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之和裴忆,对彼此而言,都是特殊的那个朋友,特殊到可以用“唯一”这个词来形容。
八岁进省队那会儿,两人的成绩便优越到断层同龄人一大截,教练为了搓搓他俩的锐气,便悄悄给他俩报了青年组的双打。
本想是告诫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成想决赛结束的当晚,“两八岁少年越级挑战夺冠,乒坛将再度见证一对双子星的诞生”的标题,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直接屠穿了各大体育媒体的版面。
自此,裴段双子星的概念正式诞生。
其中最耀眼的,当属成长期短到恐怖的段惜之。
16岁第一次参加世界杯试水,就以惊人的4:1大比分战胜了老队员。
那一年,段惜之被冠以“天才小将”的名号。
而身边的朋友,也慢慢从裴忆,扩充到了张三李四王五,他享受别人阿谀的簇拥,但偶尔也会觉得吵闹。
这种时候又会去找裴忆。
“啊裴忆!教练说之前的胶水被禁用了,又要重新粘拍子!真麻烦!”
“我给你粘。”
“啊裴忆!我的运动服没带……”
“没事,穿我的。”
“啊裴忆!我新买的这双鞋子好磨脚喔,跑动不舒服。”
“穿我的还是贴创可贴?”
每每这种时候,段惜之都会嘿嘿的笑出声。
裴忆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只是每次麻烦裴忆都会感到开心。
裴忆身上有一股很温和的沉静的力量。
他不行,他容易浮躁又喜欢焦虑。
但每次麻烦过裴忆后,这种负面心态都会改善很多,像被水包裹着一般,很舒服。
但这个阶段,他们只能算“好朋友”。
直到18岁那年,段惜之一举拿下奥运冠军。
整个乒坛为之撼动。
媒体们的吹捧及舆论的捧高令段惜之有些无措。
“最年轻世界杯冠军”“最年轻奥运冠军”“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大满贯种子”等头衔,不由分说地压在段惜之头上,令他无端承受了很多压力。
加上……
他跟裴忆是顶着“双子星”的称号出道的。
结果现在裴忆像是被遗忘了般,无人提及。
明明裴忆也在17岁拿下了世界杯冠军,明明裴忆也在18岁时拿下了男团的单打冠军,但人们似乎只能看见他这个奥运冠军。
当晚,段惜之夜不能寐。
他不想失去裴忆这个朋友。
但如果今晚夺得冠军的是裴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跟裴忆做朋友。
段惜之不敢细想。
“嗡——”
手机的震动声。
【裴好蛋】:拿了奥运冠军还不请客?
【裴好蛋】:段儿哥这么抠门啊。
段惜之看到这两条消息差点哭出来。
他吸吸鼻子,咧着嘴噼里啪啦打字。
【段大帅哥】:想吃啥?
当晚,两人在美国街头,吃了中国特色的羊肉串。
依旧是裴忆负责烤串,段惜之负责撸串。
裴忆瞧着他今晚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便开玩笑地说了句:“美国的串儿这么正宗?快给我们段儿哥吃成小猪崽了。”
一句话。
段惜之直接哭了。
而且不是小时候那种紧咬牙关、死要面子、一边挤笑一边流泪的模样,而是放声大哭,全然不在意别人眼光般,眼里像装了俩三峡大坝,哭成喷泉。
裴忆慌神地给他抽纸:“好好好,不是小猪崽不是小猪崽,不说你了,别哭别哭。”
段惜之抽抽噎噎的,举起三根手指,许下了他这辈子的第一个诺言——
“裴忆,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裴忆愣了愣。
片刻后,笑起来。
“行。”他答应。
从此,他们成为了对彼此而言的“特殊朋友”。
时间线拉到他们的20岁,世乒赛。
带着观众寄予厚望的段惜之,输了。
以2:4的大比分,输给了裴忆。
乒坛再次轰动。
如果段惜之赢了,那他就会成为史上最快大满贯、史上最年轻大满贯,成为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独一无二的天才小将。
但现在,所有的桂冠荣誉、名号称谓,通通葬送在了裴忆的世乒赛冠军下。
直到这时,段惜之才终于感同身受了那晚的裴忆。
原来是这种复杂的心情。
有不可避免的嫉妒,有替朋友开心的欣慰,有被同龄人追赶的危机,但更多的是一种可以把后背交付出去的心安。
乒乓球作为国球,每次世界比赛的要求只有一项——冠军必须留在中国。
如果裴忆没有能打败他的实力,那他肩上的担子只会变得比现在更重,比起个人荣誉,捍卫国球的荣誉才是重中之重。
段惜之拿起手机看了眼。
裴忆意料之中的安安静静。
作为亲历者,段惜之当然能体会裴忆现在的心情,于是他戳开对话框,编辑文字,发送——
【段大帅哥】:冠军请我吃牛排!
