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予乐真的应了他的名字，訾聿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明朗起来，像山间的清晨，眺望远处的朝阳一点点攀升起，和煦的风经过身旁，温柔得不像话，那一瞬间，全身心都通透了。
訾聿再逛了几下，就打算要回去了，他发现在这里真的如何也找不到那本《流血的仕途》下册，既然这样，那只好随缘吧。
接近正午，烈日对室外汗涔涔的人们构成极大的威胁。
回家吧。
来之不易的珍贵双休转瞬即逝。
又到了回学校关禁闭的时候，下午三点，何书锦在有她的班级群发了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
何书锦：@全体成员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必须全部到教室集合，手机上交后听广播通知，下到前门广场集合，王主任要开年级集会。
訾聿刚好看到，首先回复了一个“收到”，接着其他同学陆陆续续露头回复，虽然人数不多。
按照习惯，这个点訾聿还在干自己的事情，差不多也要收拾东西去学校了。
地铁上能看到三两个眼熟的同级同学，认得脸，却不知道人。
其实这很神奇，在不大的校园里生活了这么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一些人留下印象，可能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等等其他一切信息，但却记住了那张脸，在某个角落里突然遇见，会有“哦是他”的奇妙感觉。也许不经意间就知道了他的班级姓名，也许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机会彼此认识，也许很多年后再见已全然无反应，这就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深或浅。深则多一个朋友，浅则收获一份独特体验。
“这高一的吧？”
“我也觉得像，在高二没见过这个人。”
人通过行为语言表现出来的气质，有时候一锤定音。而生理心理都处在发育期的高中生，归类群体是初步判断一个人的常用方法。
訾聿走进校门时，前门广场侧边的艺术楼楼顶上的大时钟刚好划过六点，熟悉的敲钟声在耳边响起。
“咚——咚——咚——”
“北京时间十八点整。”
拎着大包小包从校门口鱼贯而入的学生渐渐变多，进入教室的人也逐渐变多，原本安静无比的四墙小天地里慢慢热闹起来。
“诶呀妈呀，我感觉还没眨眼呢，双休就没了。”
“我都不知道我干啥去了，番都没追平。才三话，怎么就没看完呢？！”
“你们还有谁作业写完了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
“□□你太过分了，专往伤口上撒盐！”
“我化学写完了，速还可借——诶有谁能借我一下数学的？”
“我我我，我用数学和你换化学！”
訾聿刚从隔壁的隔壁，即辅导室回来，还带了一个消息，他站在前门，敲了敲门，朗声道：“何老师通知，今晚第一第二节晚自习，物理老师要来上，她明后天出差，作业没写的赶紧先写。”
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刚好压得住让一众鸡飞狗跳的高中生听清楚他讲话的内容，接下来便是意料之中的鬼哭狼嚎。
“啊——”
“完蛋了！”
“救命！”
訾聿再次敲了敲门，用同样的音量道：“另外，一会交完手机之后，下去集会之前，把素材作业上交。”
这次哀嚎的人少了点，素材作业雷打不动的没有一次交齐过，好在书锦总会给他们时间写完，保证写完即可，惩罚措施不是很严重。
訾聿走上讲台，将自己的手机搁在讲台桌上，弯腰签好自己的名字，直起身道：“现在上交手机，第一组先开始。”
一群人恋恋不舍地把自己的各种聊天软件、游戏界面、网购页面的后台全部打叉掉，无比心痛地关了机，走上讲台，签下姓名后将和这块爱不释手的金属板砖分开一周的时间。当然，这些痛不欲生状的半大孩子们中，有多少个私藏了二代三代的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一群人争分夺秒把这局打完，牢牢记住自己所有的快递属于哪家运送公司，回复了所有需要回复的消息，甚至多誊抄了一题的答案。
总之都手忙脚乱。
一个接着一个放手机签字，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很安静，因着班主任不在场，也有少部分同学在闲聊。
訾聿站在讲台的左侧，没什么动作，从底下望去，他看起来很像在发呆。有人靠近，轻拍了他的肩膀，訾聿像是刚回神，转过头，是胡轩。
“帮蒙予乐请个假，”许是碍着班里有些安静，胡轩尽量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他排练去了，待会年纪集会就不去了。”
訾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收手机是一个比较麻烦的工作，拖拖拉拉是学生的尿性，好在何书锦一直以来的不容分说雷厉风行，让五班的孩子们慢慢养成听话、迅速的好习惯。
不过十分钟还是勉强刚够。
訾聿把保险柜门锁上的时候，广播里刚好响起年级组长王主任的催促声。
“请高二年级全体同学，拿好班排，立刻下到前门广场进行年纪集会。”
“快、静、齐——”
各班同学鱼贯而出。
訾聿确定所有到教室的人都下去了，把灯和电风扇关好，才下了楼。
