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做以前，李洛严张口就拿工作说事了。可他们前几天才刚吵过架，伏雨二话不说就答应再也不玩直播pk，也没拿收益和工作说事。
记得那时，李洛严筋疲力尽地躺在深夜的房车里。
世界狭窄又寂静，可他的心却是乱的。
他想到明天早上的戏就感到紧张忐忑，想到短暂的睡眠就感到疲惫不安，想到伏雨在直播里的表白惩罚就感到愤怒无助……
然后伏雨的声音响起来，那么平静那么柔和，向他道歉，向他保证不再让他伤心。就像一场温柔无声的光雨，降临在夏末的滚烫石板路上，于是酷暑消融，化作袅袅水烟飘向天空。
那时候，李洛严终于感到安心。他听见细雨洗去炎夏的声音，闷热的空气变得清新。
想到这里，李洛严隐约觉得出于公平，他自己似乎也得妥协才对。
所以伏雨撒开手之后，他就陷入了沉默。
“……有这么让你难受吗？”伏雨歪着脑袋看他。
李洛严一脸吃瘪，欲言又止。
伏雨的笑容逐渐消失，换成探究又认真的目光看着李洛严。
李洛严移开视线，“啧，你想发就发啊。”
沉默良久，伏雨戳了戳李洛严的脸，“好像那种封建的直男……”
“啧。”李洛严不高兴地看过来，“我都说了你想发就发啊。干嘛还骂我？”
“可是你在生气啊……”
李洛严的火气一下子直冲脑门，“那难道我连一点情绪都不能有？”
伏雨没说话，默默从李洛严腿上下来，坐到他身边。
“是个人都会有情绪吧？”李洛严愤愤道，“我已经随便你爱怎么发怎么发了，还要怎么样，连我的情绪都要管？我难受都不行？本来只有我能看，现在你要发到网上去给所有人看，我难受都不行了？就要骂我封建，骂我是直男了？”
伏雨也是思来想去才吐槽了那一句，他不喜欢争端，也料到李洛严可能会爆炸了……
只是任何关系都该有边界，而李洛严越界了。
“……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伏雨小声道。
“怎么不是？”李洛严又开始机关枪扫射，“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什么所有物？非要说成物品，明明就是人，这么说就好像我物化你一样，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你的啊，我发给你的照片我什么时候往外发过？对，我是在舞台上会脱衣服，那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不脱啊，以前脱是因为我也没和你在一起啊，而且舞台上脱衣服和你把生活照往外发是一回事吗？啊？你私信里那些污言秽语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你要把健身的照片再往上发，你自己说你——”
伏雨实在忍不住了，上前轻轻捂住李洛严的嘴，趁他懵圈的瞬间，委屈地说：“才刚刚可以抱抱，你就要骂我……”
李洛严顿时无话可说，只蹙着眉喘息——他还是那副高贵冷俊的古代权臣扮相，发怒的样子也那么性感。
伏雨看着李洛严，一瞬恍惚。
“我这也叫骂你？我这不是在跟你讲道理？”李洛严的语气缓和一些。
最不讲道理的人还讲起道理了。伏雨听完就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李洛严不解。
“你说慢一点。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记不住了。”伏雨笑着说。
李洛严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着伏雨柔和的表情，他又有点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了。
回想了一会儿，李洛严才道：“首先，什么所有物？人就是人。本来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谈恋爱不就这么回事？”
伏雨还没来得及回话，李洛严就好像生怕他反驳似的抢答：“我又没不让你发，你想发就发。你答应我不玩pk了，你退一步那我也退一步，所以我也为你忍了。”
伏雨愣了愣，“我不玩pk了是因为不想看到你难过……我不想为了一件自己也没多喜欢的事去伤你的心。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发不发照片的事难过。”
“那我肯定难过啊，你私信里那么多傻逼，你发健身照肯定更猖狂啊他们，你被人意淫我不难过我难道在那里哈哈大笑？”李洛严没好气道，“你要不想让我难过你就别发，多简单。”
伏雨只是苦笑，没有回答。
