”李洛严也点点头,“……好。”
在两人都沉默不语的几分钟时间里。
李洛严突然冷静下来,他开始计算他每年会来欧洲的时间,比如时装周、品牌活动、过年……欧洲就那么大点地方,英国法国意大利都离荷兰不远,有工作的时候都可以顺路来待几天。
续约的话是再签五年,那么这五年,家里人就彻底不见了好了,管他什么性质的社交都推掉,所有的假期都来荷兰。
还有,争取这五年就能站稳脚跟。
这样,以后就只需要专注做音乐开演唱会就可以了,大陆那边爱封杀就封杀吧,反正又饿不死。
五年后他就绝对可以来荷兰定居。如果能提早最好。
还是说……干脆就不续约了,直接来荷兰?怎么留下来?荷兰可以投资移民吗?
“Luke,我们分手吧。”伏雨轻声打断了李洛严的头脑风暴。
李洛严像是梦游刚醒,失神地望着伏雨。
只见伏雨的眼眶溢满了泪水,两瓣嘴唇哆嗦不止,连下巴都在颤抖,他又重复了一遍,用那么低沉、温柔、动听的嗓音说:“我们分手吧。”
李洛严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错愕的:“嗯?”
于是两颗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我们的人生,不是同一个目的地。”伏雨的心如刀割,他极力隐忍着、轻声细语地说:“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可能回国了。你,也有你的事业。我们都得,先过好自己的生活,才能恋爱。”
在刚才沉默的时间里,伏雨不得不面对那些他不敢设想的未来——
在那两次网暴风波中,看似只有伏雨一个人被毁掉了,实则李洛严的事业也遭到了重创。被骂被羞辱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李洛严。
李洛严也许不在乎,可伏雨痛心疾首。
异国的这几个月,他们总是打着视频干流泪,联系不上的时候,李洛严会发数不清的消息说想他,说梦到了他,可是在梦里也找不到他……
李洛严的脾气已经温和了很多很多,伏雨也学会了表达不满。他们似乎都脱胎换骨了,可是困难越来越多,悲伤越来越大。
李洛严的梦想好不容易就要实现了,他不用录他不喜欢的节目了,不用去拍戏了,他终于有时间写歌录歌了。
而伏雨,也终于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一个落脚点,找到了人生的盼头。
他们各自的人生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现在唯一的败笔,唯一的痛苦,就是他们的关系。
如果伏雨回国,他会被抑郁和惊恐折磨得发疯。
可他又怎么能让李洛严放弃来之不易的事业和梦想,他又怎么能忍心让一个璀璨耀眼的人,蒙尘在阿姆斯特丹的大雾中,困在俗不可耐的柴米油盐中。
他们第一次像这样饱含热泪地相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伏雨一遍一遍地擦干眼泪,他想再多看几眼,多看李洛严几眼,用肉眼记住李洛严的模样。
他的心脏像被生生撕裂开一样疼,疼到他难以呼吸。
终于,李洛严沙哑地说:“那你说什么爱?”
原来人绝望到了极点是不会发怒的,李洛严心想着,干笑了一下,“你的爱就是分手。这叫爱吗?”
“对不起。”伏雨哭着说。
“这不叫爱。”李洛严一字一顿道,“爱就不会分手。”
“我们。没有缘分。”伏雨哽咽着说,“分开,对你也好。你可以,继续开演唱会,你可以——”
“不要说假话了。”李洛严打断伏雨,一双绿眸充血地望着他,“不要说什么为我好……假不假?分手。就是不够爱。”
伏雨张了张嘴,他想反驳,可又觉得不必反驳。
也许他们对爱的定义不一样吧,也许李洛严就是在说气话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争执的?
“对不起。”伏雨说。
“这是你第几次说分手?”李洛严突然站起来,踉跄了一步,‘咚’一声重重靠在墙边,像醉了一样,“狼来了的故事,你听过没?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不是你每次说分手,我都会……”
李洛严突然不说话了,他在想,如果他跪下来求伏雨,是不是就可以不分手?天呐,他怎么会有那么没出息的想法。可是怎么办啊,心脏已经被扎得体无完肤了,他快死了。尊严,脸面,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活下去。
伏雨红着眼,流着泪,几乎用气声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李洛严还没开口乞求,就被堵了回去,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伏雨,已经哭得头疼欲裂,忽然间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原来心碎是有声音的,不是噼里啪啦落一地的声音,而是轰一声足以把脑浆都炸裂的巨响,随即,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痛苦像一把利刃扎穿了他,他除了看着自己血淋淋地倒下,就别无他法。
他像一只最悲哀的蝼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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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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