【段大帅哥】:我还要喝红酒(@﹃@)
裴忆秒回。
【裴臭蛋】:下楼。
两人都是本土化的市井小孩,就算去别的国家,也会规规矩矩的点中餐,洋餐顶多吃个肯德基麦当劳。
所以当段惜之看清菜单上的零时,直接瞪大了双眼。
“你干嘛啊,不过了?”
“段儿哥想吃,当然要吃最好的。”
段惜之将信将疑:“我可跟你不客气哦。”
“不用客气。”裴忆笑着。
然后段惜之就胡乱点了一通。
可能是小时候养下来的习惯。
小时候他输了球,只要在体测上给裴忆点小“报复”,心情便会好转,所以这次胡乱消费完,心里那点嫉妒也随之消散。
一边跟裴忆吐槽“这牛肉血呼啦的怎么吃啊”,一边闭紧眼睛捏着鼻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往嘴里送。
结果一嚼。
哎——
别说,还真别说。
段惜之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
“哈哈哈。”裴忆笑出声。
两人吃吃喝喝聊了很多,但都默契地避开了比赛。
裴忆一杯一杯地喝着,没怎么吃。
段惜之知道他纠结闷结的心情,便没阻止,直到一瓶红酒见底、裴忆还想再续一瓶的时候,才将手覆在了裴忆拿酒杯的手上。
继而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裴忆。
“你能拿冠军,我很高兴,有你做我的对手,我很荣幸,男单的另外半区由你来守,我很安心。”
“裴忆,这条路一个人太难走下去了。”
“很庆幸有你在身边。”
话音刚落,他就被拽进了一个紧实的怀抱。
段惜之呆呆的没反应过来,直到裴忆灼人的呼吸喷吐在脖颈间,才后知后觉自己正被人抱着。
两个男人。
在一个同性恋开放的国度,在神智被酒精麻痹到微醺时,突然情感爆发的拥抱在了一起……
也就是没有记者跟拍。
但那会儿的段惜之真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抽出了只手,一下一下抚摸过裴忆的脑袋,说:“裴忆,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嗯。”
至此,他们之于彼此,从“特殊”,变成了“唯一”。
*
一晃十年。
段惜之沉默地搅动着面前的椰林飘香。
裴忆捏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即叫来服务员:“两瓶白兰地。”
段惜之微微皱眉:“你这样喝会醉。”
裴忆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醉。”
段惜之想说十年前世乒赛结束的那晚,你只喝了点红酒就醉得不省人事,还是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扛回去的,这些你都忘了?
但最终只是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忘了最好。
裴忆盯着段惜之等了很久,结果只等到段惜之沉默地抿了口酒,他捏着酒杯的手不由收紧,泄恨般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
一声“嘭”的清脆声响。
“段惜之,我现在是真的看不透你了。”裴忆说,“你知道你变得有多陌生吗?陌生到我这二十年来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你一样。”
“不需要你看透。”段惜之抬起双倔强的眼睛,“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二十年很长吗?”
“不长吗!”
“……”
段惜之从来没在裴忆脸上看过这么恼火的表情。
他梗着脖子,别过脸,错开视线:“你才是变得很陌生。”
“那是谁把我变成了这样!”裴忆说。
段惜之酝酿了下情绪:“对,是我,都是我的错,裴队,我错了行吗,你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不行吗?”
“不、行。”裴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一瞬不移地盯着段惜之,表情带着轻蔑和可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也想跟你一样,就当那二十年的日子全是放屁,拉黑联系方式拍拍屁股退役远走他乡但是……”
“但是,我做不到。”
“我也不想分心可我总是想到你,想知道你在瑞典吃不吃得惯,会不会像世乒赛那晚吃完生牛肉就拉肚子,想知道你有没有受欺负,想知道你身上的旧疾有没有得到医治,我每天担心得快要死了但你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连个关心的机会都不给我!”
裴忆越说情绪越激动。
他缓了很久才恢复平静,而后冷冷地看着对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段惜之,一字一顿道:
“段惜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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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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