李洛严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口吻都沾上不耐烦，“你能不能说话啊？为什么每次莫名其妙就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伏雨叹了声气，“我答应不玩pk是因为有些惩罚的确太暧昧了，你难过生气是人之常情。但发照片是我的自由，我也不会因为你展现自己的身材就生气。”
李洛严哑口无言，半晌，冷冰冰道：“那随你。”见伏雨默不作声，他又讽刺道：“那你还说什么怕我难过怕我伤心？事实就是你发了我就会伤心，你就是让我伤心。没觉得你有多怕我难过。”
“好吧……”
李洛严肺都快气炸了，还得故作镇静，冷笑着点点头，“行。可以。那就这样。”说完他还不解气，又开始滔滔不绝：“那我们都去展现自己好了，我也天天发朋友圈，发身材发自拍钓鱼，好吧？你也去展现你自己，我也展现我，都不要生气，都不在乎，都别管了。”
伏雨抿起唇，李洛严的情绪炸弹一颗一颗砸在他的心上，让人无法喘息。
“那我们这样也叫谈恋爱？你管你，我管我，这算什么？我问你？”李洛严质问道。
伏雨没回答，陡然起身来。
这下真把李洛严刺激得不轻，他一把抓住伏雨的手臂，“又要冷暴力？”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伏雨的声音很轻，力气却不小，一把甩开了李洛严，“你一直在说气话……我也会难过。”
李洛严粗重地呼吸着，下一秒，他猛然起身，用力抱住伏雨，愤愤不甘道：“好不容易才来看我一次，来了还这么对我。在上海冷暴力我，现在又要冷暴力我。”说着说着，他哽咽了，“是不是新鲜感过了，已经不在乎我了，是不是？”
伏雨有点惊讶，回拥住李洛严，“我没有不在乎你……”
“就是不在乎。”李洛严恶狠狠道，随即又抽泣一声，“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又要去拍了，你还要走到哪里去？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就这么点，你也不珍惜。”
伏雨怔愣了几秒，拍拍李洛严的后背，“我知道了，我不走。但是你说那些话我也觉得很难受……你也不说气话了，好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洛严只一圈一圈收紧拥抱的力道，许久，才鼻音浓重地“嗯”了声。
争吵总算终止，伏雨拿来一包纸，仔仔细细地给李洛严擦眼泪。
“还好你脸上没妆……”说完，伏雨笑了笑，“否则就要补妆了。”
李洛严可笑不出来，“我摘个美瞳，难受死了。”
三下五除二，李洛严取出美瞳，一双妖冶的绿眼睛又露出来，浓长的睫毛湿漉漉挂着眼药水。他刚想揉眼睛，伏雨就递给他一张纸。
李洛严的手顿住了，“你给我擦。”他把脸凑上前。
伏雨笑了笑照做。
李洛严空出的双手这就搂紧伏雨的腰，又露出满足开心的笑容。
休息到天黑，最后一场戏拍到午夜才收工。第二天是休息日，乘车去酒店的路上，李洛严别提多高兴了。自伏雨来，他就觉得横店的大街小巷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晚餐可以随便点外卖，李洛严特意把放纵餐留到了和伏雨见面的这天——这就叫什么？快乐加倍。哈哈哈。
吃饱喝足后，伏雨又问他想不想泡澡。
看着伏雨弯腰清洗浴缸的背影，李洛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心脏像一团被水浸湿的棉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一滴又一滴，不知落到了哪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李洛严原本的计划是见面第一晚先大干一场，没成想泡澡时伏雨不给碰，到了床上也不行。
“为什么啊？”李洛严大叫，“都很久没见了。”
“我好累。”伏雨闭着眼说，“你不累吗？现在都三点了……”
“你又不用动，你有什么累的？”
“刚泡完澡心跳很快，现在做我真的怕猝死……”
“怎么可能啊？”
“你也很累了，Luke，别透支自己，先睡吧。”
李洛严气得不行，掀开被子自顾自坐起来。
没能这样示威多久，大概也就两分钟，李洛严回头一看——伏雨睡着了。
他只好带着满腔不甘重新躺下，沾上枕头的瞬间，李洛严耳边又响起伏雨的话：你也很累了。别透支自己。
妈的，还真被他看穿了。
李洛严盯着伏雨的睡颜许久，哼出一口气，两眼一闭，把人捞进怀里，终于睡去。
伏雨离开的那天下午，收到了一则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前阵子被一个关注许久的网络女歌手薛与非回关，其实压根不熟，可对方居然就邀请他来自己的演出？
聊了几句，伏雨才明了，越来是薛与非此次演出的一位嘉宾临时放了她鸽子，她需要一个救场的翻唱。
伏雨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更别提站上舞台了。但面对薛与非的邀请，他想试着自我突破一番。