当他赶到楼下，各班的同学差不多都站好了，他从五班队伍的最前面往后走，一路走一路默数人数，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后面才站定。
王主任开始整理队伍，之后便是铿锵有力的开场及漫长的总结。
“同学们，开学第一周已经过去了，而我们高二年级实际上已经开学三个周了。
“我知道大家连续奋战了三个星期都很辛苦，但是——我们接下来还有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需要奋斗！
“直到高考那一天，我们都不能松懈！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好，现在先做三周来的情况总结，有请上周值周班，三班的班长。”
訾聿站在末尾，等着四班的值周同学过来清点人数，很快便等来了。
一个短发的女生，脆声问他：“请问你们班人都到齐了吗？”
訾聿公事公办道：“一共55人，实到52，3人请假。”
女生刷刷在笔记本上写着，片刻后抬头问：“有假条吗？”
訾聿愣了一下。
女生接着说：“应该是新规定，以后请假要写假条，嗯……大概写清楚请假原因，要有班主任签字同意。”
訾聿：“行，知道了。”
女生看着面前人冷峻的面容，可能有些紧张，道：“那，这、这次就先不用了，通知一下，以后记得。”
訾聿：“嗯谢谢。”
女生点了点头，快步走去隔壁六班了。
这时何书锦从前面走过来，一路揪了好几个没穿校服的，拎着站到队伍后面去，三三两被抽出来组成一排跟着班主任走，还挺壮观。剩下的同学往前挪补空位，訾聿一下子就变成男生组的中间位置。
每个班都是一样的，全班站成一长列，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訾聿就见整列人都在一个接着一个回头，像是在传什么消息。
果不其然，訾聿听到前面的前面的前面，毛晓奇在接到蔡安的传话后嘟囔道：“还一路传这么远，直接上去拿不就完事儿了，传到班长那儿的时候早都拿下来了。”
接着便是蔡安轻声呵斥：“你小声点，快传！”
“知道了知道了。”毛晓奇只得转过身对后面的刘卓说，“告诉班长，班牌没拿下来。”
刘卓马上转头说：“告诉班长，班牌没拿下来。”
訾聿：“……”
刘卓惊喜道：“嘿班长你在我后面啊。”
訾聿：“……”
訾聿：“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从后面绕开整个年级的队伍，上了最西边，也就是离广场最远，底下同学们看不到的楼梯。
訾聿一路小跑，他突然想到，每次开集会晨会都需要带的班牌平时是蒙予乐负责拿下去的。
当时何书锦公开提到这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保险柜旁边放着的班牌，集会的时候必须要拿下去，现在安排一个同学负责。”
“就……体育委员吧。”
有坐前排的同学提醒她：“书锦，我们班还没有体育委员，因为还没开始上体育课，之前那个去九班了。”
何书锦思考了一下道：“那就现在选。”
“有谁想当这个体育委员的吗？”
情理之中无人自荐。
何书锦环视所有，给了考虑的时间。
又过了半分钟，訾聿的余光看到，蒙予乐举了手。
何书锦很快也看到了，不过意外的是，她拒绝了。
“蒙予乐你就算了吧，”何书锦声音有些淡淡的，“这小身板，太瘦了。”
蒙予乐似是想开口争取，被何书锦抢先，她道：“郭宁是篮球队的吧，就你了。”
所以五班的体委就是郭宁同学了，但班牌还是蒙予乐拿，訾聿觉得他可能纯粹是觉得好玩。
可是在得知拿班牌的必须站在队伍的第一个时，蒙予乐整个晚自习都苦着脸，谢语然和胡嘉佳怎么逗他都不笑了。
訾聿回想起来就很想笑。
回忆滑过，迈着大步上楼，很快就上到第三层，訾聿又想起来，碰到蒙予乐翻窗进班的那个晚上，没错就是他摔跤的那晚。
訾聿想的是，自己好像从没问过他那天晚上突然回来放包是为什么，明明第二天就要来学校了，包里的东西看起来也不多不重，为什么很晚了还依然紧赶慢赶，甚至是翻窗进来。
收回思绪，訾聿从前门进去，刚够到班牌，听到有人从后门进入教室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
天色渐晚，教室里有些昏暗，来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訾聿看着他一路绕到第四组后面，继续往前走。
是蒙予乐。
“班长，”蒙予乐先开了口，“现在不是集会吗，你怎么上来了？”
訾聿答道：“上来拿班牌。”
蒙予乐像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班长，别忘了要站最前面的哦。”
訾聿有些无奈，选择转移话题，问他：“你呢？”
蒙予乐进了自己的位置，开始翻番找找。
“我上来找U盘，有段音乐在我这里。”
他蹲下去看抽屉，声音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程喆那事多的，非要试着排这首歌，说看一下效果，好的话就换这首。我们之前那首明明都排的差不多了。”
“嗯。”訾聿道，“我先下去了。”
“行。”
訾聿拿着班牌离开了教室，从西楼梯下了楼。
不远处的前门广场传来震耳欲聋的广播声，高高的时钟亮起来，银蓝的指针，荧黄的数字分点，映着天边霞云渐渐收拢，好美。
是南城三中独特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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