演出那天，杭州早已入秋，夜晚竟然还落雨，冷空气是来得猝不及防。
结束后，薛与非招呼了一堆朋友去酒吧庆功，还叫上了新朋友伏雨。
伏雨毕业已有几个月，成天在家工作不见人，有时候总担心因此与社会脱节，便一口答应了邀约。
前往酒吧的路上，商务车里坐了好几个音乐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八卦，伏雨都插不上话。
他在心里想，原来这些搞音乐的人聚到一起，也是聊谁和谁睡了、谁把谁甩了、谁绿了谁的话题啊……
忽地，薛与非拨通了一个号码，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伏雨原本都走神了，见大家都不说话，才古怪地看向目光的中心——
只见薛与非举着手机，开着免提，屏幕上赫然写着一排大字：【任至泷Vincent】
没隔几秒，手机里就传来任至泷的声音。
薛与非根本压不住笑容，收敛着雀跃，问他要不要出来，他们的包厢就定在城中的一家高端酒吧。
车厢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在期待大明星的点头答应，伏雨也跟着大家一起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薛与非的手机。
通话沉默了片刻。
三、二、一……
“诶，你今晚的嘉宾list有伏雨是吗？”任至泷问。
薛与非愣了，“啊……对啊。”她诧异地回头看向伏雨，“怎么了吗？”
伏雨也懵圈了，整个车厢的网红艺人都齐刷刷向他投来惊愕的目光。可从任至泷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本人才更加吃惊。
“他也一起吗？伏雨。”任至泷继续问。
“对。”薛与非怔道，“你、你们认识啊？”
“没有。”任至泷不冷不热道，“我刷到过。”
“哦哦……”
“你把包厢号发我吧。我就在附近。”
“行……行，我微信发你。”
电话挂断，车内陷入沉寂。
不知是谁先打破了尴尬，道：“其实我也刷到过你的视频哎，伏雨，不过是直播切片。”
“和Lene连线那个是不是？哈哈哈，我也刷到过。”
“哪个啊？哪个？”
“我找给你。”
话音刚落，那则导致伏雨和李洛严大吵一架的表白惩罚录屏就公然在车厢内播放起来——
伏雨简直想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
坐在伏雨身旁的是个满头脏辫的年轻男人，艺名达来，他看完视频便直接问伏雨：“那你平时就是主要靠直播是吗？”
“你说收入吗？”
“对啊。”
“嗯，是。”伏雨点点头，“我今年刚毕业。”
“噢，我说呢，我都不认识你。”说完达来就笑了，“直播很赚吧？”
伏雨有点不自在，但也礼貌地笑了笑，“还好。”
“那你是也认识Lene吗？”前座的女网红思思也回头问，伏雨记得她好像是个时尚博主，上车前才夸过伏雨唱歌好听，还互相关注了彼此的账号。
没等伏雨回答，思思冲他甜美一笑，“哇噻你好厉害啊。”
“我和Lene连线过两次而已。”伏雨依然挂着社交笑容，“但是私下不认识。”
不知为何，三言两语之后车内就莫名聊起了‘颜值’话题。
以达来为首的几个男音乐人总用奇怪的口吻说起“做帅哥美女真容易啊。”“直播太赚了。”“颜值博主真轻松啊。”之类看似称赞的话语。
思思倒是不以为然，傲娇地眯着笑眼，还以为在夸她呢，像只得逞的小猫。
而伏雨同为男人，怎么听不出那几个男人口中的酸味儿？都快熏死人了。
他确实因为脸蛋收获了许多粉丝没错，可他的账号从来都只发歌，直播内容也围绕音乐展开……
初次见面的几个男人，出于嫉妒，就想用几句轻飘飘的、玩笑似的‘夸奖’抹杀他的努力？
凭什么？
“我不是颜值主播。”伏雨说。
一旁的达来愣了会儿，哈哈大笑，“啊唷你别谦虚了，你就是啊哈哈哈哈。”
“我的账号只发歌，直播也是。”伏雨拔高语调，认真道：“但直播也得考虑效果的，我不可能一整晚只唱歌，所以会连线其他主播，会陪粉丝聊天。我从来没做过颜值内容。”
达来又愣了，本歪着嘴笑呢，僵硬了几秒，“噢。我不懂直播，sorry啊兄弟，我们就一群互联网老人，关起门来做歌的，不懂你们这些。”
伏雨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放阴箭之辈，沉了口气，笑眯眯地反击：“是吗？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了，其实多多了解一些会对你有帮助的。创作也是经验与灵感的一种抒发出口。学无止境，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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